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


    夢遊,又稱夜遊症。得此症狀者,於半夜熟睡之時,起身神遊,自己懵然不知所到之處所幹之事。遊畢病者自返床上酣然入睡,中途不被驚醒則無礙,若被驚醒,輕者失魂,重者傷身。這是鄧姑姑給二姨講醫理的時候,有一章是關於夢遊症的解釋。二姨對此印象深刻,曾經問鄧姑姑夢遊症算不算是虛症。鄧姑姑搖頭說:“這種病介於虛實之間,一般得病的人本身魂魄就比較弱,容易被外鬼吸引,但精神健旺後夢遊又會自己消失。要說也有草藥可以抑製,不過治標不治本罷了。這種病和文瘋子有一定的類似,就是平時不耽誤正常事兒,就怕精神上受刺激,驚變了就不好說了。”二姨就問鄧姑姑是否見過得病的人,鄧姑姑搖頭說:“這種病也不常見。我也沒見過。不然可以試試針灸治療的方法,理順了經絡,氣血暢通,精神也就好了,加上藥草,估計也能治個七七八八。”“姑姑是說用鬼門十三針麽?聽你說那是治虛症的好針法啊。”二姨頓時很感興趣。“哪是啊。鬼門十三針已經失傳很久了。我也不會。每次跟你說你都不信。”“我就不信,你肯定會,就是不肯教我,你要不會能給我講的那麽繪聲繪色跟真的似的?”二姨撇嘴。“你這孩子,我還給你講孫悟空大鬧天宮呢,也繪聲繪色的,難不成我還是玉皇大帝跟前的神仙看著來著?”鄧姑姑笑著搖頭,轉過身幹別的不搭理二姨了。二姨怪沒意思的,垂頭喪氣的提不起玩的精神。也說巧呢,姑侄兩個才提起這夢遊之症,屯裏就有個人得了這病。你說是咋回事呢?


    是屯裏子的王老七。這王老七才二十幾歲,成家沒幾年。之前一直身體很好,啥病沒有,冬天都敢光著膀子出來抱柴火的主兒。可是近來村裏人發現,他臉色越來越不好。青裏透灰,雙眼無神,走路也輕飄飄的。誰跟他搭訕,他就跟沒醒神兒似的,總要再問一遍才啊的一聲反應過來。他鄰居劉大媽跟他家才處的挺好的,就關心的問他:“老七,你最近氣色不好啊,是不是最近睡不好覺啊?”他楞模楞眼的聽完,搖搖頭說:“沒有啊,我一倒炕上就睡著,一睜眼都亮天了。就是最近什麽勁都沒有,幹什麽也打不起精神來。估計是春困秋乏吧。”說罷就跟怕劉大媽多問似的,轉身就回屋了。大媽還是擔心,就悄悄的叫過他媳婦來問。他媳婦平時就是個老實的,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女人,見大媽問,支支吾吾有口難言的樣子。大媽看著更擔心了,著急的問:“我問你他到底咋的了,你咋不說話呢?你看這人現在走路都飄了,別是我說,最近不是你們晚上瞎折騰把他氣血都榨幹了吧?”那媳婦聽了這話羞的臉都紅了,忙呸呸的說:“大媽你說啥呢,他那病,我都不知道咋跟你說。那天晚上,我們都睡下了,半夜我就聽見他捅捅鼓鼓的,迷迷糊糊的睜眼看看,他正起身呢,我尋思著他要上廁所,就沒在意,轉身又睡著了,等我一小覺醒過來,發現身邊是空的,被窩是涼的,這人還沒回來,我就尋思著拉肚都能拉八個來回了。披上衣服出去找吧。外麵月亮還挺亮的,我就瞅著園子裏有個人影撅著不知道幹啥呢。偷偷走過去一瞧,這老七正拿著鋤頭刨地呢。我越瞅越慎得慌,就走進了想叫他,沒想到他走近了看,他竟然是閉著眼睛擱那刨地。就在一個地方刨。我心裏害怕,尋思著備不住是睡迷糊了做夢呢,就小聲的叫他,他就跟聽不見似的。又過了一會,忽然將自己刨的坑又埋了回去。然後放下鋤頭就回屋了。我跟著他回屋,看到他閉著眼睛卻像能看見似的,一點磕碰都沒有的進了屋,脫了鞋上炕睡覺,一會就打上了呼嚕。這一宿給我嚇的,叫他也不醒。就尋思著一次睡迷糊了也就算了。可是從那天開始,他天天晚上準點就出去,閉著眼睛刨坑。我也不敢大聲叫喚他,這要是被鬼迷了的話,我叫他不就回不過來魂兒了。連著這些天了,你說說嚇不嚇人,之前我也沒發現他有這毛病啊。”“啊?”劉大媽聽了也大吃一驚,忙問:“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出去幹啥啊?”