我和鬼醫十九將話說開了之後,我以為,就可以把羅卜交給他,自己也就完成了使命。


    但十九告訴我,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羅卜第三個半紀劫完成,等他真真正正死過一次,那時候的羅卜就不再是黑水潭村“羅家”短命的兒子了。他隻有經曆過這場死劫,才能“浴火重生”,以鬼醫之主的身份,開啟自己的“問鼎”之路。


    想一想這得是多漫長的路啊,對於我這樣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召回的分身,實難想象,他這一路還有多少磨難等著他。


    我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幸運去見證這一切了,所以,我痛快地答應了十九,繼續陪羅卜走完這一程。


    可能是見我遲遲沒有回稟鳳凰山的消息吧,主人明顯已經對我失去了耐心。


    最近這段時間,雲城增添了不少來曆不明的陰間人,不難猜測,這其中就有主人重新派遣來的暗使。他們的任務中,一定有對我的盯梢。


    正因為如此,我故意拉開了和羅卜的距離,沒有重要的事,我絕不去打擾他,我不想因為我,將他過早的暴露給主人。縱然羅卜現在已經開竅,腦子和修為都已經“進化”,但在絕對的實力落差麵前,他還是無力對抗主人的。


    當然,我也好長時間沒有去看盲女了。


    連方靜齋和修羅女都知道用一個“牽絆”揪住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以控製我,更何況是別人啊。如果讓主人或者對手玄冥知道還有這麽個人的存在,那必是盲女的末日。


    可思念這東西,是如此的美好,又是如此的痛苦,歡喜與憂愁兩兼具,總讓人欲罷不能。


    煎熬了也不知道多久,我還是想去再看看她,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我來日不多。


    和我想的一樣,她穿著一身天藍色的長裙,任由夜已經深了,還在院子裏,呆呆地望著天。


    可她根本看不見那天上,今晚濃雲密布,沒有月亮。


    “你終於來了,我以為再有兩日你不來,你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多少天了?”


    “四十七天。”


    “有這麽久嗎?”


    “再有兩天,就是四十九天,我的頭繩扣記著呢。以前老人說過,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凡事,到了四十九天都會淡的……”


    我忍不住笑道:“老人們總是愛騙人的。”


    “可老人們說,等一個人的時候,你若想見他,就穿藍色的衣裳,你瞧,老人們說的對啊,我等到了。”


    我們相視一笑,依舊如故。


    後來月亮就出來了,我們談天說地,就像是老友重逢。


    從亥時到子時,從子時到醜時,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站起了身。遠處的山村裏,已經傳來了雞叫聲。


    “你不會再來了是嗎?”盲女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


    她癡癡地看著我,眼眶裏滿是淚水。


    但她的嘴角掛著笑容,這說明,她對這一天早有準備。


    我點點頭道:“不會來了。我在這裏的任務結束了,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其實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我也很感激,老天讓我認識了你,還相處了這麽多天,可我還是忍不住貪婪的想,你要是留下多好啊。”她抽了抽鼻子,紅了眼眶,喃喃道:“嘿嘿,你可千萬不要因為我的這些話有顧慮,在遠方,好好的……”


    “謝謝,我會的,我也希望,我走後,你要好好的活著。”


    “好,我會努力記住你的模樣,畢竟,這是我生命所有的色彩。”


    “不,你有色彩的生活才剛剛來。我走之後,會有人來找你,你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輕輕抱了抱,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這種感覺真好。


    趁著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我頭也不回地出了山村。


    “出來吧!”站在村外的路口,我怔住了身。


    晨霧中,兩個身影閃現了出來。


    “八號,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啊。”


    我回過頭,一笑道:“兩位少見,是主人讓你們來的吧,一路辛苦。”


    “少廢話,我們是禦前使,就是翊聖派來監督你的,我現在鄭重告訴你,你需要和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可以。”我鎮定道:“就你們兩個嗎?還有沒有其它兄弟?到了雲城,我怎麽也得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八號,你以為你能收買我們嗎?你太讓主人失望了。在陽間,你分明是在不務正業,你把主人交代的任務全都荒廢了。那女人是誰?”


