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飄過去,將蓋在血屍身上的衣服掀起來,青瞳慢慢放大,道袍在他手中滑落,他張著嘴巴,看著血屍又看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屍體害怕月光,小黑,你還要再蓋回去。”小黑一扭頭瞥見又開始潰爛的傷口,忙伸手將道袍蓋到了血屍身上,可是他又有疑惑了,我為什麽不把自己的屍體運走,或者我回到自己的屍體內。


    我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廢宅旁,伸出手讓他看,他才恍然大悟,又是結界!對啊,又是結界,一開始不讓我與林默相見,用結界隔開,現在不讓我跟自己的屍體相觸,又一重結界。即便是厲鬼,讓我永世不得超生,也不用如此吧?


    怨嬰跳進了我的懷中,吱吱的叫著,似乎感染到我的不痛快,用小腦袋蹭著我的腋下,又眨眨眼睛笑起來。我對它笑了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然後問小黑。“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驗證自己的魂魄完整不完整?”小黑搖了搖頭,臉色一片茫然,跟著他手一血屍身上的道袍,問我:“你不是抓了個道士嗎?他們肯定有辦法!”


    我皺著眉盯了一會兒張玉,他現在知道了我與他們張家的淵源,還發現了血屍,他如何還會幫我呢?事情交給他,我是一萬個不放心。然後又瞟了一眼劉九娃,一個疑問就冒了出來。“小黑,如果有一天我跟閻王敵對,你會幫我還是對付我?”


    小黑被我這個問題問住,麵無表情地呆滯了半晌,終究沒給我一個回應。氣氛很尷尬,我忙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口說著玩笑之話,沒追問他的想法與立場。我知道做這樣的一個抉擇很難做出,閻王在地府的地位根本沒有誰能撼動,鬼差們連直視他都不敢又如何敢與他為敵呢?隻是小黑,即便是以後我與閻王對立,也期望……


    我在沈家廢宅周圍布下了結界,雖然我不能進到沈家廢宅裏麵,但不妨礙我阻止其他人靠近。跟著又施法將漢閹僵屍丟進了他本來待著的墓穴裏,率先帶著怨嬰離開了。張玉跟劉九娃我讓他們自生自滅,反正害他們受傷的又不是我,如果在這荒郊野外他們死了,那也與我無關。


    回到地府,我放下怨嬰直奔了通天殿,隻是閻王還未到,偌大的殿閣四周冒著黑色的火焰,頭頂灼灼的青光似乎真的如其他小鬼眼中的閻王般高高在上。隻是那敬畏之心,我從沒有過!


    我瞟了一眼正對著殿門的座椅,一步一步朝著它走去,傳言這張座椅閻王已坐了上萬年,期間從不曾易主,也沒有任何鬼差敢靠近。他一直安如泰山地坐在這張座椅上,上萬年不換一把,都不會膩嗎?坐了那麽久,還能安如泰山,也會厭煩的吧?


    我的手指在那座椅上慢慢劃過,然後一屁股坐下去,交疊著雙腿靠在靠背上仰著頭眯起了眼睛。很普通的一張座椅,也沒什麽感覺,為何那些小鬼們就連想都不敢想?微微抬了抬眼,瞥著上空,原來這把座椅的正上方鑲著七顆珠子,隻是隱於那青冥之光,暗淡無澤,不到這座椅上來看,還真的看不到。不過,聽說這通天殿是能通達上神旨意的地方,莫不是這座椅上方懸著的七顆珠子,就是閻王與上神溝通的東西?


    我一起身朝著那七顆珠子伸出了手,想摘下其中一顆來研究下,卻不想手還沒碰到那珠子,就被一陣力量給彈開,摔回到座椅上。我凝著眸子看著那珠子,難道這陰陽兩界之外真的還有上神住的九重天?


    “大膽,白理事,你在做什麽!”


    權臣惱羞成怒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暴戾不堪的神色看起來於我很是受用。我未動身,隻是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後一隻手撐在額上,裝作很是疲憊的樣子。閻王看到我如此,到沒多大反應,說到底是苟延殘喘了上萬年的老鬼,怎會被我的不敬給驚訝到?隻是他毫無反應的樣子讓我無趣了,腿一撩從那座椅上站起來,走了下去。


    “不過是站久了累了,休息一下,閻王這麽體諒下屬,不會介意的吧?”


    無喜無怒的濃黑身影朝著那座椅靠近,卻不坐下去,而是立在那裏垂眸望著我。“你在陽間傷了人?”


    我淡淡一笑,點頭承認,隻是跟血屍的事情比起來,這算是小事吧?若我真的曾是厲鬼,莫說是傷一個人,殺一個人又算的了什麽?也是搞不懂他做閻王的,非要留我這個殺人狂魔在地府做什麽。


    “那去領罰吧。”


    如此簡單的回複又是讓我一愣,他到底在隱藏什麽,明明一切都知道了卻不肯於我撕破臉,是在畏懼什麽?畏懼我?


