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不錯,打算起什麽名字?


    就叫超自然筆記。


    超自然筆記,嗯,那個叫什麽……美人兒的,沒死?


    沒有。繼承了吸血鬼始祖原血,還是雜交,驅驅惡靈,不致死。


    那這小子恢複了心智,就跟其他兩個主角,幸福而又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雖然經常有摩擦,不過,可以這麽說。


    嗯……有創意,有懸疑,有文筆,有同居。小洛麗女巫妹妹,美男吸血鬼死黨,外加一個家族血統不明的主角——好哇,好——不會是狼人吧?


    有可能,快客店裏,我瞥了眼桌子上放了一個多小時的速溶咖啡:還不太清楚。


    又是一陣翻稿的聲音:整體不錯,不過有些地方,好像沒說明白。比如那個小巫女的眼睛變色,以及跟那群貓的關係?


    噢,那個叫傭靈斥候,是一種用來偵察的巫術。可通過訂立契約的傭靈的眼睛觀察情況,因為有遍布整個街區的視野,在那個情節裏,她能預知壞人到來,提前做好準備。


    不錯,這樣解釋,還算合理。修稿的時候要加上。那個簡繁體版權,電子,影視改編,各種,都還在嗎,沒簽出去吧?


    沒有。


    好。小楊啊,你也知道,我們公司,向來隻策劃最優秀作者的最具人氣作品,這次主動找了你,實在是有誠意的啊。


    是,非常榮幸。


    你這個呢,可以先在我們旗下的小說上連載,怎麽樣?


    不好意思,我隻出書。


    這……也行。那首印跟版稅,咱們商量一下?你也知道,現在這個行業啊……不景氣吧,競爭還挺激烈,每做一本書,我們都冒著很大風險……你又不像王朔韓寒郭敬明安妮寶貝這些成名作家,有讀者群保證,是吧,不能要太高……


    理解,這個沒多大問題,盡快拿到實體書就行。我家有兩個小朋友比較喜歡看這個。


    呃。好,我讓下麵的編輯,立刻找校對公司給你過一遍,該修改的地方呢,還得改。你像,不和諧的段子呢,要去掉,這個太過血腥,暴力的場麵,要去掉。這個,過於露骨的描寫呢,像這一段,這一段,還有……這一段,少兒不宜,都得去掉。是吧?不然,可不好拿到書號。還有——人物名字,你看叫什麽不好,非叫小貓,美人,黑手套?多那什麽,是不是?得改一下。


    你知不知道,


    我站起來,望著這個掌握無數小作者生死的知名金牌出版人,端起小瓷杯一飲而盡:這家店的咖啡,很不錯的。


    哎,別走哇。你不出書啦?多可惜,年輕人別自斷後路,啊?拒絕了我們,跟你說,其他都……都入不了你眼的!你寫給誰看呐!?


    誰愛看,就寫給誰看。


    我頭也不回,徑直出店,走進火辣的陽光下。***,浪費一中午時間,卻隻憋了一肚子火。


    距離那個可怕的夜晚,六周已經過去了。


    剛拿到意味著失業的畢業證,家裏的店,還挑不起來,好工作不好得,根據那點狗血經曆,沒日沒夜寫個小說吧,還被挑三揀四吆五喝六。真tm不想活了。


    走了一會,擠上公交車,沒座位,站了大概三分鍾,就收到一條短信。小貓發來的,花三百多給她買個小手機,可算用上了。點開一瞧,我整個人一激靈:


    大家夥,快回來。美人又抽了。


    本來想直接衝下去的,但因為見這個所謂的金牌知名策劃,我坐930大老遠趕到國貿。這930不是2路,不讓隨便停,隻能再坐一站。


    一下車就攔了輛出租,也顧不上心疼,直接讓師傅往我們住的小區趕。


    這幾十天發生了許多事,簡直可以用變態,惡心,不是人過的日子來形容。


    我忐忑了一路,既擔心死黨,又擔心那個小美妞。她畢竟還小,麵對的,又不是普通人。


    於是隔一小會,就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小人隻有兩個答複:咦,好像不抽了。啊,又抽了!


