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李思明象往常一樣起來跑步。已是隆冬季節,北京的冬天和其它北方城市一樣,空氣都不好,城市的樓宇間飄著淡淡的煤煙味。


    李思明戴著帽子,戴上口罩,在校園內慢跑,呼嘯的北風刮在臉上,跑起來倒也不覺得冷。前方停著一輛吉普車,有一位老軍人標槍一般立在路邊,正盯著自己,雖然這個標槍有矮。李思明裝沒看見,徑直向前跑去。


    “李思明!站住!”老軍人喊道。


    媽的,這也認得出來?李思明無奈隻好停下,裝做剛看見的樣子:“嗯,原來是楊首長啊,真是巧啊,真沒想到這個時間在這個地方能遇到您。”李思明也許是忘了,不久前也是在同一地方相遇的。


    “廢話,別裝蒜了,我來這裏當然是找你的。”楊首長很是不爽。


    “您有事請吩咐,哪能讓您親自出馬呢!”


    “這件事情,哎,你有權拒絕。”楊首長的表情很顯然有為難。


    李思明感到很奇怪,因為對方給他的印象從來都是一不二的,這要跟自己以商量的口吻話,他還有適應不了。


    “首長,看您的,用得著我的地方,您隻管開口。”李思明拍胸脯道。


    “我昨天剛得到的消息,一個不幸的消息,孫昌死了!”楊首長黯然道。


    “您什麽?”李思明震驚地不敢相信,“孫昌……死了?”


    “是的,前天下午的事情。”


    “這不還沒開戰嗎?怎麽可能?”李思明還是不敢相信。


    “他是死於一起交通意外,他開著吉普車外出時,被一輛大卡車撞入山穀,送到醫院不久就死亡了。”楊首長沉痛道。


    “交通意外?笑話,真是大笑話。我不信!”李思明指著楊首長的鼻子大喊大叫。警衛員緊張地看著首長的反應。


    “事實就是這樣。可惜了!”楊首長麵無表情。


    “這***叫什麽事?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正摩拳擦掌準備上陣殺敵,卻死於開戰前的交通意外!連烈士***都算不上!你為什麽要來告訴我這件事,就是讓我欣賞一下什麽叫世事難料嗎?告訴我,誰是***凶手?我要撕碎了他!”李思明紅著眼發狂般地衝著楊首長咆哮著。


    “你放心,肇事司機已經被抓住了,司法機關會公正的懲罰他的。”


    “公正?以命換命又怎樣?一個優秀軍人至少六年的心血就這樣白費了?他拿什麽來換,他十條命也換不了!”李思明嗚咽地哭泣著,他為孫昌的不幸而不甘。


    “這種事情也是意外,沒有人願意看到……”


    “意外?全中國那麽多軍人,你們又為何派他去那裏,你們和孫昌都是自欺欺人,為了什麽狗屁軍功章,連命都不要了。”李思明打斷他的話。


    “李思明,你不要感情用事!”


    “哼,你不要跟我什麽死的光榮死的偉大,孫昌連敵人什麽模樣都沒見著,死的一文不值!”


    “可他的特種隊員會去戰鬥,他們會完成孫昌的遺願!”楊首長平靜地道。


    “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意外?”


    “是的,你有權知道!現在狼牙特種部隊隊員情緒很不好,未曾一戰,就失去了一位最高指揮官,這對以後的作戰很不利。”


    “那就撤回來!少了他們也不會吃敗仗!”李思明沒好氣道。他忘了換了平時,他是沒有膽量用這種語氣話的。


    “你剛才也了,狼牙部隊也是花了孫昌六年的心血。孫昌如果看到他的部隊在臨戰之前就打退堂鼓了,他會怎麽想?這支部隊需要振作起精神,在戰場上快速成熟起來,這也不單單是孫昌一個人的願望。”


    “這是你們軍方的事情,也是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李思明默然。


    “你教會他們戰鬥,教會他們殺人的技巧。你以為你做到你應該做的嗎?不,你很自私,你連孫昌的一半勇氣都沒有。撤回來?你認為他們以後還會有勇氣抬起頭來嗎?眼下,這支部隊需要一個指揮官,否則他們將會是送死。而你,你也是這支部隊的締造者,所有的戰法都是你創造的,他們也都是你訓練的,沒有人能比你更了解這支部隊了,所以隻有你才可以領導這支部隊!”


