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黃,你怎麽了?”老林叔蹲下身子,拍了拍阿黃的腦袋關切的問道。老林叔鰥寡一人,家裏除了這條獵狗阿黃之外,就沒別人了。早年間,也有鄉親們替他張羅過婚事。可是相看了幾次,老林叔愣是沒一個看得中的。時間久了,大家夥就都知道他眼界高,慢慢的也就不替他操心了。


    在一次酒後,我曾經問過老林叔,為啥不找個人。他說心死了,就再也動不了了。原來他年青的時候也曾經愛過,不過對象是個小寡婦。在那個年代,寡婦是很讓人看不起的。很多事情,僅僅隻是停留在口號上麵。而且寡婦門前是非多,但凡是個男人,都想往上湊一湊。


    老林叔喜歡人家,可是不敢表白。就那麽默默的幫著小寡婦,今天挑擔水,明天砍擔柴什麽的。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著,直到有一天,小寡婦死了,死在老林叔門前。小寡婦摸著老林叔的臉說,假如有下輩子,她一定做他的女人。小寡婦是被生產隊隊長禍害了,死之前就想再看看這個默默幫了自己許多的男人。


    在那個年代,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在一方土地上,就是能夠決人生死的角色。別以為那時候的人淳樸,渣滓一樣多。隻不過那時候沒有互聯網,暴露出來的事情沒有如今多而已。老林叔在那雜碎門前坐了三天,一直等到他露麵,然後一鋤頭打斷了他的腿。等到老林叔將生產隊長拖到派出所裏的時候,那貨已經奄奄一息了。老林叔是真的拖著他去的,就捏著他那條斷腿。


    老林叔事後被判了三年,罪名是故意傷人。而在進去之前,老林叔托人給那個躺在醫院養傷的生產隊長帶了句話。等我出來的時候,你要是還不自首,我就殺你全家!三年,老林叔在牢裏關了三年。等老林叔出獄的那天,屯子裏已經換了新的生產隊長。據說原先那位,自己去派出所自首了,最後判了八年半。罪名是強x婦女!


    “汪汪~”阿黃咬著老林叔的褲腿依舊不鬆開,四肢死死蹬在地上,拚命將老林叔向後拉扯著。


    “呼!”就在老林叔準備起身的時候,身後忽然拂過一陣陰風。隨後他就覺得肩頭一緊,整個身子隨後就被拉扯著進了青石板下麵的那個洞裏。呂寬溝和薑茂財二人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影,隨後再看,老林叔已經是不見了蹤影。雪地裏隻剩下咬著老林叔半截褲腿的阿黃在那裏嗚咽著。


    “壞了,老林不會遇上山魈了吧?”隊伍裏那兩個和老林叔年歲差不多的放山人緊趕了幾步跑到跟前說道。山魈在當地有著極多的傳說,有說像猩猩的,也有說像狒狒的,還有的說是獨腳妖怪的。但是總而言之,這玩意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生來就是專門害人的。


    “快跑!”正說話間,老林叔滿臉是血的衝洞口爬了出來,衝圍在附近的同伴們厲聲喊了一句。呂寬溝等人正準備上前將他從洞裏扯出來,忽地老林叔像是被什麽東西拖住了一般,再度被拉扯進了那個黑黝黝的洞裏。


    “汪汪汪汪!”阿黃在洞口附近來回轉悠了幾圈,衝著洞口狂吠了幾聲之後一縱身跳了下去。它很怕,可是最後還是決定跳下去幫助老林叔。在恐懼和忠誠之間,阿黃最終選擇了忠誠。


    “阿黃,老林叔!”呂寬溝拔出腿上的攮子跑到洞口邊衝裏麵喊了兩聲,可是除了隱約從洞內傳出的回聲之外,再沒有別的動靜。呂寬溝返身將身上的繩子解下來綁紮在一顆大樹上,拽了兩把覺得綁紮實了之後,將攮子咬在嘴裏將剩餘的繩子拋進了洞裏。他家能有今天,離不了老林叔。老林叔有難,無論如何他是要去幫忙的。


    “呂寬溝,你幹什麽?這下邊是個什麽情況還不知道,你就敢下去?你要出了什麽事,你家老爹和老奶怎麽辦?”薑茂財一把拉住了呂寬溝的胳膊,製止他道。剛才那是個什麽東西,誰都沒看清楚。不過料想不會是什麽好東西,薑茂財估摸著老林叔被拖下去已經是凶多吉少。呂寬溝家就他這一個兒子,萬一要是......老呂家可就算是毀了。


    “是啊,寬溝,薑茂財說的有道理。眼下這狀況,你下去了也是白搭。不如我們回去,多找些人來幫忙。對了,喊上屯子裏的民兵,找武裝部拿槍過來。”眾人一致不讓呂寬溝下到洞裏去。這倒也不是全為呂寬溝著想,而是大家是一起上來的。這個時候呂寬溝下去了,他們不跟著下去的話,今後就算換了山頭,誰還敢帶他們?


