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如此荒唐,又如此真切。就像剛剛墓穴裏,發生的一幕幕血腥詭異暴力的行為。


    如果不是兩個人白色喪衣被撕成布條,渾身是傷,血汙深重,明日一早醒來,如何辨別這是不是隻是一場噩夢?


    俱往矣,


    前麵的黑手套身形一頓,既沒說自己是,也沒說不是,仰頭望向高懸蒼穹的巨大滿月,隻輕歎一聲。


    流年似水,光陰如箭。倏忽百年。


    好奇起起伏伏,我哪裏還能平靜,抱著小虎牙,一步一澎湃,一步一思量。如果這是真的。


    那麽超自然力量,現象,生物,都將不再是鏡花水月,不再撲朔迷離,如傳說般遙不可及。


    東山還有輕微的餘震,道路偶爾顫動,剛經曆了一場大劫,這點小事已不放心上。我們往停有路虎的小樹林前行,這個模樣直接回別墅,會嚇到不明真相的群眾。


    而且就算要去醫院,也需要先緊急護理一下。


    那你現在,生意可好?


    目測已脫離危險,我忍不住旁敲側擊。說什麽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會還在幹摸金盜墓老本行吧!


    混口飯吃,還行。


    黑手套胳膊好像又開始劇烈疼痛,皺了一下眉:不過常遇上不靠譜的雇主,說好的傭金遲遲不能兌現。那輛車,就是上次頂帳給的。


    額,一次交易?


    是。


    給跪了。收了我吧祖師爺,跟你幹,有路虎開。


    黑手套眯起眼,似笑非笑,你小子又想套話。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這事至此,就算完了。


    你最好按父母親友期待,回到自己正常生活。別再介入進來。


    九死一生的事,不是小孩子鬧著玩的。


    我可早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大爺。我心裏道,但嘴上沒說出來。懷抱中小虎牙好像有醒的趨勢,微微動了動,眉眼輕蹙。纖細胳膊下意識的摟上了我的脖子。


    黑手套好像由此聯想到什麽,突然說:你還是盡量離那隻小貓遠點。


    為什麽,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論心計,黑手套緩緩說,你跟她,不是一個量級。


    這怎麽說。我有點不解,有點不高興。


    處子巫女有一項基本功,靜坐冥思,可窺天地自然之奧義,通人情世故,別看她年紀小小,閱曆恐怕已不比你淺。


    也許,這會讓她更善良呢?我沒有多想,直接替小丫頭說話。


    她可幫你三叔破譯了一部分超自然筆記。至少,有神鬼篇。


    我沉默了,抱著小虎牙,一言不發的走路。半晌,心裏說,也許她是被三叔逼的。可是血狗子的事,小貓真的撒了謊。細細想想,那樣恐怖的叫聲,正常人怎麽可能不記得。


    可是,剛來山間別墅之時,人家明明又提醒過,這個地方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啊。


    好糾結。擦,我這是在幹嗎?像個懷春的娘們兒一樣!


