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鬼說完,不再搭理我們,自顧自轉身靜掃去了!


    劉大進一邊閃躲著老鬼蕩起的灰塵,一邊有氣急敗壞的叫道:“喂喂,我說老鬼,你這是罵人呢啊!誰是塵埃啊?你掃誰呢?我告訴你,你知道僧爺我是誰嗎?說出來嚇你一跳……”


    “行了!”我攔住劉大進,搖了搖頭。


    多說無益。


    現在我們不單單形象大變,就連修為也大打折扣,說多了,倒像是自吹自擂,惹人嘲笑罷了!


    老鬼嗤笑一聲,搖搖頭,一臉漠然,揮帚隱入了三途村廢墟之中。


    劉大進大為不甘,哼聲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就在不久前,咱還是陰陽軍副督,總領南方丙丁火部何止萬萬大軍啊,現在倒好,被一個耄耋老鬼當成了叻色羞辱,簡直是氣煞老子了!不是,卜爺,你剛才攔著我幹嘛?我雖然修為沒了,可殺一個老鬼還綽綽有餘……”


    我還沒說話,小巴蛇便毫不客氣譏諷道:“我說假和尚,就算你能殺個老鬼,那算什麽本事?當務之急,是殺個毫不相幹的老鬼那麽簡單嗎?你們倆好歹人模人樣,我呢?堂堂應劫蒼龍,竟然成了一隻三瓣嘴的黑貓,這才是可恨。趕緊想想辦法,讓咱們恢複原形,我可不想做個抓耗子的貓!”


    “切,你個小巴蛇,還教訓起我了,你生氣,老子我還委屈呢,這臉上的一道蚯蚓疤比狗屁股還醜……”


    說到這,劉大進忽然一怔,抬起頭朝我道:“卜爺,我想起來了,咱們可以去找一個人。或許,他能告訴咱們發生了什麽,甚至還能幫一幫咱們!”


    “誰?你趕緊說吧!”小巴蛇瞪著貓眼趕緊問道。


    我看著劉大進的表情,淡淡道:“還能是誰?他的前世授業之師!”


    劉大進的前世,乃是佛前沙彌。


    他的尊上,正是撕裂地獄中的大願地藏王菩薩。


    也是,這浩瀚陰曹之中,似乎也隻有這麽一位,可以指點迷津了!


    唯一讓我遲疑的是,佛道兩端,這位菩薩能解的了我道門的惑嗎?


    “別遲疑了,趕緊走吧,死馬當活馬醫。”小巴蛇攛掇著,一縱身,自來熟地跳上了劉大進的肩膀。


    劉大進無比嫌棄地皺眉道:“你個騷瘟的貓,趴在我這幹嘛?黑不溜秋的,好像個煤球!”


    “七爺我要不是淪落成這模樣,你覺得我會坐你肩膀上?知足吧,有朝一日,我重回龍身,大不了帶著你周遊三界一圈。”小巴蛇理直氣壯地說道。


    關於前往撕裂地獄,我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兩人一貓動身,從三途村回冥城,隻要從冥淵大橋上跳下,經過鴻毛澗,下潛無根潭,就到了撕裂地獄。這條路,不用經過閻羅城和十八層地獄,減去了不少的麻煩。


    讓我們三個頗感失落的是,這一路走來,冥間鬼來鬼往,秩序盎然,儼然已經恢複了昔日陰間風采。所有的人恍惚已經忘記了才剛剛結束的曠世戰爭,更沒人在意,那些個破馬長槍,打碎了舊秩序的英雄們有何歸宿!


    換句話說,我們在天界的遭遇,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嗬嗬,這樣也好,省去了牽掛。”我忍不住自嘲道。


    下了無根潭,順利到了通獄門。


    讓我們意外的是,那隻狗模狗樣的諦聽獸正在潭底。


    傳聞,菩薩知普天之事,這諦聽獸此刻現身,莫非,菩薩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劉大進一件諦聽獸,亢奮上前問道:“戌靈地君,還認得我不?尊師可在?”


    諦聽獸點點頭,一閃身,通獄門上又出現了一行字跡。


    “佛祖何西來?”


    “什麽意思?”七爺皺眉道。


    他不懂,這是佛門公案。


    就如上次我們來的那句“狗子佛性無”。


    菩薩又在考我。


    趙州禪師的一個門徒就曾不斷追問這句“佛祖何西來”,而禪師明示弟子,要把握眼前,契bai入禪境,不要胡思亂想,所以就答了一句毫不相幹的“庭前柏樹子”。


    我蹲下身,將這句“庭前柏樹子”隨手寫上!


