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倒退一步,垂頭恭敬拱手,沉聲說道,“但,在此之前,還請皇上告知,為何您要這麽做?”


    “包拯!有些事不該問的,別問!”龐籍淡淡開口,目光銳利帶著警告的直刺包拯,“眼下,你審的可是一個案子!”


    “太師言之有理,那麽,請太師回答包拯一個問題。”包拯緩緩直起身,看向龐籍,目光沉穩,不卑不亢,“寇珠在殿中自殺的時候,您當時應該在場,也應該知道才是。對嗎?當時寇珠應該留了什麽東西,那東西現在應該在您手上。”


    包拯這話一出來,在殿中的所有人都不由的看向了龐籍。


    而龐籍盡管此刻臉色蒼白,但神色卻是淡漠威嚴,他抬眼淡淡的開口,“沒錯。我看著她死的。”


    龐籍這話一落地,公孫策和包拯都有些意外的看著龐籍,他們以為,龐籍應該會狡辯才是,但……沒想到,龐籍卻是承認了。


    “哈哈哈……果然是龐太師!心夠狠哪。”趙悔一旁大笑嘲諷著。


    “寇珠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她有病,很嚴重的肺病,最多也就隻能再活一個月罷了。”公孫策輕聲開口,“她用自己的死,揭開了這二十五年前的真相。”


    寇珠隻是一名小小的侍女,可是,卻是難得的忠義重情之輩。


    眾人都有些沉默,除了那趙悔一直冷笑。


    “她是難得的忠仆。”龐籍淡淡說著,難得的開口稱讚了一個人,“可惜,成大事者總難兩全其美,皇上,寇珠之事乃龐籍之責,莫要愧疚。”


    趙禎閉了閉眼,隨即慢慢睜開,看向包拯,“包拯,你說,寇珠留了一個東西在殿裏?”


    “那東西應該是要給八王爺的。”包拯說著,朝八賢王拱手做禮,繼而慢慢說道,“但龐太師突兀的偷換了聖旨,寇珠並不知道,在太師進入大殿之時,寇珠已經用燭台了斷了自己的命,但寇珠的手指曾經緊緊的抓著一個絹帕,那絹帕應該就是要給八賢王八王爺的。”


    “你怎麽知道?”龐籍頗感趣味的問道。


    “驗屍。”包拯簡潔扼要的說著,語氣平淡,“在寇珠的指甲裏有絹帕的絲線。”


    “你如何肯定,就一定是那什麽東西的絹帕,說不定是衣服的絲線?”龐籍繼續饒有趣味的問著。


    “太師,寇珠的衣服,可沒有絹絲做的。”公孫策皺眉開口,他看得出,龐太師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被問罪,龐太師這會兒倒是對他們驗屍查案感興趣了?怎麽回事?莫名的,公孫策覺得此刻的龐太師和上輩子的龐太師似乎多了什麽,又似乎少了什麽?沒有那麽絕情功利??


    “公孫公子和包大人都很不錯。”龐籍說著,目光看向一旁沉默的八賢王,低聲問道,“王爺不想知道嗎?”


    “你想說嗎?”八賢王平靜開口,看向對麵目光沉穩的包拯,輕輕歎了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太師,該說的不該說的,又有什麽區別?”


    何必瞞著?塵封多年的往事,都揭露出來了,還怕寇珠手中的那東西?


    “既然如此,那這東西,你們拿去吧。”龐籍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絹帕,遞給了龐統,龐統看了看趙禎,見已經回到座位上的趙禎微垂著眼簾,神色平靜,便知道,皇上什麽都清楚。


    龐統暗地裏嘖了一聲,朝包拯走去,將絹帕遞給了包拯。


    包拯接過,攤開一看,果然如此!一旁的公孫策上前一看,那絹帕上是一首詩,確切來說,是一首情詩。再看情詩署名,是……林妃?


    “這是當年林妃被打入冷宮的真正原因。”龐籍淡淡開口,“她在未進宮前本來有一青梅竹馬,這絹帕應該是林妃在未進宮前就藏著的,後來無意中被先皇看見,先皇震怒,才將林妃打入冷宮。”


    跪在下首的趙悔一聽這話,眼睛唰的亮了起來,用滿是血絲癲狂的眼神瞪著高位上的趙禎,“這麽說來,他不是先皇血脈?他不是趙氏子孫?!哈哈哈哈……你們扶持上來的,竟然不是趙氏子孫?!”