    “兩位,兩位兄弟,給個機會吧,不過是一時迷了心竅。”


    “你還是回去和主人說罷,我們幫不了你。”


    我冷笑一聲道:“我說的機會,分明是給你們的啊,這都聽不出來,那我就不留你們了。”


    “你……你要幹什麽……你敢……”


    不等他們驚愕,我已經近身快速兩刀,瞬間解決了他們的性命。


    我也清楚,從殺了他們兩個開始,我就徹底和主人決裂了,被收回性命,可能就在明天。


    但我一點都不後悔,殺了他們,這姑娘就能永遠順遂下去。


    回到雲城,羅卜已經準備第一次進入鳳凰山了。


    盡管他這次準備充足,身邊有左膀右臂,還有高手相助,但我還是打算暗中與他同行。


    實際上,進入鳳凰山的時機還不成熟,他這次冒然有了這個想法,一方麵是受雨郎中、溫老漢他們的挑釁,二來也是受他身邊人的攛掇。十九的意思是順其自然,讓他跌跌撞撞成長,哪怕付出點代價,也在所不惜。哪個初露野心的人,沒吃過幾次虧啊。


    所以,我隻能陪行。


    我和那雨郎中、風閃多、海坎精和溫老漢交過手,他們至少都是羅刹一階的高手,羅卜以及他的夥伴,和這群老流氓相比,還是稚嫩了點。


    果不其然,一進山,雖然在和鼠潮的鬥爭中,羅卜小勝一籌,可馬上就受到了雨郎中、風閃多、海坎精和溫老漢的圍攻。


    我本想也進入洞中,暗中助戰的,不想,在他們進入洞中之際,玄冥也來了。


    作為真正操控著如今閻羅城全局的崔玨,他比我更知道羅卜的價值。


    這次前來,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但我別無選擇,如果非要死,在死之前能替羅卜試一試這玄冥的手段,也算是一種價值。


    羅卜在水洞裏鏖戰的時候,我和玄冥也在山中爆發了激戰。


    遺憾的是,我隻是個分身,我根本不是玄冥的對手。


    好在,在鬥至性命垂危之際,又有一個人來了。


    這人一身水汽,雖然化作人形,但我知道,他是個妖族,而且,是個水族。


    這一次,玄冥沒有過分糾纏,在我們的合擊下,不見分曉就自己退去了,至於那個妖人也隻是看了我一眼,就深潛水中隱遁而去。不過,山林間能看見片片碗口大的金色鱗甲,我能猜測,他是誰。


    羅卜的戰鬥也結束了,和我料想的一樣,是一場大敗,但對於他的第一次行動,在我看來,沒死,就是成功了。


    羅卜回了雲城,養精蓄銳,力圖再戰。


    而我,卻需要開始躲避玄冥的獵殺和主人的招引。主人已經將身邊的幾個副將都派遣來了,他們陰魂不散地跟著我。


    我知道,這次我是真的得走了。


    那天晚上,再又遭遇了一場混戰之後,我再次受傷了,於是我去見了羅卜最後一麵。


    我第一次在他麵前,虛弱的像條老狗,貪婪地吮吸著香火的氣息。


    厚著臉皮,朝他要了一筆巨款。


    這小子也總算不再和我客客氣氣,也不再一邊尊敬著一邊恐懼著,像個小屁孩一樣,和我開著玩笑。


    他答應了我的請求。


    還叫了我一聲“大兄弟”。


    陽人就是有意思,他們的情感像是他們的血一樣熱烈。不像我們,冷冰冰的,生死無聲息。


    離開的時候,十九也悄悄來了,他告訴我,他已經派遣陽間的鬼醫,將盲女帶到了另外的城市,他所有答應我的,都會在不久實現。他問我,要不要躲一躲,或許,還有生機。


    可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一個主人想招一個分身回去,有一萬種方法,前幾次派人找我回去,我都拒絕了,我想,主人最凶狠的方法該來了。


    果然,那天夜裏,主人在冥間直接使出了元神歸竅,利用法雷將我幻化出來的人身擊碎,元神被強行招回了冥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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