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間烽火連天,陽間卻依舊歌舞升平。


    雲城這座北方小城,繁華依舊。


    隻是滄海桑田,當暗夜裏,我和小姝重返這座記憶之地的時候,曾經生活過的街道、房舍卻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


    修行了這麽久,想一想,其實到底還是人族更有意思。


    人族是百族之中,絕少數同時具備喜怒哀樂和情愛榮辱八種情緒的族群。雖然壽命短了點,可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價值。不像有些族群,比如先天鬼族,過了千萬年,還是那副德行。


    “鬼醫哥哥,為什麽要先回雲城啊!”小姝不解道:“以我對你的了解,那個陽間小道,不可能在雲城。”


    我一笑道:“我也是臨時起意。此番入冥之後,我總覺得,自己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特別是在見到鴻鈞老祖之後,我發現那種莫名的壓迫感,就來自於他。他似乎很是篤定,阿丞就在我手裏。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鴻鈞不是一般人,一旦確定這人就在我這,那他是無論如何也會得到的。所以,這次反陽,我大張旗鼓。目的很簡單,一是給爨彧創造機會,將內部的蛀蟲挖出來。其次,虛晃一槍,如果有尾隨者,那我在雲城就給幹掉他們。至於為什麽選擇雲城,那是因為我看見你的一瞬間決定的。這地方對你我來說,太有意義了。帶你回陽間,不來雲城,豈不是枉走一遭?況且,所有人都知道,雲城是我陽間的成長地,如果我在陽間想藏一個人,雲城一定是個好的選擇。”


    小姝瞄了我一眼笑道:“鬼醫哥哥,老奸巨猾這詞兒你罵過玄冥,罵過鍾馗,罵過帝俊,嘖嘖,你說,你如今是不是也算得上是老奸巨猾了?”


    我白眼道:“我有那麽老嗎?”


    “怎麽不老?”小姝道:“算起來你可一百好幾了。要是在陽間,你都能當老太爺了。”


    “可我心不老!”我看著繁蕪的雲城道:“眼有星辰大海,心有千軍萬馬,以夢為舟,不負韶華。曆盡千帆後,歸來仍是少年。老嗎?我可一點都不覺得老。最重要的是,百年前,我離開雲城的時候,誓做屠龍者,百年後,我還在奔赴自己理想的路上。這不挺勵誌的嘛!再說了,我當老太爺對你有什麽好處?我要是真有那麽老,你可也是老太奶了,掉光牙那種。”


    小姝撇撇嘴道:“酸,真酸。不過,還是很感謝羅先生能帶我回雲城。你說的沒錯,這個城市,對我來說太有意義了,因為,雲城讓我認識了你。”


    小姝說的風輕雲淡,這句話卻讓我想起了我們倆守著方靜齋相依為命的日子。


    “小丫頭,咱也算是榮歸故裏了,怎麽著,賞個臉,請你喝一杯?”我朝著前邊一家酒吧努了努嘴。


    小姝不屑道:“那有什麽好喝的?我,一杯可樂足矣。”


    “想當初你也是這麽和我說的,一杯可樂足矣,結果呢?賴上我一輩子。”我一笑,拉著小姝,飄悠悠就進了酒吧。


    倒不是真的要喝酒,對於我們兩個百年老鬼來說,香火都已經沒有吸引力了,更何況這陽間俗物啊。


    隻不過,來了雲城,我得稍作停留,我得給追來的尾巴一點暴露時間。


    這是一家清吧,人不多,也不喧嘩。人員三五成群坐在角落裏說著話。舞台上,一個帶著黑框眼鏡身穿皮褲的男歌手,正在用嘶啞的嗓音淡淡地唱著歌。


    小姝一時聽得入了迷,喃喃道:“唱的好聽。”


    我看了一眼,嘀咕道:“歌不錯,能火,可惜從相學來說,運氣總是差了點,上頭條費勁!”


    一抬頭,此刻酒保正給客人送酒。


    櫃台後麵空無一人,我也不客氣,瞄了一眼,那高架上正有一瓶金標柏圖斯波爾多液,微微一招手,那酒便落在了角落的桌子上。順手,我又拿了一瓶八二年的可樂。


    指尖一彈,砰的一聲,木塞開啟。


    一股澀味、酸味、果味以及先苦後甜的就像撲鼻而來。


    小姝上前吸了一口,搖搖頭,指了指可樂道:“還是這個適合我。這生來死去本來就夠多的酸和苦了,哪有這可樂來的實在,甜甜的,爽到底。”


    小姝貪戀地吮吸這可樂的味道,一如當年那般。


    時光荏苒,在這個城市裏,能給我們回憶的,竟然隻有這瓶可樂了。


    我正看著小姝那光潔的麵孔發呆,突然,餘光裏,看見了一個男子,目光飄移地走了進來。


    這人膚色微微發紫,頭發很短,雙腿略成o字形,一瞧就不是內地人。這也是吸引我的主要原因。


    此人環視了酒吧一眼,目光在一個身穿黃衣的女孩身上稍作停留,就朝那方向的一個雅座坐了下去。兩人間隔三五米,似乎並不相識。


    我一努嘴,朝小姝道:“看那個人。”


    小姝瞄了一眼道:“怎麽了?沒什麽特殊的啊。”


    “如果我沒猜錯,此人應該是個修行者。”我低語道:“而且,可能是個修佛者。”


    “這都能看出來?”小姝好奇起來。


    我淡淡道:“進來的時候,他雖然故意放鬆了,但手在不經意間,做了兩個法印,我不記得是什麽手印了,但應該是先古佛印,和中土禪宗毫無關係。還有他的腿,應該是長期苦修是駢腿靜思時造成的。另外,修行者,不管什麽法門,都會自帶氣勢。以我觀察,此人就是個修佛者。”


    “這麽說來,他可能是個番僧了?一個和尚,來酒吧幹什麽?”


    “喂,誰和你說,修佛者就是和尚的?”我低聲道:“和尚又作和闍,乃是德高望重的修佛者。再說了,也不是所有法門都忌葷酒女色。”


    我們倆說話的功夫,這番僧覬覦那女子幾眼,起身便出了酒吧。


    莫非是有色心,沒有色膽?


    正當我以為沒什麽事了,低頭吮吸那瓶波爾多的時候,誰知道,那個先前和同伴談笑的女孩忽然站起了身,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轉身就往外走。


    她的同伴有些意外,叫了她一聲,可她連頭都沒回,似乎是有什麽急事,完全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不對,眼瘸了!”我不禁道:“好厲害的番僧,竟然能在我眼皮底下使法子,我還一點都沒察覺……走,跟出去瞧瞧,看了看這是個什麽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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