    “你錯了。”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寧王歎息一聲開口。


    “我錯在哪了?!”趙悔怒視寧王。


    “皇家血脈豈容混淆?皇子在滿三個月後,都會由太醫辨別血脈,皇室宗親都會在場,待皇子年滿十二個月,還會再進行一次……皇上是真正的趙氏子孫,無可置疑。”


    “而每個進宮的秀女,都會由宮裏的嬤嬤進行審查。林妃是清白之身,這是無可置疑的。”八賢王又緩緩說著。


    趙悔呆呆的,似乎難以置信,喃喃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寇珠為什麽要給八王爺這絹帕?”一旁的王丞相忍不住低聲問道。


    “因為寇珠真正想要平反的——是林妃的冤屈!”包拯開口說道。


    龐籍眯眼看著包拯,“你倒是什麽都清楚啊,包拯。”龐籍的聲音緩慢而透著幾分陰森。


    “包拯奉旨查案,自然什麽都要一清二楚。”包拯朝著趙禎拱手做禮,不卑不亢的說道。


    “林妃之事或許清白,但到底是皇家的事,此事就算查明也不能公布於眾。”八賢王這時候站起,對著趙禎拱手說道。


    趙禎輕輕歎口氣,即便如此,林妃之事也得有個交代,不然,對不起忠義的寇珠。


    “該昭明的冤屈必須昭明,該嚴懲的凶手,也必須嚴懲。”趙禎肅然說道。


    趙悔哼了一聲,指著龐籍,陰森森道,“那麽此人,當年換太子的元凶,你趙禎又要如何處置?”


    龐籍用平靜的目光掃了趙悔一眼,仿若就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而八賢王神情凝重的看向趙禎,王丞相也憂心忡忡的看著趙禎。


    趙禎神色肅穆,目光清冷,“大宋律法不容挑釁,自然該罰的要罰,但……”趙禎緩緩轉頭看向包拯,目光從清冷轉為幽暗,“包卿可有證據,證明當年之事,太師也參與其中?”


    包拯上前,恭敬拱手,“回皇上的話,此事包拯隻有推證,並無確鑿的人證物證。”


    “等等!你剛剛不是說我是人證嗎?!”趙悔怒問。


    “確實,包拯剛剛的確有此話,但包拯之前所言,隻是言明你乃當年調換太子的人證,並非言明你就是證實龐太師調換太子主謀的人證。”包拯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嚴肅,語氣沉穩。


    但包拯這話一出,龐籍笑了,八賢王神色也微微一鬆,公孫策則看著包拯的側臉,微微垂下了眼簾。


    包拯……應該是有證據的,但包拯不願擺出來?是……為了大局,還是什麽?


    趙悔瞪著包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癲狂,“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好了。”趙禎盯著下頭與他麵容相似的趙悔,心裏歎息一聲,麵上揮手,示意龐統,“讓他冷靜冷靜吧。”


    龐統拱手應下,走向趙悔,趙悔卻在此時,突然盯著趙禎,陰森森的說道,“你我同為趙氏子孫,你言我不肖,我認,但趙禎,趙氏天下若是在你手裏斷送,他日黃泉相見,我和趙氏先祖定當將你千刀萬剮!”說罷,趙悔突然瞪大眼睛,七竅流血。


    公孫策一怔,忙上前一探,趙悔已經沒有呼吸了。


    包拯沉默的看著趙悔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模樣,半晌,才慢慢轉身,看向同樣沉默的趙禎,拱手低聲道,“皇上,罪人趙悔已經伏罪。”


    趙禎啞聲開口,“既然已經伏罪,就好好安葬吧。寧王叔,此事就交給你了。”


    已經五十多歲的寧王顫巍巍的站起,拱手應下。


    隨後,趙禎看向八賢王,“八王叔辛苦了,且回去歇息吧。待明日早朝,再做商議。”


    八賢王欲言又止,看了看包拯和龐籍,包拯沉默的站著,他的身側站著同樣緘默不語的公孫策,而龐籍淡漠的站著。


    八賢王垂眼拱手,“臣遵旨。”


    隨後八賢王就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離開。王丞相見狀,眼珠子一轉,忙上前拱手說道,“老臣也告退了。”


    “丞相請等等,接下來有些事,還需丞相和寧王叔在此。”趙禎說著,似乎沒有看到王丞相一下子苦哈哈的臉,轉頭看向龐籍,平靜說道,“太師,此次,是我贏了。”


    龐籍點頭,拱手,彎腰,“此次是我輸了。我願賭服輸。”說罷,龐籍就雙手呈遞一份奏折上去。


    趙禎接過,翻開一看,臉色一變,看著龐籍,“太師,我們之前的賭注,是‘文十三策之論’的實施,何須如此?這份奏折,我不會準奏的。”


    公孫策一旁聽著,愣了愣,‘文十三策之論’?那不就是上輩子皇上曾經提起,要實施的改革嗎?但後來不了了之了,怎麽?


    “若皇上真的要振興我大宋的話,那麽,臣就必須離開。”龐籍平靜說著,在趙禎開口前,又搶先說道,“皇上無需多言,臣決心已定。”


    趙禎定定的看著龐籍,一旁的寧王和王丞相也錯愕的看著龐籍。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龐籍,龐太師,難道就這麽的歸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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