    司機大叔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車終於停到小區門口,我拎著包跑著進去,上樓,汗水順著額頭,脖頸,一道道的流,蜇的生疼。推門而入,裏麵幽暗未明,隻開著幾個小燈。


    因為美人的關係,所有窗戶都緊閉,窗簾都拉上了。如果不開燈照明,整間屋子會像晚上一樣,暗無天日,黑漆漆的。


    喝出事兒來了吧……哪有讓吸血鬼喝雞血的。小貓本來趴在我們買來的那種可以擺放在路邊的大冰櫃邊上。見我回來,秀眉輕蹙,先埋怨了兩句。接著麵色複雜,忽閃著如水清澈的大眼睛,小臉上又是不忍,又是擔憂,半晌,隻輕輕叫了一聲:大家夥。


    我望著小貓,苦笑一下,沒說話,放下包就上前探望冰櫃裏的情況。


    美人躺在裏麵,本來就如雪的肌膚上,泛起了一層晶瑩白霜,柔美的眉眼上都是。整個人,已失去意識,叫他也不應,隻時不時輕輕抽搐。


    我知道你不想害人。我知道你盡力了。


    我費力的將美人抱出來,支在冰櫃上,拉開自己衣領,露出齒痕猶在的右脖頸,偏過頭,扳過這小子憑著本能,已經自己緩緩湊過來的嘴臉。


    沒事了,沒事了,道道的血。不是別人的。快喝吧。


    這些日子,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最煎熬的,不是尖牙刺透皮肉,鮮血汩汩流出的疼痛。而是墮入黑暗的感覺,永無止境。


    可既然決定把美人留下,而不是將這頭暗夜猛獸,流放到羊群的世界,


    就該對他負責。


    還好這小子“食量”不大,兩個星期,大概三次左右。就當又被他撞的流鼻血了。天幹地熱,沒事放點,一身輕鬆。


    冥冥之中,好像每件事都早已注定。


    另外我非常不解,按照這些年風向走勢,吸血鬼好像可以喝動物血存活,可美人為什麽會出現排斥反應?


    這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電視電影小說裏的東西,跟新聞聯播一樣,不能完全相信。第二,我很傻,走投無路。竟至於信了。


    這陣子給美人喝的,是雞血,我還買不起別的活物。說不定,暮光裏的那種野生鹿,會好些?誰知道呢。


    每次望著死黨抽搐,這感覺,就好像看著別人吃特供食品,卻隻能給自己的孩子喝有三氯氰胺的國產奶粉,無奈又心酸。


    小貓兒一直在超自然筆記中尋求解決辦法,偶有擦邊,效果不大。也是,如果吸血鬼不再吸食人血,基本就喪失這一物種的恐怖色彩和神秘意義了。


    可以改名叫吸血俠,或者吸血超人。


    我閉著眼睛,像小時候打針一樣麵對美人咬上來的鋒利犬齒,


    又把自己想笑了。


    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故意。意識逐漸複蘇的美人,血眸陡睜,用力抱緊我,埋頭在脖頸間,久久啜吮。


    我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皺起眉頭。但凡有點技巧,有點良知,不至於咬這樣深吧。還是很疼的。


    完事兒美人恢複了平靜。這個時間,相當於他的淩晨兩三點。於是在冰櫃裏安然睡去。


    我卻渾身發軟,一陣陣暈眩,緊走兩步,跌在沙發上。小貓已經在超自然筆記上查到,吸血鬼的尖齒,會分泌一種使獵物麻痹的毒素。可這竟然不能緩解我的疼痛,當真奇怪。


    我癱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脖頸間突然涼涼的。一個小棉棒在傷口處輕輕的動。伴著一股醫用酒精味,空氣中彌漫起淡淡體香。好像有一隻小暖爐,靠了過來。


    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


    痛不痛,長發小乖貓帶了顫音:大家夥……


    還好。我睜開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是不是麵色蒼白,嚇到這個寶貝了。


    小軟妹本來就眉眼輕蹙,委屈著俏臉,這下眼圈一紅,竟然哭出聲來:怎麽辦呀,老這樣可不行。你會死掉的。


    我精疲力盡,起身都困難,隻好伸手過去撫慰。好燙的肌膚,更燙的,是小貓那大顆大顆順著白嫩俏臉滑落下來的晶瑩淚珠:沒事的。說著,又笑起來: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麽。


