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睡不安穩,噩夢連連,被挖掉心髒的站屍,鋪天蓋地的鬼麵獠,汪洋一般追在我身後。我孤身一人,發了瘋似的狂奔,可是越是著急越跑不快。


    一忽兒,夢境一轉,美女屍背對著我站在前麵擋住我的去路,我心裏好奇,她不是化成灰了麽,怎麽還會出現在這裏?我就想轉到她的麵前看個究竟。轉過去一看,赫然是一張猙獰的白骷髏,上下頜喀嚓喀嚓響個不停,就像是在大笑一樣。


    我嚇得慘叫一聲,一屁股做到地上。美女屍毫不客氣,撲上來就扯我的腰帶,我嚇得慘叫連連,拚命護住腰帶,又是踢又是打的。


    “鎮靜鎮靜……”一個聲音衝我大喊,我猛然睜開眼,發現好幾個醫生護士都圍在我床邊,七手八腳的摁著我。而我雙手護在襠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呼,終於醒了,是不是做噩夢了,那聲音叫的真慘,嚇得隔壁病房的病人都不敢睡覺了。”一個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衝護士們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沒事了。”


    一群護士們唧唧咯咯偷笑著走出病房,投向我的眼光裏大有深意。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捂著襠部,當即老臉一紅,急忙撒手。


    我靠!這下丟人丟大了。


    麻雀拍著胸膛說道:“哎呦我去!哥們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醫院裏鬧鬼了呢。”


    我沒工夫跟麻雀開玩笑,這一冷靜下來,發現自己滿腦門大汗,頭發都浸濕了。我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發現再也睡不著了。有時候我真羨慕麻雀,這一會的功夫就又打起了呼嚕,睡得天昏地暗。


    我想起床底下的背包,或許裏麵留有那個人的某些信息,哪怕是一個指紋也好,總能給我一些提示。我摸出背包,把裏麵的東西一樣樣翻了出來。


    老爸的相機除了有點劃痕以外,倒也沒有損壞。身份證好端端的放在錢包裏,唯一不同尋常的是裏麵多了一疊鈔票,足有兩三千多。我確定這錢絕對不是我的,應該是那個人留下的。我一張張看過,上麵什麽字跡都沒有。


    最後一個是我的手機,翻過來,赫然發現手機套裏夾著一張紙條。我心裏一陣狂跳,急忙抽出來打開,就見上麵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病好了後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回家!”


    什麽意思?我想了片刻,繼而明白過來。如果楊哲他們知道我還沒死,一定不會放過我的,雖然我不知道我自己對他們到底有什麽利用價值。他們知道我的家,如果我回到家裏,就等於吧災難也帶回了家,我心裏一陣冰寒,有家不能回,多麽可悲。


    我仔細的研究了一下這張紙條,字跡寫的歪歪曲曲,就跟營養不良似的,我想這應該是用左手寫的,目的就是不想暴露身份。那這就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了。我翻遍了這個背包的每一個角落,再也沒能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隻好悻悻的扔回床底。


    我捏著手機,看著上麵那個熟悉的號碼,鼓了一天的勇氣,仍然不敢按下去。就像是個定時炸彈的遙控器,一旦按下,就會粉身碎骨。我打開,關上,打開,關上,如此反複。到後來麻雀不耐煩了,說不就是打個電話嘛,又不是讓你上刑場,你害怕個鳥啊!


    我說我做賊心虛還不行嗎。麻雀就說:“你的心理素質真是太差了,撒謊還不會?這還得用老子教你?你不會說你去山裏的小學裏做支教去了,山裏沒信號,所以聯係不上。”


    我挺佩服麻雀的,這麽快就想出來一條妙計。我在心裏默默演練了半天,把所有老媽可能問道的問題都在心裏過了一遍,事先編好了答案,確認沒有漏洞了,這才狠狠心按下撥通鍵。


    每一聲響鈴都像是炸彈在我耳邊炸響,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心裏都是汗。靠!老子當年考試作弊也沒這麽緊張過。


    “喂,誰啊?”老媽的聲音接通的那一刻,我感覺心跳都停止了一般,舌頭一陣打結,好不容易才捋順過來。


    “媽,我是林羽啊,我……”


    “什麽!臭小子,你這幾天都跑到哪裏去了!電話也打不通,滿世界裏都找不到你,我差點報警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哪裏,趕緊滾回來!臭小子,回來再找你算賬!”


    老媽一陣痛罵,我倒反而安心了不少,說話也順暢多了,就把剛才演練過的謊話說了一遍。老媽將信將疑,說我上學的時候讀書讀的半通不通的,也能當老師?


    我就說我不是體育好嗎,跑過越野賽,還差點得獎。我在這裏教體育,這個技術含量不高。說了半天,說的我都快相信了,老媽才鬆口,問我啥時候回去。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支支吾吾的說不一定,這裏的事情忙完了,也有可能去同學那裏找個工作幹幹。如此說了半天,總算把這個謊給圓了。掛了電話,整個人一陣虛脫,躺在病床上大口喘氣。


    麻雀在一旁一個勁的取笑我,說我就這麽點出息,以後怎麽出去混。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險惡,你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學會奸詐。你不騙別人,到最後隻能被別人騙死。


    我說,難道連父母也得騙?


