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李思明還在熟睡中,砰地一聲踢門聲將他驚醒。


    “李思明,準備一下,接受審查!”衛兵冷冰冰地命令道。


    李思明走出牛棚,一輪朝陽從東邊升起,陽光迎麵照來,讓他覺得那一輪圓日如夏日一般刺眼。李思明迷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有知青三三兩兩的立在屋簷下洗洗漱漱,看到李思明出來,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隱蔽地頭打招呼。


    “大家早上好,記得早晚要刷牙哦,這牙好胃口才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哦!”李思明大聲的開著玩笑,知青們麵麵麵相覷,這人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徐大帥將洗漱用品遞給他,瞅了瞅一旁監視的衛兵,低聲的埋怨道。


    “笑一笑,十年少嘛!”李思明不以為然。


    上午9時,在一間辦公室充作的審訓室內。


    李思明打量了一下,還是老相識,上次“抓特務事件”事件中的眼鏡男和中年女,隻不過這次增加了另一位,記錄員還是那位女兵。


    “李思明,這幾位同誌,這中間這位戴眼鏡的是兵團保衛處的胡處長”丁指導員看了一眼李思明,李思明從他的眼神看到了憐憫,他又指那位白白胖胖的中年婦女道,“這位是兵團政治部的陳秘書,另一位是我們六師保衛科的沈科長,這三位同誌代表組織,你有什麽話都可以,但要實事求是,有什麽委屈就直。”他將“委屈”兩字得特別重。


    丁指導員看看幾位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幾位沒有留下他旁聽的意思,訕訕地離開審訓室。


    “你就是李思明?”眼鏡男開口道。還是這句話,跟上次一樣,估計這句開場白的太溜了,想改也改不了。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又不是沒見過。”李思明瞟了一眼,“看來二位升官了!”看來自己的問題是由兵團而不是師部牽頭來調查,徐學青後台還挺有來頭。


    “嚴肅!交待你的問題。”胡處長一對死魚眼瞪著李思明。


    “什麽問題?”李思明“無辜”地問。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有人揭發你五大罪狀”死魚眼冷冷地道。


    陳秘書接口惡狠狠道:“老實交待你的問題,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有與材料不符的,罪加一等。”


    “坦白牢底做穿,抗拒回家過年。”李思明心裏這樣想的。心裏這樣想的,嘴裏卻大聲疾呼:“我冤啦,我比竇娥還冤啦。組織上一定為我做主啊!”


    “別裝了,你的問題很嚴重,看到吧”死魚眼揚了揚手中的一遝材料,“這都是揭發你的材料,罪名你是跑不了了,關鍵是看你的認罪態度,如實地交待你的問題,黨和人民會寬大處理的。”


    “這不對吧,從法律上講未判刑前,我是無罪的,你這是有罪假定,應該是無罪假定才對嘛。難道有人被謀殺了,我恰好從殺現場經過,難道就判定我殺了人?你們光靠一麵之詞就定我的罪行,那封建社會還有擊鼓鳴冤的。”做記錄的姑娘睜大了眼睛,抬頭望了一眼李思明。


    “看來你的態度惡劣啊,妄圖狡辯。那我就宣讀一下你的罪行:一是數次倒賣國家財產,實際上是滿足私欲,走資本主義道路;二是唱反動歌曲,汙蔑最高指示,抵製‘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三是追求個人享受,否定無產階級艱苦奮鬥的作風,有強烈的資產階級傾向;四是毆打連隊幹部,不服從組織管理;五是學俄語和日語,與敵特勢力接觸,私通外國。”最後輕蔑道,“這些都是證據確鑿,我看你還怎麽狡辯!”


    李思明心裏痛罵道:“媽的,罪名還真不少!”李思明沉默不語,那一邊的衛兵一槍托砸在背上,李思明扭頭眼瞪著那衛兵,衛兵對上他的眼神,心房猛的縮了一下。“殺氣”,仿佛來自地獄死神的的眼神,讓那衛兵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你有什麽為自己辯解的嗎?看來你思想包袱很重。五連同誌們全都寫了材料揭發你了,你為什麽還不呢?要想寬大處理就看你的態度,但組織上希望你自己能主動講出來。其實你不,我們也知道,讓些材料上都寫得很清楚。讓你,主要是想觀察觀察你的態度,給你一個寬大的機會。”那位姓沈的科長第一次開口話,語調不緊不慢,似乎很和藹可親。


    見李思明還不話,沈科長接著:“這樣吧,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清楚。”李思明想大概是吃飯時間到了吧。