    要不,抽咽不止的小公主一邊拿自己溫軟滑膩的臉蛋蹭我掌心,一邊注視著我的眼睛:我們還是聽話,把美人送給達蒙鬼手叔叔他們照顧吧。


    我望著這隻惹人憐愛的小貓,任由她摩挲手掌,卻緩緩搖了搖頭。


    自從達蒙無意間提到他們跟記錄者之間的驚人關聯,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黑手套這個人物。


    在整個迷局裏,隻有一個起點,那就是記錄者。餘下的,是無止境的宇宙,


    時間是經,空間是緯,秘密交織著人間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我們都不過是小小棋子,連永安之變,也不過是曆史長河中的一朵小浪。整個大局的複雜程度,遠超想象。


    可以在一件事上撒謊,就可以在另一件事上撒謊。我已經接收了太多一麵之詞,能確定的東西,卻越來越少。


    我害怕事情會變成這樣:有一天,真相**裸,血淋淋的逆轉。而我自己,正是其中的推手與幫凶。


    我隻能握住我可以握住的,改變我能改變的,相信我親身經曆的。


    所以,在不清楚黑手套終極目標是什麽之前,保持一定距離為上策。盡管,這期間,黑手套提供了不少幫助。


    一些血族基本的相關信息,都是經由他,向達蒙詢問的。


    最重要的,黑手套承諾幫美人尋一枚隱日指環。有點對隱瞞自己身份表示抱歉的意味。也算是對拿走我玉佩去堵三叔嘴的小小補償。


    按照達蒙的說法,血族的隱秘崛起,與之發現克服日光的方法,緊密相關。雖然經過無數世代的進化,這一脈中的遠古強者,已經做到卻可以像常人一樣在白天行動。略次點的,會被日光不同程度削弱。


    而絕大部分血族成員,在陽光下還是像雪人一樣脆弱。


    隱日指環,顧名思義,就是能讓血族中的新生力量不懼日光的神秘之戒。其中原理,連達蒙也沒弄清楚,隻知道,有這樣一種東西。


    因此,我雖然會跟黑手套保持一定距離,卻不至於斷絕聯係。而我的老爸老媽,經此一劫,豁然開朗,低調回歸。一個向學校請假,一個退居三線,畢業那天,跟我匆匆見個麵吃頓飯,就開始了漫長的銀婚紀念旅行。


    我是在她們結婚第三年才出生的,按照當地風俗,戶口上習慣性報大,好可以早點成家立業。在恒州這種小鎮,吃的白胖,媳婦兒眼睛大個子高,女婿能幹懂事,四十剛過抱孫子,那都叫福氣。


    在沙發上就那麽跟小貓兒靠著,朦朦朧朧中,她好像鑽到了我懷裏。雖然剛下午,屋子裏分不清時間的暗,我撫摸著她的肩臂和秀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已不知道過去多久,客廳裏倒跟剛醒來時一個模樣。


    開著燈,隻是不見了小貓,我走到冰櫃前,裏麵是空的,估計不早了。夜晚屬於吸血鬼。


    倒是廚房裏,一陣響動,剛想進去看看,震動嗡鳴。我拿起掉落在在沙發上的手機。


    已經有三個未接來電了,都是黑手套打來的。


    速來魔都,帶著那個女巫小妹妹還有你的吸血鬼朋友。不小心按了免提,一接通,就是黑手套大而急迫的聲音。


    魔都?我還迷糊呢,其實不迷糊的時候,也不太清楚這究竟指哪裏。隻記得北京叫帝都。西安是廢都,南京……舊都,東莞性都?李毅吧,是d8。


    就是上海!臨港新城,到了,我去接你們。


    幹嘛?讓我們都去?


    對,都來。我們在黑商鬼市見到一枚隱日指環,不過價格不菲,也不知真假,先讓美人來試試效果。這附近有迪士尼,達蒙還搞了點新鮮血漿,你們就當是來過幾天暑假好了。


    有這麽好的事?我微微皺起眉頭,這裏麵一定有什麽東西沒說吧,正在想怎麽套話,一臉麵粉的長發小軟妹率先衝了出來:迪士尼嗎?我要去!


    我望著大眼睛閃爍著波光的小貓,正想問你們在裏麵幹嗎,一陣風起,半遮半掩,左眼帶著血痕的陰柔美人臉出現在眼前:你剛說,新鮮血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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