    放山的人,可以容忍你跟著混,可以容忍你啥能耐沒有。唯獨不能容忍的,就是你沒義氣。放山人上了山,這條命就等於交給同伴照看著了。今天同伴出事你不幫手,改天你出事,還敢指望別人幫手麽?


    “放手,你們慫了?等你們回去找人來,一來一去一天就過去了。現在下去,老林叔說不定還有的救,再等一天,你們真的準備給他收屍麽?老林叔平日對咱們怎麽樣,大家心裏都有數。平日裏誰家有個困難,老林叔哪次沒有伸手幫忙的?今兒你們不下去我不強求,可要是誰敢再拉著我,別怪老子翻臉!鬆開!”呂寬溝將攮子從嘴裏拿下來,一甩胳膊看著身邊的薑茂財三人冷臉說道。


    “算了算了,這麽地吧,呂寬溝在這裏盯著也行。萬一待會老林叔上來了,也還有個人幫手。我們幾個快去快回,多叫些人上來。”薑茂財被呂寬溝眼裏的殺氣嚇得退了一步,隨後強笑著在那裏對其他兩人說道。


    “呂寬溝願意留下就留下吧,隻要不拉著他們一起就行了。放山麽,跟著誰放不是放?老林頭什麽都好,就是每次隻拿一個棒槌就走這個習慣不好。不趁著還能動的時候多掙些錢,以後老了怎麽辦?”薑茂財三人縮著脖子往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在那裏暗自盤算著。不知不覺間,他們連對老林叔的稱呼也變了,變成了老林頭。人說樹倒猢猻散,老林叔是那樹,而這幾位,也就配當個猢猻而已。


    “老林叔,你可得挺住!”呂寬溝沒有回頭去看薑茂財他們,而是將攮子重新咬在嘴裏,將手套緊了緊,抓著繩子就滑進了洞裏。初入洞,他還覺得那股子迎風吹得身上打擺子,可是往下滑了一段距離之後,漸漸地他居然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這種情況其實是正常的,不管是窯洞還是涵洞,越往裏溫度就越高。不知道大家鑽沒鑽過山洞的,冬天去的話會覺得暖,而夏天去則會覺得涼。


    順著繩子往下滑了約莫幾分鍾,呂寬溝便踩到了地麵。洞裏一片漆黑,除了他自己那有些粗重的鼻息聲之外,什麽動靜都沒有。呂寬溝將咬在嘴裏的攮子握在右手,伸出左手從兜裏摸出一個打火機來,擦一聲點著了。就著打火機橘紅色微弱的火光打量起洞裏的情況來。山洞很深,起碼他現在看不到盡頭。洞壁四周算得上齊整,像是被人用工具挖掘過一樣。除了下來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之外,其他地方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看來老林叔,剛才是踩著這裏爬上去的。”呂寬溝伸手摸了摸身後洞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窩窩,心裏暗暗想道。放山人體力都不會差,身手也較一般人敏捷。這些能夠容納下腳尖的石窩窩,足夠讓老林叔踩著爬上去了。


    “哢嚓!”呂寬溝抬腳向前走了一步,落腳處傳來一聲枯枝折斷的聲音。他緩緩蹲下身子,用手裏的攮子在地上來回掃了幾下。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後,這才低頭將打火機湊了過去。這些都是老林叔教他的,遇事不要急著低頭,先用手裏的家夥什試探一下再說。


    荒郊野外的,弄出動靜的一般都不會是人。有的動物很狡猾,故意發出聲響誘人去看。等你一扭頭,露出喉嚨或者眼睛的那一瞬間,它們就會對人發出攻擊。所以剛才一聽腳下有動靜,呂寬溝第一反應不是將左手的打火機湊過去,而是先將攮子掃了過去。這樣就算地上有什麽東西等著他,也要先挨上一刀。


    地上被呂寬溝一腳踩斷的,根本不是枯枝,而是一根人的腿骨。腿骨上還有一截子布料纏在上頭沒有爛透,看樣子似乎這人死去的時間,不會很久。打火機連續燒了分把鍾,已經有些燙手了,呂寬溝將攮子橫在胸前,將打火機滅掉後拿到嘴邊吹了吹。這是他唯一能夠用來照明的工具,得仔細著點兒用。要是把打火機燒壞了,那可真的兩眼一抹黑了。


    兩眼陷入黑暗之中的呂寬溝,摒住了呼吸,努力讓自己的鼻息聲在洞中不那麽刺耳,同時蹲著身子向身後的洞壁靠去。這也是老林叔教給他的,在孤身一人情況未明的情況下,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後背不會遭到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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