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生命最大的悲哀不在於虛度,不在於卑微,而在於失去了價值感和方向感。


    可我覺得我更慘一點,我不單單卑微著,沒有自己的價值感,而且我還歸無去處,來無前途,我是暗夜裏別人的影子,一個權力者的爪牙,一個臨時被分化出來,隨時都能消失的分身。


    我沒名字,我的主人管我叫八號。


    聽這稱呼你就能知道,在我前邊,還有一號,二號……七號。


    我隻是眾多分身中的一個,將要被派遣到陽間,尋找一個嬰兒。


    第一次到人間的時候,我就發現,那裏不單單人有名字,鬼有名字,哪怕是一條狗,都有自己的名字。於是,在七八年後,第一次返回冥間述職的時候,我懇求主人給我也起個名字。


    主人鄙夷地看著我,幽幽道:“陽人就是臭毛病多,你這才去了幾年,竟然就有了自己的意識。真不知道,當初北陰把這些低端人族納入輪回係統的意義是什麽。你們去了陽間十年,什麽都沒帶回來,還有臉朝我要名字?”


    盡管主人言語裏充滿了鄙夷,可最終他還是冷冰冰地給我起了個名字,這名字其實是來自他名字裏的一個字——馗。


    “找不到那嬰兒,你們都得死,找到了嬰兒,完成了使命,你們也得消失。”主人冷聲警告我們:“你們都隻是帶著我神識的一個個假魂而已。在我麵前,不要把自己看的很重,因為你們可有可無。可到了外邊,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很輕,因為你們是我翊聖鍾馗的分身,你們要帶著王者的霸氣,該殺戮殺戮,該羞辱羞辱。”


    主人訓話完,那七個兄弟就被重新放到了陽間,燕城、鎬城、錦城、陽城、海城、江城,他們要在一百萬的嬰兒裏大海撈針,尋找那個目標。而主人留下我,這令我很興奮,我認為,這一定是將一項更為重要任務交給了我。


    結果正如我猜想的一樣,主人是準備派我潛入閻羅城。


    閻羅城裏的那幾個老閻王是主人的勁敵,主人要我徹查百萬殘魂輪轉那天,還有什麽人曾染指輪轉殿。畢竟,擾亂了紫金燈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青囊子,以他的本事,不可能一身二用,還跑去閻羅城做手腳。因此,閻羅城裏應該有一個青囊子的內應才對。


    “你記住了,不能暴露,一旦暴露,馬上自我了結。還有,你是我的分身,你的思想意識都在我的掌控,如若有私,我會馬上殺了你。”


    主人的話就像是警鍾,讓我變得格外冷靜。


    我的行事風格隻有一個字——狠。


    離開酆都城,我便思忖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閻羅城。


    思來想去,最好的身份當然是陰差。


    陰差出入鬼門關隻需要一個腰牌就行,這腰牌是用特材質製作的,我自然不能仿製,所以,我需要殺死一個陰差來冒充他。


    我大搖大擺的來到了黃泉路,死死盯著過往的冥魂。


    不過,讓人失望的是,幾乎所有的陰差都是成雙成對。


    結伴而出,似乎是陰差們入陽的行事風格。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等了許久,我終於等待了一個獨自趕路的差官。


    嚴格意義說,這不是常見的鎖魂使陰差,而是一個傳信的驛差,看樣子,他是急著入城送信的。


    對於我們這些爪牙,有機會出現,就得像惡狗一樣,撲上去,狠狠地咬住。


    這是對主人的絕對忠誠的體現。


    我一個踉蹌,就掉進了陰陽河裏,單手抓著岸畔,玩命地掙紮。


    垂死之象,連我自己都信了。


    我的呼喊引起了他的注意,鑒於我這看起來就像是先天鬼族的外表,他果不其然毫不猶豫地就前來幫襯我了。


    在我眼裏,一切愚蠢的,都該死。


    你都不看清我是誰,你就救我,所以,你是蠢得。


    我掃了一眼四周,絕無他人,便毫不客氣地將他拉了下來,一刀索要了性命,取走鎧甲和腰牌,將那奄奄一息的殘魂踹進了河中。


    須臾之後,我就重新獲得了身份。


    主人說了,強者為王,我們生來殘忍。


    於是,就這樣,我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閻羅城。


    我要送的信乃是陽間一個叫做雲城的小城隍送來的,要送給的則是閻羅城掌管著生死輪回的閻羅王。我當然要偷窺一下內容,原來是這個地方發生了鼠患,近來死在鼠精下的無辜冤魂很多,他希望冥間派一個能打的陰帥前去平患,最差也得是個陰將……


