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那些年鑽過的小樹林


    那一年我十七歲。


    在學校享有“盛名”的小樹林裏,年輕的我,和同樣年輕,而且非常漂亮的小璐,單獨相處。


    按照這樣的邏輯推理下去,我的故事似乎變成了“偷食禁果,意外懷孕,打胎……”這樣耳熟能詳的模式。


    然而事實上,韓寒和郭敬明早期作品中涉及的那些狗血故事,與我真實的生活相差甚遠。以我非常有限的經驗來看,年輕人真的是很有創意,他們總會把平淡無奇地日子,過的非常精彩。


    這句話翻譯過來應該是這樣的:年輕的境況總是相似的,而少年們卻各有各作死的方式。


    我與小璐大中午地置身小樹林,當然不是為了某項少兒不宜地活動。因為那時我還在上大一,並沒有從師兄口中得知“小樹林”的神秘之處,之所以選擇這裏跟小璐見麵,其實隻是因為我實在不想再去小璐那個狹窄的水吧。


    倒不是三塊錢一大杯的“藍色妖姬”有多麽難喝。而是因為那裏狹窄逼仄的環境,讓人有一種沉重地壓迫感。之前時並不覺得,可隨著小璐逐漸明顯地表露出她對我的愛意,那裏似乎也隨同它的主人一樣,讓我下意識地有一種想要拒絕它的意願。


    我叫小璐出來,是為了鄭重其事地告訴小璐,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請小璐不要再來找我。因為我已經與大芳約定,在即將放寒假的當頭,大芳來學校找我,然後一起回家鄉。


    我隱約感覺到,大芳這次來找我,跟小璐有關係。為了保證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愛情,我隻好提前做好準備。


    小璐明顯有些不情願。


    “我跟你什麽關係啊,我為什麽要躲著她?”


    “我不是讓你躲著大芳,你又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你。你躲她幹什麽。我是說你後麵這幾天別來找我,也別給我打電話。免得大芳誤會……”


    我的話說道一半,就沒有辦法再說了。因為站在我對麵的小璐,此時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裏有不甘,有憤怒,還有一絲鄙視。


    “木木,我是喜歡你。對這一點我從來不否認。但是我喜歡你,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傷害我。更不代表我欠你什麽。說白了,我喜歡你這件事,其實跟你沒關係!”


    “我……”


    木木說完,我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兩句,可是看著她溫柔而堅定的目光,看著她倔強而驕傲地樣子。我無話可說。


    喜歡一個人,真的與對方無關,隻是自己的事情嗎?我很多次想過這個問題,從理論上,如果喜歡一個人,並且不要求對方也喜歡自己的話,那麽確實,我喜歡你,跟“你”關係不大。


    小璐已經轉身離去,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聽從我的建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意識到一個問題,盡管我總是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因為小璐喜歡我,就覺得自己在麵對她時有了優越感。而實際上卻正好相反。


    仔細想來,這是一件非常庸俗地事情,庸俗地讓我自己都覺得可恥。這也是一種非常常見的情緒,麵對在乎自己,喜歡自己的人,人們會變得盛氣淩人,變得暴躁而沒有耐心,變得頤氣指使。


    如果不是小璐直爽的性格,如果不是她把愛我這件事情,幸福地告知於我。我又怎麽會,怎麽敢,像是嗬斥一隻尋求安慰的小狗一樣,讓小璐在特定的時間遠離我!


    往往你最討厭的那種人,其實就是你自己。


    我在此刻深刻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我曾是多麽厭惡那些自覺高高在上的人,曾多少次鄙視那些仗著別人的寵愛,為所欲為的人。然而某時某刻,不經意間你自己就已經成為了曾經最討厭的人。


    大概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總有對與人交往的恐懼感。這恐懼不是來自於陌生,不是來自於傷害,傷害別人或者被別人傷害。


    我真正恐懼的是,仔細想來。任何在情感上的傷痕,永遠都無法彌補。後悔,愧疚,道歉等等情緒行為,或許可以使你被原諒,但是你心底裏卻清楚的知道,心口的那一道傷痕,是抹去不了的。


    這就是讓人悲觀的事情了,你總是不可避免的在傷害或者被傷害。但是所有的傷口,卻都曆久彌新。


    我隻能看著小璐離去而不知所措,頗有一種想要自暴自棄地感覺。


    我們都像是外殼堅硬又一聲硬刺的刺蝟,彼此忍不住靠近,然後在不經意間將對方紮的遍體鱗傷。所不同的是,有時總是忍不住想靠近的那個人是你,所以隻好你來承受這被刺的疼痛。有時想要忍不住靠近地是她,所以努力靠近你的,努力承受著這種傷害的,是她。


    誰忍不住靠近,誰就必然承受痛苦。


    我不願承受痛苦,我也深知想要靠近的癢,總讓你躍躍欲試。


    太陽總是照常升起,那怕它也總是找不到每個人內心的陰暗。


    每當一段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地去想,假如我們不曾遇見,不曾交集。在茫茫地人海中無數次擦肩,卻依舊陌生。那該多好,我亦無需自責,你也不必疼痛。


    可每當身處在人海之中,比如站在下午六點鍾的十字街頭,再比如列車到站後的出站口。


    看著洶湧而至的人群,將你推推搡搡地擠向前方。那些似曾相識地麵孔,都是那麽焦急,那麽熱烈,那麽冷酷,那麽無動於衷。我就總有深深的恐懼,總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一點什麽。


    這好像成了一個死結。


    隻有在不斷地愛與被愛之中,你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可每一段愛與被愛,留給你的遺產,都是讓你恐懼於愛或者被愛。


    看著大芳穿著臃腫地羽絨服,搖搖擺擺地,像是個小孩一樣開心地衝我招手。那一刻,所有的胡思亂想都被我拋得一幹二淨,眼裏隻有大芳,隻有這擁擠的人群中的另外一座孤島。


    我相信從人群中看見你的那一刻,你也一定正因為茫然四顧的陌生而惶恐。那時我遇見你,你遇見我,就像迷失在大海上的輪渡,找到了尋求已久的燈塔。


    哪怕指引你的是奈何橋畔的彼岸花,我也願欣然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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