    我帶著疑惑走出通天殿,然後去找牙婆。她守在亡魂橋資曆也不短,說不定當年的事情她也知道。


    牙婆的辦公室內,那小小的身影正對著一堆瓶瓶罐罐忙活著,她沒回過頭來,卻對著我問了句。“念念姐,你怎麽來我這兒了?”這丫頭消息倒是靈通,這段時間我分明沒見過她,她卻已知曉我讓別人喊我餘念之事。


    我將剛剛來的路上隨手裝的一瓶黃泉水遞過去,擺在她的桌上。“上次救小黑剩下的曼珠沙華的花汁,也許你用得著,送給你吧。”


    她一聽我的話,直接放下手中的東西,小指頭捏起那瓶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放回去對著我嗬嗬的笑。“念念姐,這可不是什麽曼珠沙華的花汁吧?”


    我隨著幹笑兩下,然後對她問道:“聽說那曼珠沙華的花汁有奇效,也不知喝了你忘魂湯的陰魂用了它會有什麽效果,你說,陰魂會恢複記憶嗎?”牙婆咧著那小嘴笑的天真爛漫,講出的話也把自己的關係撇的幹幹淨淨。


    “那我那知道啊,能采到那曼珠沙華的,古往今來就你這麽一位。”他拿著纖細的手指戳著小瓶子,然後一抬頭懵懂的看著我。“念念姐,你上次取來的花汁真的都給黑哥哥用完了嗎?就一點沒留下?”


    我走過去被她的“天真爛漫”所打動,饒是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在黃泉水濱,曼珠沙華與我說了一些話,她說在我之前有個女鬼曾去過那裏,可你卻說古往今來隻有我一個,難不成你的意思是三百多年前的那女鬼是我?”


    手下的腦袋不再像波浪鼓一樣搖的歡快,她明顯的一滯,然後又開始於我打哈哈。“念念姐,我來地府的日子短,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說著她從我手中轉身又對著那些瓶瓶罐罐動了起來,忙碌的樣子似乎一句講話的時間都沒有。


    “來地府才數千年,日子的確是短,三百年前的事也許真的不知道。”


    一個小瓶子從她手中掉下去,摔碎在桌上,濃濃的煞氣散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念念姐,地府有很多秘事,不是我們能打探的,既然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過去捏了捏她纖細的肩骨,低聲道:“我隻是想要忘魂湯的解藥,不想為難於你。”


    牙婆轉過身來,皺著眉眨了眨眼睛,再沒那種天真單純之色,反而多了與那張臉不符的深沉認真。“念念姐,忘魂湯自古以來便沒有解藥,一如時間是往前流逝的,誰都回不到過去,找尋本該失去的記憶,這是逆天而行。當年的事情我不知道多少,可在地府的數麵之緣我亦可以確定,你是我見過的最癡情的女子,但癡情的人自古都沒什麽好下場。”


    牙婆的話於我並沒有什麽突破,我離開亡魂橋依舊是帶著疑惑與茫然的。牙婆也許真的知道什麽,但是她送了數千年的忘魂湯,自然也洞悉了執念一說,若真的不想開口,我逼她又有何用?


    “地府是你的一場浩劫,你又何嚐不是地府的一場浩劫呢?一切皆有定數!”牙婆一直瘋瘋癲癲的,今日能讓她講出如此一番話,也實屬不易了。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小黑正帶著怨嬰熟悉著周圍的環境,怨嬰看到我,開心的撲過來抓著我的胳膊,而我被一團一團的疑惑攪亂著心神也沒心思逗它,隨手將它扯下來自己坐到辦公桌前沉思起來。


    我跟沈君旭自兒時便認識,關係還那麽好,他也曾許諾過許多,究竟是為什麽他會找了道士來收我?難道我學了那些巫蠱之術後沒做好事,助紂為虐,到最後落得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下場?


    不可能,我不相信這樣的結果!


    為什麽感情都會變,不可以從一開始喜歡到最後嗎?


    “那是因為愛的不夠深,或者根本就不愛,所以才會變!”小黑忽然開口講話,嚇了我一跳,莫不是我剛剛走神將心中的想法講了出來。看向小黑,他並沒有很在意我講的話,而是吐著舌頭逗著不甚開心的怨嬰。


    “念念,你聽說過地府密卷嗎?傳聞在那上麵能看到地府所有的過往,還能看到未來,特別神奇,那可是地府至寶!”我無力地吧嗒了下眼睛,隻覺得小黑講了句廢話,既然是地府至寶,閻王肯定會好好地藏著,又怎麽會輕易被人找到?


    我拉了下抽屜,瞥了眼他當年交給我的一個卷軸,又猛力合上。想這東西,都不知道是什麽垃圾,要我好好保管,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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