“我跟他說過了,他不信啊。還打了我一頓。後來我就在晚上他睡覺之前把鞋子給他磕打幹淨了,等他晚上刨完地睡覺,早上起來的時候指著滿是大泥的鞋子給他看。他才信了。不過他好像很害怕,讓我不許往外說。我估摸著他怕別人知道說道他。這事也不是好事,我也不想往外宣揚的。可是我心裏也著急,再這麽下去,好人也得熬廢了啊。哪有白天幹活晚上接著幹不輪休的呢。”他媳婦重重的歎了口氣。“你就沒想著請個大夫好好給他看看?”老太太有點生氣。可不是麽,這王老七和她這麽多年鄰居,等於老太太看著長大的。王老七的娘過世後,老太太就把他當自己兒子一樣的看了。這乍聽說他有了這樣的毛病,怎麽能不著急呢。她媳婦一看劉大媽著急了,自己也著急的分辨說:“我怎麽不想找個好大夫來瞧呢,他能讓啊。他好像覺得這是個見不得人的病似的,怕人知道把他看成神經病,就藏著掖著的。就讓我去鎮上給他弄了兩服安神的藥熬了喝了。那藥倒是能讓人睡覺,可是他睡著睡著就能爬起來去刨坑。我拉都拉不回來。我有啥辦法啊。大媽,要不是你,我都沒個人商量的。現在我也提心吊膽呢。”劉大媽聽她這麽說,也沒招了。想了半天才說:“這樣吧,赤腳劉肯定是看不好這病的了。咱們去找找他劉大娘,看看這是不是被什麽黃皮子給迷了。要是虛病你劉大娘出手就能好使。要是實病,那也顧不得村裏人怎麽看,總的找個好大夫給好好瞧瞧了。”她媳婦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同意了。倆人就進屋跟王老七說了。果然,王老七聽說媳婦把他半夜起來夢遊的事情告訴了大媽,氣的就想揍他媳婦。大媽趕緊攔著說:“老七,你個不懂事的,你媳婦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你最近都弄成什麽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在這麽下去你身體要不要?有病就得治,怕什麽磕磣?走,跟我去你劉大娘家。”不由分說的拉起老七帶著他媳婦來找劉奶奶。劉奶奶正在二姨家和姥姥嘮嗑呢,他們去劉奶奶家裏沒找著,就照劉嬸的話過來二姨家裏。見劉奶奶和姥姥,鄧姑姑,二姨她們在炕上盤腿說話嘮嗑納鞋底呢。見到這麽多人,王老七又想扭頭回去,被劉大媽一把薅了回來。劉大媽就說:“這都是屯裏鄉裏鄉親的,不是外人,你怕啥?”說著就把他晚上的怪事都說給了大家。這一說,別人尚可,二姨先叫了出來,很興奮的說:“姑姑,這不是你跟我說的夢遊症麽?看來還真有這病啊。哈哈。”還沒等說完就被姥姥一個腦瓜崩打了過去。姥姥白了二姨一眼:“人家得病了,你這瞎嚷嚷個啥。還樂。”二姨吐吐舌頭,不說話了。倒是劉大媽聽出話頭,好像鄧姑姑說過這樣的病,忙跟找到救星似的拉住鄧姑姑說:“她姑,你聽說過這病?那你有法子治病不?給我家老七看看吧,你看他現在被這病折騰的沒人樣了。”鄧姑姑倒是沒像平時那樣推辭,怕也是覺得夢遊症是個疑難症,想嚐試一下。於是詳細問王老七他晚上都怎麽回事。可是王老七張口結舌的講不出來,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隻有他媳婦在一旁詳細的說明。鄧姑姑也聽說,夢遊症患者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的,心裏也不太有底,就試探的看向劉奶奶。劉奶奶見鄧姑姑看她,知道自己也得幫著一把,就說:“這麽著,今天我就和她姑,二丫,上你家住一宿看看到底咋回事。要是虛病呢,我給治,要是實病,她姑倒是會點醫術。”她媳婦聽了滿臉的欣喜。連忙回家準備做好飯寬待二姨他們幾個。


    雖然男女有別,但是為了病人,鄧姑姑她們也沒那麽忌諱了。當晚上她們和劉奶奶就坐在王老七家炕上嘮嗑。眼看著大半夜的了,王老七起先還跟著大夥一起說話,忽然就頭一歪睡了過去。還打起了呼嚕。劉奶奶抿嘴笑著說:“這老七打呼嚕跟打雷似的,也佩服她媳婦習慣了,我可是睡不著。”正說著,忽然見王老七起身了。王老七媳婦忙拉著鄧姑姑遞眼色,果然,王老七閉著眼睛披上衣服,出門去了。