    麻雀就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隻是入門,因為父母是你最親近的人,他們了解你,毫不保留的就相信你,所以父母是最好糊弄的。騙過父母並不算本事,你隻有能夠騙過天下所有的人,那你就成仙了。你這人太麵,趕明兒買本厚黑學什麽的好好研究研究,絕對有用。


    我懶得理他,翻了個身麵向牆壁。麻雀見我意興闌珊,就轉移了個話題。“我說哥們,你既然不能回家,那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沒?”


    我搖了搖頭,心裏迷茫的很,別說下一步什麽打算,就是明天該幹什麽,我都還不知道呢。就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麻雀叫道:“那怎麽行呢,大好青春啊,就這樣那個啥,差它了多可惜。”


    “什麽叫差它啊,那兩個字念蹉跎好不好,哎呦,沒文化真可怕!”


    麻雀不以為然,說我這不是看你不開心,故意逗你玩嘛,這麽的吧,等我出了院,你就跟我去北京吧,好歹我還有一個小店,吃穿不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半口。等你那風頭過去了,再做長遠打算也不遲。


    我呸了他一口,說你小子打什麽算盤我還不知道。我隻不過是腦震蕩而已,眼瞅著就好了,過幾天就能出院。而你呢,傷筋動骨一百天,日子長著呢。你是怕我走了沒人照顧你吧。


    麻雀大怒,說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雀爺我少了誰不能活?不就是瘸了一條腿嘛,信不信老子一條腿也能蹦躂回北京。


    我連忙說是是是,麻雀可不就是蹦躂的麽。那這事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吃你的喝你的,到最後你可別說養不起,再把我掃地出門。


    麻雀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是那種人嗎,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我哼了一聲,不再作答。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發現麻雀這個人雖然有時候不太靠譜,但卻不是那種奸詐之人。這人沒有太多的心眼,心裏想啥都會說出來,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都是一種真性情,所以我才會答應他跟他去北京。


    過了幾天,我的病好了了差不多,終於可以出院了。預料之中的,我的所有醫療費都已經結過帳了,我要求看了一眼結賬人的名字,上麵寫著張峰兩個字,明顯是假名。字跡歪扭,比小學生寫的好不了多少。


    出了院,我並沒有走遠,在一家賓館裏找了個保安的活計,操起了老本行。好在管吃管住,省了不少麻煩。中午晚上下了班,我還有時間來醫院裏看看麻雀,醫院裏漂亮護士多的是,所以麻雀倒也不寂寞。


    如是又過了兩個月,麻雀的腿終於好利索了,不用拄拐也能跑能跳的,我辭了工作,買了兩張去北京的火車票,哐幾哐幾的向首都進發。


    因為經濟問題,我們並沒有坐特快,而是一趟普通的綠皮火車。這車十分緩慢,每到一個小站都要停一次。坐這種車的大多數是貧下中農,出門打工養家糊口。好在我和麻雀都有坐,過了幾站,車上人越來越多,包裹箱子蛇皮袋將走廊堆滿,甚至椅子底下都躺了人。要想上個廁所,稍不留神就能踩到人的頭發。


    車上的時光最難熬,待到晚上十點多,我實在困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感覺剛睡下不久,就有人捅我。我一睜眼,發現麻雀一臉神秘的向我眨眼睛。我看了一下時間,淩晨三點,大家都睡著了,車廂裏很安靜,隻有火車有節奏的哐當聲。我問他咋了,他就指著過道邊靠在門口的一個人給我看。


    我看了一眼那個人,大約四十來歲,黑臉膛上刻著幾道深深的皺紋,下巴胡子茬稀疏短硬,一身破舊的中山裝,看樣子有些年數了。腳上套著一雙手工的布鞋,上麵沾滿了泥巴。那人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破皮包,一個勁的克製著自己打瞌睡。


    從他的穿著打扮可以看出,這個人應該是來自偏遠的農村,身上帶著一股鄉下人特有的淳樸氣息,突兀而又顯得格格不入。他縮在角落裏,不吃不喝,顯得十分拘束。


    我看了半天,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就疑惑的轉向麻雀。麻雀壓低聲音對我說:“注意他懷裏那個皮包了嗎?”


    我說:“注意了,不就是一個破皮包嗎,有什麽好稀罕的。”


    麻雀白了我一眼,“誰他媽的稀罕一個破皮包啊,我懷疑他包裏有寶貝。”


    我吃了一驚,問他怎麽知道的。


    麻雀指著自己的眼睛,“雀爺我是幹啥的,古董店是隨便開著玩的嗎,沒有一雙火眼金睛,誰敢在潘家園子裏混啊。我跟你說,這個人啊,一看就是從陝西那邊過來的,身上一股黃土味。那邊是古都,遍地都是寶貝,農民隨便翻個地都能挖出青銅器來。我估計這個人家裏是缺錢了,就把挖出來的寶貝拿出來賣掉。”


    我又看了中山裝一眼,他抱著皮包跟抱著命根子似的,恐怕別人給他偷了去,連打個盹都不敢,心裏竟然信了三分。麻雀嘿嘿一笑,說你瞧我的,讓你看看雀爺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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