    我帶著這個無聊的信入了閻羅城,順利遞到了五殿,由此也取得了一個滯留在內城的機會。


    當天鼓聲過後,諸王下殿。


    我趁著各殿禁衛換崗的機會,成功潛入了輪回殿。


    說實話,我都不明白,這些人憑什麽和我主人為敵。這麽大的閻羅城,禁衛竟然這麽差勁,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一個掌管人鬼生死的地方,讓我輕鬆就溜了進來。


    大殿裏還有十幾個陰差,在打著瞌睡照看著輪回道。


    在我眼裏,這是一群酒囊飯袋。


    我輕輕鬆鬆就將他們全部打暈了過去,然後再一個個叫醒,追問著多年前百萬殘魂輪轉那天到底都有什麽人來過輪狀殿。


    主人說了,他要的是生麵孔,因為如果那丹元伊始就在十大閻王手裏,他們早就該趾高氣揚和自己翻臉了。所以,操縱這件事的人,不會是十大閻羅。


    “說,那天都誰在輪轉殿!”


    這陰兵麵對我的問題竟然還敢遲疑,我毫不猶豫將他丟擲進了牲口道。


    主人說了,我們要帶著他的王者霸氣,該殺就殺。


    第二個陰兵被我叫醒之後,還是同樣的問題。結果他竟然還敢朝我拔刀……


    我雖然隻是個分身,可我主人說了,我的修為在絕大多數的陰將之上,被我一刀戳死。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要麽不記得,要麽當天不在值,全部被我毫不客氣地丟進了牲口道。


    一群廢物。


    審到最後一個,這廝終於開口了,他說那天來了很多人,有判官,有案曹,有閻羅王,還有秦廣王,哦,還有一個醫禮官。


    媽的,我都說了,要生麵孔。


    這些人算生麵孔?


    我一怒之下,直接將他丟進了餓鬼道,飽受烈焰之苦去吧。


    不過,等了幾秒鍾,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丟錯人了。這裏麵還真有一個生麵孔啊。那醫禮官可不是能來輪轉殿的人吧。


    可丟了也就丟了。


    問了這麽多人,你幹嘛不排在第一個?耽誤我時間。


    說了這麽多,你為什麽不直接說醫禮官是生麵孔?弱智。


    耽誤我時間,還弱智,那就該死。


    殺光了這裏的人,我覺得這個線索很重要,該找主人複命去了。


    誰知道,我剛要離開,一個黑色的人影卻閃了進來。


    “狂徒,膽敢闖入輪轉殿?”


    聽聲音,竟然是個女人。


    雖然是個女人,可她招式極凶,直接冥刀刺喉,這是要一招取我性命。


    我心中還真有些緊張,唯恐她大聲呼喊,引來援兵,到那時候,整個內城都得亂成一鍋粥,我想走都走不成了。


    可奇怪的是,這女人隻是單純出招要秒殺我,卻沒有呼喊的意思。


    我不禁也有點起疑,她莫非是和我一樣,也來這輪轉殿另有目的?既然如此,那就好辦多了。


    連續讓她攻殺了十餘招之後,我就斷定了她的品階,應該是在羅刹之上,最多也就是個陰將。


    她不是我的對手。


    我開始反擊,第一招豹子擺尾,就把她的麵紗摘了去。


    沒想到,竟然還是個豔麗十足的女人。


    可惜,我隻是個分身,對此毫無波瀾。


    第二招則是歸巢遊龍,虛讓一步,刀鋒就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當然是要殺她滅口的。


    可這女鬼突然掌心一散,打出了一道先天鬼族的特有光圈,將殿中炸出一道白光,刺的我眼睛有些暫時失明,等我看清楚的時候,她消失了。


    嗬嗬,算她跑得快,否則,我非力斬了她。


    離開閻羅城,我興衝衝地回道了酆都。


    本以為主人會表揚我,可主人卻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他說他這幾年已經懷疑到了那醫禮官,可惜,那醫禮官已死,線索已經斷了。但他查過了,那醫禮官死前曾頻繁去過雲城,因此,我的下一次潛藏任務,就是雲城。


    主人還告訴我,他審問過一個聯絡懸壺峰和雲城之間的鬼醫,沒有結果,他已經把那個鬼醫殺了,而我入陽的身份,就是那個鬼醫,負責替懸壺峰聯係所有雲城境內的鬼醫。


    算是雲城的醫官之首。


    當然,我的主要任務還是追查那個特殊的嬰兒。


    主人說了,再給我們十年時間,如果還找不到那個已經十多歲的孩子,我們就該全都被收回性命了。


    我有點難過,看來,找到找不到那孩子,我們都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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