    大夥悄悄的跟在他身後,誰也不敢大聲。他向著園子走了過去,摸起鋤頭開刨。邊刨地邊嘟囔:“得快點幹啊,得找到啊。”大夥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倒是鄧姑姑皺起了眉頭。忽然不避諱了,雙手涅訣嘴裏念起了咒語。忽然那邊王老七嗷的一聲,捂著腦袋叫好疼,然後就昏倒在地上了。她媳婦忙衝過去叫他。鄧姑姑平靜的說:“他沒事,把他抬進去歇歇就好了。”他媳婦也顧不上眾人,自己一咬牙將丈夫背起來進了屋。那邊劉奶奶拉著鄧姑姑小聲道:“你也感覺到不對勁了?”鄧姑姑皺眉說:“嗯,一股陰氣。我沒來得及捉住。看來還是有東西作祟。白家仙兒怎麽說?”劉奶奶撇嘴道:“老仙兒說有你用不著她,壓根沒來。我過來就是陪陪你,有事往我身上推呢,誰知道你又不避諱有人知道你能耐了。”鄧姑姑低頭笑道:“情急了,也忘了。白家仙兒還這麽心氣兒高啊。”劉奶奶也笑著說:“她跟你是王不見王。就是收水鬼那回你倆算是聯手一把,不然她看你就跟看假想敵似的。對了,這事兒能有法破不?”倆人邊說邊往屋裏走,鄧姑姑說:“看王老七醒過來怎麽說吧。我也沒十分把握呢。這看上去是喲東西作祟,可是能找上王老七這麽個陽氣旺盛的人也不合章法。估計王老七內裏也有病。且看看再說。”進了屋,王老七被她媳婦灌了碗涼水,悠悠醒過來。鄧姑姑問他可記得什麽,他忽然神色緊張起來。磕磕巴巴的說:“我,我都想起來了。我不是什麽都不記得,是有人不讓我說啊。那天晚上我其實應該是起來撒尿的,走到外麵忽然渾身一冷。四周瞅瞅沒啥,可這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我想著尿完了趕緊回屋呢。就聽見耳邊有個女的聲音說:”你得給我去你家園子刨個東西出來。“就這麽一句話,我就跟喝了迷魂湯似的不由自主的往園子裏走,然後就開始刨地。直到那個聲音又說:”今天沒找著,你埋了土明天接著刨。“我就得聽著,回來睡覺。我媳婦發現我夢遊,我想把這話告訴她來著,剛想張嘴,那喉嚨就跟被熱烙鐵燙過一樣的疼。那女人聲音又響起來,就像本身就在我腦子一樣說:”這事兒你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就讓你和知道的人一起死。哼哼,你就算想告訴,我也有能耐讓你說不出來。“果真,我一旦想說實情,我那嗓子就疼得說不出來話,不想說了就好了。我媳婦說我害怕自己的病傳出去,哪裏是那樣的,我是怕那個女人。雖然一直沒看到長什麽樣子,但聽她的聲音就陰森森的嚇死人了。這不剛才,她在我耳朵邊說快挖,我就挖啊挖,忽然她就猛的尖叫起來,震得我耳朵都要聾了,我也嚇得大叫。她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樣。剛才,我想把這事說出來,發覺自己嗓子也不疼了。這才能告訴你們這些。”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王老七喘了半天氣。他媳婦忙再一旁幫他順氣。鄧姑姑聽說,倒是笑了。又跟劉奶奶笑著說:“看來也是個有點道行的鬼怪了。隻是不知道她要王老七挖什麽。咱們明天去園子裏挖一遍看看能挖出什麽來。”劉奶奶點頭。經過這一宿的折騰,大家都累了。王老七自己去西屋睡去。幾個女人擠在東屋炕上對付了一宿。第二天,大夥拿著鍬鎬來到園子。因為昨天王老七隻挖了一半,還沒來得及埋土就昏過去了,地方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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