    那沉重的通獄門果然又一次開了!


    獄門之內,檀香彌漫,霧氣昭昭,空氣中照舊彌漫著酥油的氣息!


    這一次,菩薩沒有粗布納衣,而是僧袍莊重!


    頭戴著毗盧帽,披著紫金袈裟,手拿九耳錫杖,身上飾以寶冠、瓔珞,跏趺坐在蓮花佛台之上,周圍金光盈盈,法環護在左右。


    不過,和上次千萬鬼叢說法不同,此刻諾大的壇城之內,再無他人。


    “羅施主,慧根如舊啊。”


    “菩薩嚴重了!”我微微一笑,頷首合掌示意道:“我非慧根,不過是小聰明罷了!”


    劉大進急著發問,站出來合掌道:“尊師,我們這次來……”


    菩薩一擺手,示意劉大進莫開口,繼續朝我道:“心寬壽自延,量大智自裕,聰慧本就是慧根,羅施主不必謙虛。假若羅施主入我佛門,這等心性,有朝一日,必成上尊。”


    我不禁一笑道:“菩薩又開玩笑了,您上次不是說過,我這也樣的人,若是入了佛門,也會是逆徒提婆達多一類嗎?”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羅施主功成名就,戾氣盡消,已經到了皈依的最好時機。你不再會是提婆達多了!羅施主,你不考慮一下嗎?”


    我斷然搖頭道:“謝謝菩薩,可惜羅卜佛緣太淺。”


    “當真不考慮?”


    “當真!”


    菩薩會心一笑,幹脆閉上了眼!


    劉大進見菩薩終於不再和我對話了,趕緊問道:“上尊,您還認識我嗎?我是燈下沙彌啊。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在天界不小心墜入了一個結界,您能明示弟子,該如何找回真身嗎?”


    菩薩眉目低垂,漠然道:“庭前柏樹子,不可說!”


    “上尊,那……那你可知道這結界又和說法?”


    “庭前柏樹子,不可說!”


    “求求上尊,看在我侍奉數百年的份上,告訴我們,怎麽才能重登天界!”


    “庭前柏樹子,不可說!”


    菩薩言簡意賅,不想再理睬我們已然寫在了臉上。


    這“不可說”乃是佛語,意思是真理可證知,然不可以言說詮示之意。可我已然明白,這菩薩不是不可說,實際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來意,而且,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偏偏希望我在此落魄之時,遁入佛門。我平生最不喜別人要挾於我,自然不從。見我斷然拒絕,他便刻意難為我們罷了!


    “大進,不必再問了!佛說不可說,我看,非法不可說,乃僧刻意為之。”我合掌念了一聲佛號,轉身便走。


    劉大進雖然不甘心,但也看出了菩薩的堅決,隻好跪拜一次,跟上我準備離開。


    徑直到了通獄門,就在這時,菩薩忽然大笑道:“通達一實不可說,菩薩一切皆明見。羅施主固執,終究不會是我佛門中人啊。不過,這等法性,貞直可愛,貧僧倒也喜歡、佩服!”


    我一愣,這才明白,這袈裟和尚是在試探我的初心。如果我真的答應他入了沙彌,恐怕就沒這段對話了!


    “菩薩,您……”


    菩薩扶手而起,下蓮花座,正色道:“其實說來,這已經是你的第三世了。那紫微宮便是你第二世的結點。”


    “菩薩,可我沒死!”


    “是的,你沒死,那是因為你是修道人,你乃入神體魄,怎麽會死?我是說,但從衍世論來說,你二世的使命已完結,前世種種,不過浮雲而過。”


    “這不一樣啊!”我不禁脫口道:“人死燈滅,那是思維也消失了,沒了思念也就沒了痛苦。可我還有前兩世的記憶,我……我放不下我自己的家人朋友。”


    “沒有人讓你忘掉他們。可是,這每一步不都是因果輪回?你縱恣了三界百年,呼風喚雨,引領群雄,救萬民於水火,卻也殺生無數。這第三世,便是你滌蕩淨化之路!”


    我皺了皺眉,還是不明了,追問道:“請菩薩明示。”


    “元亨利貞,這是你們道家的說法。乃是萬物創的偉大天圓開始之意,你乃神修之體,總要有神修之德配位吧?你在天界的遭遇,其實正是大圓滿的開始。”菩薩一笑道:“難道,你一路走來,沒有碰見一個開示之人嗎?那個人,才是你第三世之師啊!”


    開示人?還是三世之師?


    我看了看劉大進和七爺,想了又想,自從醒來,我們碰見什麽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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