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走後,我們一家三口圍坐在小飯桌旁有些寡然無味的吃著晚飯。事情不論真假,有人說了個不字,終究是讓人心裏有些陰影的。各位看官家裏,相信也有人去算過命格,看過麵相。人家說得好,心裏自然是舒坦。一旦說得不好,嘴上雖然嗤之以鼻,可是心裏卻多少還是有些個忐忑的。我們家,現在就是這種心情,忐忑!尤其是老媽,往常一貫話多的她,今日破天荒的在飯桌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老媽,我出去玩一會兒!”放下了碗筷,我將作業拋之腦後,站起身來打了個招呼就向外走去。巷子裏隔壁左右的小夥伴們,應該在等著我拍洋畫片吧。現如今我也就剩下三件大事可做,吃飯,睡覺,拍洋畫。至於讀書,那隻是無可奈何而為之的事情。


    “不許去,等我洗好了碗筷,燒水給你洗澡。看你這一身髒,整天就惦記著玩,玩!你敢不敢讓家裏省點心?”老媽的心情不好,直接影響到了我的收入。出不去門,拍不成洋畫,我什麽時候才能贏夠1oo張?


    雖然心中對老媽的決定頗有些怨念,可是在經年積威的壓迫下,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臣服。不去就不去吧,把作業做完,趕著看晚上8點半的《射雕英雄傳》也好。話說,蓉兒可真漂亮啊!我幼小的心裏,對於電視劇裏的女主角,產生了一絲萌動。


    很快,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將語文和算術兩門的作業都給寫完了。嗯,隻是寫完了,對與不對,另說吧!當然,我也沒有忘記班主任老師對我額外的“照顧”。工工整整的將學校門口的那8個大字抄寫了1oo遍。為此,我又多削了幾支鉛筆。這鉛筆的顏色,可真好看啊。仔細的將鉛筆放進小鐵皮做成的鉛筆盒裏,我心中感歎道。


    晚上8點2o分,家裏一切瑣碎事情都操持完了之後,老媽準點將家裏的那台12寸的小黑白給打開了。一共就兩個台,一個中央台,一個湖北台,倒也省了調來調去的麻煩了。老媽講電視機上調台的旋鈕扭到了中央台,然後又將音量調低了一些。這才拉上窗簾,給老爸端了一茶缸茶水,坐到了電視機前邊。


    8o年代初,像我們這種小地方,家裏有電視機的人家,也就十之二三吧。擱往常老媽是決計不會關門關窗,拒人於門外的。可是今天不同,她老人家心裏不快活。所以也就不想招待那些隔壁左右,過來蹭電視看的鄰居們了。


    “你說,那道長話裏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難道我們家淼淼,會生什麽意外不成?”剝了幾顆花生塞我手裏,老媽扭過頭去問身旁端著茶缸的老爸。前十幾年,破四舊一通打砸燒,那些道館寺廟自然難逃一劫。廟宇道觀雖然百不存一,可是迷信的思想卻依然在小老百姓的腦子裏根深蒂固著。迷信,這是官方給的定義。隻不過往後我所經曆的諸多事情,卻證明了有時候官方也不是諸事皆準的。


    “能有什麽意外?這個把禮拜老子辛苦一點,接送他上下學就是了。等過幾天,我兒子活蹦亂跳的出現在那老道眼前,看他還有什麽話說。老樓家就這麽棵獨苗,跟著他當道士?做夢呢吧。”老爸不以為意的喝了一口茶,捏開了幾顆花生丟嘴裏,大大咧咧的在那安慰著老媽道。


    “話是這麽說,可我這心裏......要不,我們明天去找找那道士。就說允了淼淼跟他學道的事情,反正隻是敷衍他而已。往後孩子大了,該結婚結婚,該上班上班,他還敢硬攔著不許不成?”老媽在那裏想當然著。


    “屁話,我樓金龍這輩子,最不好的就是求人。這回老道和我打賭,想要我心服口服的將兒子送給他當徒弟。我還真的不服這口氣,這個賭我非打不可了還。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能耐那麽篤定我兒子7天之內一定會出事。”老爹是個屬毛驢的人物,得順著他的毛摸才不會炸刺。老媽的這番話,徹底點燃了他那顆爭強好勝的心。當然,賭注則是他的這個寶貝兒子,我!


    “別吵了,電視劇開始了。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迷信。”眼看著電視機裏出現了蓉兒,還有那個永遠跟在她身邊讓人生厭的靖哥哥,我的那顆小心髒不由得不爽了起來。將花生扔桌上,對身邊在那裏合計著的爸媽嗬斥了兩句。


    “樓淼淼,開門呀!”正在我看得起勁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鼻涕妞霍晶瑩叫門的聲音來。自打電視台播放《射雕英雄傳》以來,小丫頭片子便每日雷打不動的會來我家看電視。順帶著還蹭個三瓜兩棗的零嘴兒吃吃。


    “開門去,每天就惦記著看電視。把這精神頭用在學習上頭,至於我和你爸隔三差五的被老師叫學校去挨訓麽?”或許是老道的話讓老媽心裏犯了堵,素來寬大為懷的老媽今天破天荒的訓斥了我兩句。


