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抬頭,發現那鬼影已經消失了。


    “怎麽了?有什麽發現?”老史發現我的舉動,抬頭看著屋頂,奇怪地問道。


    我愣了一會,搖了搖頭,拉著老史轉身出了門。


    走在大街上,找了一個長椅,我點著了煙。


    老史問我,怎麽出來了,不找線索了?


    我說,不找了。


    “不找了?什麽意思?”老史瞪著牛眼急吼吼叫道:“你這吞吞吐吐的急死個人。我說羅卜,你丫的不會是嫌棄這差事沒油水所以不想給人辦了吧,咱做人可不能這樣啊,我告訴你……”


    “得得得,打住吧,你哪裏像個副局長啊,分明是個政委嘛,絮叨嘴子!你看我是那種人見錢眼開毫無人性的人呢嗎?”


    “那怎麽突然就不找了?”


    我抬頭看著老史,吞了一個煙圈,幽幽道:“人死了,還找個屁。”


    老史一愣,回頭看了看宅子,瞪眼小聲道:“我的哥,你不會是說你見了安華吧!”


    我默不作聲,老史便已然明了,嘀咕道:“我的天,合著這父子倆都已經死了,難怪沒人給老頭上墳。嘶……不對啊卜爺,既然安華死了,為什麽他沒和他父親相見呢?”


    我給老史解釋道:“陰間和陽間一樣,各地有各地的城鎮,城鎮又各有各的街區,人死後,魂魄一般先跟著自己的屍體,後跟著自己的骨灰,再到自己的墓地,所以並不是所有人死後都能相見。有這麽一個家在,安華能找回來就不錯了,不過他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老史皺起眉頭來,為難地問道:“這樣就麻煩了,老頭就等著見兒子一麵,他要是知道兒子都已經死了,這走也走不安心啊!”


    我琢磨了一會,對老史道:“你能不能動用警務係統幫我查一查,安華這人是不是個警察?”


    “警察?怎麽可能?雖說雲城這麽大,但是老哥我腦子好,市區絕對沒有這麽個人,就是郊區片警、民警,要是有這麽年輕警察去世、犧牲,我也會第一時間知道的!”


    我對老史說,話不要說得太過絕對,這人不一定在雲城做警察。


    老史對我的話說不上言聽計從,但是絕對的信任,愣了一下,點頭道,成,我試試看。


    老史馬上給彪子打了個電話,限時五分鍾給答案。


    四分半鍾的時候,彪子把電話打了過來。一掛電話,老史便叫道:“卜爺,你神了,彪子告訴我,安華,09屆雲城大學學生,化工化學專業高材生,後來借調到某公安大學!這公安大學的信息,還是彪子以二級警司進入絕密檔案看見了。”


    “別的呢?”我追問道。


    “別的?沒別的了啊!其他所有信息全部刪除了。彪子職務低,後麵肯定是秘密行動,他看不見!”


    “我不管,誰特麽讓你一激動把副局的職務給辭了的?想辦法,我想知道他究竟幹了什麽!是好人,還是壞人,值不值得咱們和他談一談!”


    老史咂了咂舌頭,為難道:“除非找我們一號,可你也知道,我上次和一號鬧得很掰……”


    “老史,這可是善惡大事,麵子重要還是親情重要?”我逮住老史的軟肋故意攛掇道。


    果然,大壯牛馬上中計,奪過我的半截煙使勁抽了幾口道:“豁出去了,不就是臉嗎?我不要了!”


    老史給一號打了足足十多分鍾,其中賣萌撒賤承認錯誤就有五分鍾,軟磨硬泡之下,終於得到了最終的消息。我不知道一號說了啥,總之老史的臉越陰越沉,最後黑成了鍋底,掛了電話便罵了一聲髒話。


    “怎麽了?安華是不是個警察?”我趕緊問道。


    老史喘著粗氣,默然道:“是,不僅是個警察,還是個臥底緝毒警察,打入某省最大製毒團夥內部,任首席製毒師,後來在行動的時候壯烈犧牲了。”


    我心裏頓時有些不舒服,不禁問道:“既然是烈士,那為什麽還不公布?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從那些信件看,老頭活著的時候安華就已經死了,難道老人臨終的時候你們所謂的組織都沒告訴老人實情嗎?”


    “因為當時那個大案毒梟的兒子還在國外,掌握著運貨渠道和各分部的骨幹名單,他不知道安華已死,也不知道安華的真實身份,警方正在借著安華的身份誘導他回來。至於沒告訴老人,一來是組織需要,二來……二來安華遺言也不讓告訴他父親。那些信件,就是他分散到全國各地的警官同學自願寫來的。安華說,老人歲數大了,經不起打擊,還不如以為他活著。”


    “因為老頭識字不多,所以他們才寫了那麽多白字,就是為了簡單,老人能看得懂?糊弄他帶著希望等死?”


    “是!”


    “給老人找這麽個宅子就是為了體現烈士家屬的優待?”


    “是!”


    “墓碑雕了幾朵花幾隻鶴就表達了重視?”


    “是!”


    “是個屁,你們特麽的還有沒有人性?什麽都重要,合著就特麽父子親情不重要是嗎?老頭至今還特麽以為自己的兒子活著,說不定他早就能投胎了,就是為了見自己的兒子一麵,一拖再拖,拖到了三周年!”


    “羅卜,你特麽不懂,這就是警察,警察的職責就是如此,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我和老史站在空曠的大街上,一人叼著一根煙,就這麽麵紅耳赤彼此大吼大叫著,等喊完,我心裏好像一下子就被什麽洞穿了,酸的不行,老史牛一樣的漢子紅了眼圈。


    “羅卜,其實我知道不是你不懂,你就是個性情中人,你要是不發火就特麽不是你了!”怔了好一會,老史拍了拍我的肩膀,喃喃道:“不管怎麽著,這個事情還得了啊,怎麽著也得讓老人安詳地走吧!”


    我深吸一口氣,琢磨了又琢磨,咬牙道:“有了,咱們和安華談一談吧!”


    我和老史回了一趟別墅,老史穿上了自己已經光榮退休的警服,重新回了院子,進院前我給老史開了陰陽眼,一進門,我馬上用廢報紙將唯一一點透光的地方遮住了。


    黑暗中,老史按照我所說,莊重地走到了屋子中央,朗聲開口大聲道:“警員009527!”


    “到!”一聲清脆的男聲,一個一身藏藍色警服的魂影出現在了老史麵前。那是一個二十三四歲正青春的臉,永遠定格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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