    那你說,我轉過頭,正想替小貓再辯解兩句,卻發現身旁黑手套不見了。不遠處的草叢裏,悉悉索索,黑影穿梭,有悶哼和撲打聲。


    我一臉驚恐,正待反應,林子裏月之暗處,驀的衝出兩隻體型健碩,血肉模糊可怖,白眼球皆已布滿血絲的屍鬼。


    一場血戰,撐著傷痕累累的**跑出來,又抱著小虎牙走了一路,渾身疲乏酸痛,我的腿腳都像灌了鉛,不聽使喚了。


    以為終於挨到了車旁,馬上可以回到正常世界,沒想到迎來兩隻死神。


    我眼睜睜的看著它們撲過來,想起一組照片,就是在生命最後時刻拍下的照片。麵對野獸,拍下了它們瞪著自己的凶猛麵目,接著自己被殺死,吃掉。相機被人撿到。


    我覺得我已經沒有把小虎牙放下的力氣了。太累了,彎腰我們都會摔倒。黑手套,是不是已經死了。他沒有出現,一直沒有出現。


    我用僅剩的氣力抱緊了小虎牙。貼著她的臉。不要醒了,寶貝。


    風聲漸近,我閉上了眼睛。這個世界,還有我喜歡的人,一直很美麗。有些舍不得。


    被一股巨力撲倒。沒人喜歡被撲倒吧,很難受的。我憑感覺側身,把小妹妹護在懷裏。


    伴著野獸一樣的低吼,尖牙刺進血肉,接著是撕咬的聲音,不停的,不停的撕咬,哀嚎,我想象著皮開肉綻,茹毛飲血的感覺。一定很痛快。怪不得你們喜歡。


    為什麽沒有痛覺。真可怕。


    來一張生命最後的照片吧。睜開眼睛,一張慘白的臉,緊貼盯視,長長血痕直貫左眼。我的旁邊,它的右爪上,按著一隻被咬死的血狗子。它的後頸,鉗著另一隻屍鬼的大嘴。鮮血直湧。那隻血狗子還拚命搖動脖頸,撕扯傷口。


    於是我看到眼前這張妖冶白臉,在不停晃動。好奇怪的感覺。


    一把獵首鋼刀飛過來,直接砍殺了後麵的大血狗子。姍姍來遲的,是疑惑的,拐得更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的黑手套:


    血魁……竟然救了你。


    我好像已經離了魂,翻身爬起來,放好小虎牙,怔怔的看著墮落精靈的輪廓。它死了嗎。這隻漂亮的屍鬼。


    邪氣凜然的眼睛還在顫,終於緩緩睜開了。它摸摸自己的傷口,滿是鮮血。它張張嘴,好像要說什麽,我湊過去,扶起它的背。好像是兩個簡單的音。卻怎麽也聽不清。


    它不斷的喘氣,不斷的喘氣,血液從嘴角溢出來,我覺得這是要死的節奏。你想說什麽,你這個血狗子到底想幹什麽。


    我胸前的喪衣,被血魁的指尖蹭過,它竟然在寫字。一筆一劃,很慢,很認真。


    危險離開道道


    你,我摸著它的臉,仔細分辨,你是,呼吸越來越急促,我的手不住的顫抖,美,我整個人哆嗦起來,你,你是美人。視野一片模糊。胸口劇烈抽動,我喘不過氣,啊,啊,我像個瘋子一樣大叫不止。


    二十多年來,我從未這樣哭過。


    兩天後,恒州醫院,人來人往。三樓病房。


    哎,前天那場震有點奇怪。來得快去得也快,地震局一點提醒都沒有。


    這年頭,地震局沒提醒,你可就得小心!


    嘿嘿,是這麽個理兒。還聽說,山上有人被土狼給咬了?恒州多少年不見那玩意兒了。


    什麽土狼,那叫中國狼,西藏狼,蒙古狼!灰狼亞種……冰河時期幸存者,在晚更新世大約30萬年前起源。古生物時代,食肉性動物中進化最為完美的三種頂級動物,你知道是啥子?


    啥子。


    泰坦鳥、劍齒虎、狼,今天咱隻能看見其中的狼,泰坦鳥、劍齒虎都早已滅絕啦!


    王老不愧是人民教師,嘖,真淵博!來吃個蘋果,富士的,個大又甜。帶得多,我們家老張吃不完。


    那多不好,留著給老張吃吧……


    見外了不是。


    別說,看起來真不錯哈。


    來,來。


    這對話已經失去收聽價值,我把頭轉向窗外,久久出神。已經不再蔚藍的天空中,有一隻白鳥飛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我的死黨,美人。


    你還好吧。


    我一個激靈,是小貓的聲音。小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挎著一個包,對她來說,夠大了。


    本來就沒大礙,非讓觀察兩天。你還是跟姑姑她們一起來的?


    沒有,長發小女郎眨眨美眸:就我自己。


    是噢……坐,坐啊。


    沒時間了。


    額,你要幹嗎?


    我就問問你。小貓站在床邊,亭亭玉立,就那麽忽閃起澄澈動人的大眼睛:那本筆記就在這個包包裏,鬼手叔叔要的那部分內容已經譯出來了。敢不敢,帶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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