    “叔叔好,阿姨好!”小丫頭片子捯飭得幹幹淨淨的走了進來,忽閃著那對圓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著老爸老媽打著招呼。


    “這閨女,長得可真俊!吃過晚飯沒有?”老媽拉過一個小馬紮,示意霍晶瑩坐下,然後很是慈愛的問她道。弄得我恍惚間覺得,他們三才是一家人,我倒是像那個來蹭電視看的外人似的。


    “吃過了阿姨。”小丫頭片子忽閃著大眼睛在那裏衝老媽賣著萌,抽冷子卻回頭對著我挑了挑眉角,似乎在挑釁著一般。


    “來,吃糖!”老媽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病,站起身來走到櫃子前頭。拿出來一個糖盒,摸出了兩顆水果糖來遞給了霍晶瑩。


    看著小丫頭片子得意洋洋的剝開糖紙,將那顆碧綠碧綠的糖球放進嘴裏,完了在那裏嘖嘖有聲的吮著。我不由得充滿了酸意的說了一句:“又不是九花玉露丸,有那麽好吃麽?”


    “喏,你的!”小丫頭片子很義氣的將手裏剩下的那顆糖果遞了過來。這番不吃獨食,大器的舉動,自然又是贏得了老媽的一片讚賞聲。而我,則是被霍晶瑩弄得接這顆糖不是,不接這顆糖,也不是!


    “嘖嘖嘖,這丫頭真招人疼。淼淼啊,以後讓晶瑩給你做媳婦好不好?”電視劇看完,送走了小丫頭之後,老媽轉身進屋對我半真半假的說道。隻不過,注定她是對牛彈琴了。那時候的我,一顆水果糖的誘惑力,要遠大於這個淌著鼻涕的小丫頭。


    日子,就這麽過了三天,平安無事的過了三天。三天之後,全家那顆提著的心也就漸漸的放下了。對於老道的那番話,老爸和老媽一致歸納進了危言聳聽的範疇裏。老爸騎著永久28的載重接送了我三天,終於也忍受不住這番折磨而放棄了。在他看來,男子漢自己上下學沒個甚稀奇的。1o來歲的娃還讓他接送,就不配做他老樓家的種!


    “樓喵喵,贏了就想躲?快出來拍洋畫,我昨兒又買了一套。裏頭有蓉兒喲!”一個巷子裏的小夥伴們找上門來,站在我家門口大聲叫囂著。對於我“暗戀”蓉兒的這件事,已經在小夥伴們之間流傳甚廣,不是什麽秘密了。


    “媽,我出去玩一會兒!”三口兩口扒完了碗裏的糙米飯,對一旁的老媽打了聲招呼。我急匆匆就站起身來向門外跑去。


    “嘿~還真有蓉兒。死胖子,這套洋畫你花了多少錢?”從門口一胖墩手裏接過畫片,看著其中一張上頭蓉兒那熟悉的笑容,我咽了口唾沫問他道!


    “2毛呢,我一禮拜的零花錢都砸這上頭了。還有,以後叫我劉俊。再叫我死胖子,淘換到蓉兒的畫片,我就不給你看了!”死胖子劉俊從我手裏將畫片奪了回去,不無威脅的對我說道。


    “快點開始吧,巷子裏都快黑了!”一旁的小夥伴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從我手裏翻本了,對於蓉兒什麽的,他們沒有什麽感覺。


    “去巷口玩,那裏有路燈,玩久點也有亮!”劉俊出了一個讓大家都很讚同的主意。


    跟著小夥伴們向幾十米外的巷口走去,無端的我卻打了一個冷顫。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已經露頭了。


    “哈哈哈~死胖子,你又輸了,蓉兒歸我了!再來再來!”巷子口,傳來了一群小孩大呼小叫的聲音,其中尤以為我的嗓子最大。


    不知不覺間,時針已經指向了22點。路上除了我們幾個猶自在那拍打著畫片的孩子,再也沒有其他的行人了。月亮逐漸朦朧了起來,巷子口吹拂起了陣陣的風,席卷著路上的紙屑和沙塵襲打在我們的身上,臉上!


    “太晚了,樓喵喵我們明天再玩吧!”夥伴們看著黑黢黢的巷子,有些害怕的向我提議道。


    “蓉兒?”數著手裏贏來的畫片,猛一抬頭我現橘黃色的燈光下,站著一個穿著黃色紗裙的女子。看那麵相,不是蓉兒又是誰?


    “淼哥哥~”恍惚間,我似乎聽見那女子在我耳邊輕聲呢喃了一句。這一聲淼哥哥,喊得我渾身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之後,我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從我的鼻孔和耳孔裏鑽到了體內。再之後,我的腦海裏隱約浮現出一個戲台,而我則是穿著戲服站在台上和蓉兒相對而望!


    “咿~呀~”扔下了手裏的畫片,我翹起了蘭花指,衝一旁的小夥伴們飛了一個媚眼兒過去,然後開腔站在原處咿咿呀呀的開始唱起戲來!唱的是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迷迷糊糊的似乎那些個小夥伴們都驚駭的離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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