    李思明被帶回牛棚,不過這次戴上了手拷,手拷太,累得手腕痛。中午這頓飯,到是有衛兵給送飯,不過手上戴著手拷,吃飯時必須雙手舉起來,吃的是苞米糊糊,不給勺子,筷子不好用。李思明幹脆端起碗往嘴裏倒,早晨沒給早飯吃,早就餓了。碗底還剩下一怎麽也倒不下來,李思明趴在地上,像狗一樣用舌頭去舔。李思明忽然自己很悲哀,堂堂雙料博士,活得像狗一樣。


    還未等他舔完碗底,衛兵又砰地一聲打開門,把他帶到審訓室。媽的,真是敬業啊,也不午休一下。審訓人還是那三位,不過衛兵增加了好幾位,荷槍實彈擠滿了的屋子,估計是知道了李思明的“凶名”吧。


    先開口的是那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沈科長:“怎麽樣,想清楚了吧。夥子看上支挺精神的嘛,不要想不開啊,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像你這個年紀,也是經常犯錯誤,年青人嘛,都這個樣子,不過講清楚了就沒事了,關鍵是看你的態度。”看來他準備唱白臉。


    “沒啥的,上午講的幾條我不承認。”李思明並沒有被假象迷惑。高手,真是高手,偽裝成一幅推心置腹的樣子,如果此時相信了這個笑麵虎的話,你的供詞會不自覺得朝著他的方向靠攏。


    “還嘴硬,那我們就一條條對質。”胡處長跳出來,“這第一條倒賣國家財產,實際上是滿足私欲,走資本主義道路。你承認吧?”


    “沒有的事!”天哪,俺是一個窮知青,還沒有那個資格享受這個待遇。


    “不承認,那你們五連菜地的菜為什麽會少,你弄到哪裏去了。”死魚眼的話讓李思明恍然大悟,大棚蔬菜長成之後,有一次李思明覺得拿一些“稀罕”蔬菜去城裏,換一些豬肉回來很合算,增加一下大家飯碗裏的花樣。


    三雙眼睛盯著李思明,看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以為抓住了把柄,那陳秘書乘熱打鐵:“快,你總共貪汙了多少錢?”


    “什麽呀,大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我總共隻出去過一次,都換成了豬肉,回來交給食堂,我也是為大家著想,改善一下大家的夥食,提高大家的戰鬥力。我自己一分錢也沒有貪汙。再了,這大棚蔬菜還是我為主搞起來的。”李思明為自己辯解道。


    “哼,你搞起來的,那就是‘反動技術權威’了。誰能證明你換了多少肉,據我們所知,你是一個人去的,是不是?”得,又被扣了一個帽子。


    “確實是我一個人去的,不過肉是從我們團部‘戰鬥肉食店’以物換物換來的,沒找現金,你們可以去查,何來貪汙之。你這是誣陷,是‘莫須有’,我不服。”


    “看來你還死不承認。你這個態度分別是頑抗到底。”陳秘書猛地拍著桌子,嚇的旁邊的死魚眼明顯一驚,李思明想笑卻笑不起來。


    “唱反動歌曲,抵製‘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這總有的吧。聽你在文藝演出方麵很有天賦啊,文藝宣傳也是革命需要嘛,可惜了好苗子啊,為什麽不用在正道上呢?”沈科長還是不緊不慢的著,一幅極度惋惜的模樣,李思明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就是那首《我是窮知青》。”死魚眼補了一句。


    這首歌,李思明在種菜時唱過,因為這首歌很能明知青的無奈,引起知青們的共鳴,所以連裏的許多人都會唱。這讓李思明在心裏不停罵自己真是顯擺,沒事唱什麽歌兒,要唱就唱《東方紅》啊,咱又不是張含韻,想唱就唱。


    “這首歌是我唱的,不過你們的抵製‘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的罪名我堅決不接受,要抵製咱就不會來這裏當知青了吧,還差把命搭上。”


    “哼,不接受?你看看這歌詞,很明顯是對現實不滿,妄圖逃避勞動,追求物質享受,抵製偉大的領袖的英明號召。這歌詞還無比下流,耍流氓,是黃色歌曲。”死魚眼在黑鏡框後麵泛著白光。


    “?對異**慕也是人之常情,難道你老爸沒年輕過,難道你像孫猴子一樣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你別告訴我們,你跟你認識你愛人的時候,看女人如同看骷髏!佩服啊佩服!”


    李思明的譏諷讓那位年輕的女記錄員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連忙捂住了嘴。


    死魚眼氣得臉發白,咆哮道:“給我打,給我打,我負責!”那幾位衛兵很顯然從未看到過如此囂張的“階級敵人”,竟敢藐視無產階級專政,紛紛用槍托狠狠砸向李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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