    “這是命令嗎?”李思明反問道。


    “不,這不是命令,你有權拒絕。事實上你若有不測,同樣更是一文不值。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會派人跟你聯係!”楊首長完,拉開車門,走了。


    李思明一個人立在寒風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任憑寒風像刀子般地往脖子裏灌。站了好久好久,以至於來來往往的人,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朝天上看去,那裏隻有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什麽也沒有。


    李思明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想著往日和孫昌相處時的滴滴,那個文化程度不高卻十分刻苦學習新知識的人,那個宣稱要成為最強部隊指揮官的軍人,在壯誌將酬的時候離開了。他在離開的時候,心裏一定很是不甘吧?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著他走進一家飯店,不久前他和孫昌曾經在此痛飲的地方。找到上次坐過的桌子坐下,同樣的要了兩瓶二鍋頭,在服務員詫異的目光注視下,倒了兩大杯。一杯是自己的,另一杯是對麵人的,那是孫昌曾經坐過的地方,仿佛還帶著興奮的笑臉對著自己笑,此刻空蕩蕩的。一杯烈酒進入腹中,如火一般升騰,李思明喝得太快,忍不住咳嗽起來。酒入愁腸愁更愁,再烈的酒也不能解愁。


    “對了,你不是軍人,你不了解軍人!我不期望你和我一樣。”


    “擔心?要一沒有那是假話,可咱是軍人,我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當兵打仗哪有不犧牲的。我擔心的是,我們這支部隊在戰場上是否能夠體現出自己的價值。”


    “我不知道,但我盡力!你知道的,那一枚的軍功章,經曆過炮火洗禮的軍功章,就是我的夢想!有那麽一枚,我這一輩子也就值了!”


    ……


    孫昌的話還在腦海裏回蕩,這是僅僅半個月前在同樣的地過的話。此時,話的人已經永遠都不在了。命運真是弄人啊,本來自己已經想到孫昌的結局,或成功或失敗或榮耀或壯烈,但打破腦袋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西方有諺語雲: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李思明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上帝愚弄的可憐人。


    一杯杯的酒下了肚子,李思明喝得很慢,對飯店服務員和客人詫異的眼神渾然不覺,對著對麵的空氣話。從中午一直喝到華燈初上,一瓶酒全進了肚子,但另一瓶酒李思明卻喝不下去了。雖然頭腦還清醒著,但腹部火辣辣的。李思明付了帳,踉蹌著走出飯店,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雪,這是北京的第二場雪。


    “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李思明扯著嗓子吼著,聲音高亢得甚至都走了調,直到嗓子啞了。孫昌曾最喜歡唱這首歌,但孫昌卻總是唱不好,總是會唱著唱著某一句突然變了調,卻渾然不覺,惹得戰士們轟笑。


    李思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第二天醒來是頭疼欲裂。用冷水洗了把臉,頭腦才變得清醒了些。


    父母很是擔心。母親:“思明,你這是怎麽了,遇到什麽煩心的事了?是不是和月鬧矛盾了?”


    “媽,沒這回事,跟她沒關係。”李思明解釋道。


    “那你昨天晚上跟誰在一起,是那倆當兵的嗎?這些人怎麽回事,自己不喝酒,偏讓你喝那麽多!”母親埋怨道。


    “什麽當兵的?”


    “你還好意思,想不起來了吧。昨晚是兩位當兵的送你回來的,曾是你的兵團戰友。”父親責備道。


    李思明真得想不起來了,也許這兩位軍人是楊首長安排的吧。


    “你以後要注意,不要在外麵喝那麽多酒,你現在也是知識分子,要注意影響。還有月家你去過了嗎?我過你多少次了,就是不長記性!”父親接著道。


    “是的,我記住了,爸爸!”李思明頭道。


    “還有,你要是不喜歡人家月,就趁早提出來,別耽誤人家。男子漢大丈夫,畏首畏尾的像什麽樣子。”父親不放鬆任何一個教訓他的機會。


    “什麽呢,我看月和我們家思明挺般配的,人好又孝順又漂亮,這樣好的姑娘到哪裏去找,再我們家思明哪裏差了?”母親沈芳不滿道。


    “我也沒差了,我是思明應該要解放軍一樣,勇敢直前,義無反顧。像他現在這麽個不緊不慢的樣子,像什麽話。”父親嘟噥道。


    李思明吃著早飯,心裏卻在想著楊首長過的話:“你教會他們戰鬥,教會他們殺人的技巧。你以為你做到你應該做的嗎?不,你很自私,你連孫昌的一半勇氣都沒有。撤回來?你認為他們以後還會有勇氣抬起頭來嗎?眼下,這支部隊需要一個指揮官,否則他們將會是送死。而你,你也是這支部隊的締造者,所有的戰法都是你創造的,他們也都是你訓練的,沒有人能比你更了解這支部隊了,所以隻有你才可以領導這支部隊!


    “我到底該怎麽辦呢?”李思明在心中不停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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