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阿丞朝著山穀往裏走,每走幾步,就側耳聽一聽。


    盡管地下的聲音很小,可是他還是能清晰聽見草偶的活動方向,以此順利追蹤過去。


    不知不覺走了上百米,臨近山根,有一片竹林。這竹林密不透風,大雪一蓋,白茫茫一片。朝林子裏走幾十步,麵前就出現了一個大坑,坑壁上有個黑咕隆咚的窟窿。


    阿丞人一到,那草偶也從黑窟窿裏鑽了出來。


    也就是說,這地方是直通村裏的禮堂大院的。


    根據剛才的占卜判斷,人應該就是從地下鑽到這裏來了,時間還不大,應該沒走遠。


    阿丞一撣手,將草偶燒成了灰。


    站在土坑旁邊,舉目四望,這密密匝匝的竹林裏,竟然有不少的林下小路,各種動物的腳印都還新鮮。不過,仔細看,在西北側明顯有一串腳印略微大了一些。


    阿丞追過去,蹲下身看了看,這一串腳印,應該是人留下的無疑,但較為奇怪的是,這些腳印兩兩並列,而且,都是半截,隻有前腳掌,不見腳跟。


    在茅山道術之中,這叫做屍行跳,也叫僵屍蹦,一般來說,人留下這種腳印,不是人已死,就是已經被什麽東西給控製住了,行走變成了跳躍。


    阿丞心裏有些發慌,據說這孩子才13虛歲,大好的年紀,要是真有個好歹,那可真就可惜了。


    想到這,阿丞不敢再多做停留,冒著雪花沿著稀稀落落的腳印繼續往前追。


    竹林越來越密,腳印也越來越清晰,這就說明,馬上就要追上前麵的人了。


    就在這時候,阿丞意外的竟然聽見了一陣歌聲。


    山村老林,大雪紛飛,哪來的聲音?


    怔身細聽,這聲音不大,有些蒼老,還有些尖銳,期期艾艾的,特別像是過去上海灘那種膠木唱片裏的調調。


    漆黑的夜空下,加上簌簌的大雪,這古怪的聲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阿丞縱然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有點老鹿亂撞,他不由自主地放滿了速度,輕輕撥開一叢叢楠竹,探著頭往前鑽。


    嘩啦啦……


    竹林的後麵,傳來了溪水的聲音。


    在撥開一叢樹葉之後,眼前竟然忽然亮了不少,一個由巨大楠竹疊搭起來的空間出現在了眼前。


    這地方略微平緩,因為竹子遮頂的緣故,雪花基本上沒落進來。中間是一條冷水溪流,溪流上不知何因,泛著一層縹緲的綠光。綠光下,一個身穿黑色袍子的老女人,正側麵坐在溪水邊,自顧自地梳著花白的頭發。


    角度原因,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清晰聽見她那略微別扭的歌喉。


    “玉漏聲長燈耿耿,東牆西牆時見影。月明窗外子規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她每唱一句,就用手裏白的耀眼的梳子沾一沾冷冰冰的溪水,朝自己的頭發上用力的刮一刮。


    在她不遠處,一個少年,正雙眼緊閉地站在河邊上。


    從他那神色來看,應該是失了魂。


    原本阿丞還以為隻有這兩個人,可是,看了一會,天才發現,就在這男孩不遠處,還站著一隻肥胖的灰鬆鼠。


    等老女人一曲作罷,灰鬆鼠便趕緊抱著前爪走了過去,朝著老女人像是俯首一樣,點了點頭。


    老女人沒吭聲,隻是輕輕揮了揮寬大的黑袖子。


    那大鬆鼠就趕緊走回了原來的位置,嘴巴裏嘟嘟嘟地朝著少年發出了幾聲古怪的叫聲,然後,一步三搖地朝河邊走了過去。


    而此時,那迷了魂的少年,也亦步亦趨地學著鬆鼠的動作,走到了河邊。


    黑尾巴鬆鼠俯下身,喝了一口溪水,然後咕嚕咕嚕地涮了涮嘴,噗的一口,吐了。


    這男孩閉著眼睛,也翹著屁股,和鬆鼠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


    阿丞原本可以此時就出去,將人奪回來。


    可是,他此刻見這男孩生命無礙,所以,就決定多看兩眼,看看這老女人到底適合來路,也想弄明白,這鬆鼠在搞什麽名堂。


    鬆鼠漱口完畢,又重新將臉貼在了水麵上。


    兩個前爪開始掬水,嘩啦啦地洗起了臉。


    這狗東西,假模假樣,倒是洗的挺認真,活脫脫一個小娃的模樣,還挺可愛。可我知道,這家夥其實就是禮堂大院裏,住在那樹洞裏的家夥。所以,此物本質上一點都不可愛,是個吃葷的鬆鼠,邪性著呢。


    少年照舊,學著鬆鼠把自己的臉洗了一遍。不過,到底任何鼠還是有區別的,那鬆樹掬水很是輕鬆,可這少年卻弄的滿身都濕透了,小臉已經凍得鐵青。


    洗漱完畢,鬆鼠對著少年又舉起前爪做了幾個古怪的動作,嘴裏咕嘰咕嘰幾聲,然後帶頭徑直走到了那老女人的麵前。


    老女人此時終於停下了手裏梳頭的動作,餘光直勾勾盯著這個少年。


    在這老女人的麵前,有一塊磨盤大小的青石板。


    黑尾巴鬆鼠骨碌一下,躺在了青石板上,四腳攤開,臉朝著天,露出了胖乎乎的肚皮。


    迷魂的少年也木訥地躺下,動作和鬆鼠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鬆鼠從身旁摸起了一根枯枝,做了一個令阿丞有些後脊發涼的動作,它竟然狠狠用樹枝朝自己敞開的肚皮上插了下去。當然,臨到對皮的時候,它突然收了手,棍子尖不過輕輕點了一下自己。


    可躺在一旁的少年,一伸手,摸起來的竟然是一把生鏽了的尖刀。


    這孩子一點都沒有遲疑,眯著眼,學著鬆鼠的樣子,高高舉起刀子,朝著自己的肚子就插了下來。


    也就是這時候,老女人緩緩轉過了身,好家夥,大嘴毛腮,分明是一隻大嘴巴母獼猴。這家夥嘴上掛著笑意,猶如在期待著一場豐盛的午餐一般。


    事情看到這裏,阿丞已經明白了大概。


    這是鬆鼠固然惡心可恨,可它還是個小角色,真正變態的主,正是這隻背影人模人樣卻滿臉黑毛的家夥。


    古搜神誌記載,這猴子一旦成精,就有喜歡吃人腸人腦的惡習。最開始吃的往往是從墓坑棺材裏挖出來的死屍的腸子和腦子,隨著實力的增長和欲.望的增加,便開始惦記活人。


    毫無疑問,這隻母猴子才是這一帶邪物中的小霸王,平時偷雞摸狗的鬆鼠,這是迷魂了這個少年,跑來邀寵來了……


    “孽畜,草菅人命,我豈能容你!”阿丞怒喝一聲,抬手,一枚符籙奪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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