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濃,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原本隻有幾點星鬥的天空,如今竟是掛上了一彎月牙,幽藍白亮,熠熠生輝地輝照著大地,將院子裏的物什都塗上一層如霜的銀輝,牆邊的大棗樹在地上鋪下一片斑駁的影跡,風過處,簌簌的輕響,一片片半幹的葉子無聲地落下來,卷到牆角。


    秋已經深了,外麵有點涼,季北川下意識地縮著肩頭,小臉凍得有點青。


    爺爺蹲在井邊上,看著燒衣服的話,兀自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袋,視線時而掃視孤兒院的大門口,似乎在提防著什麽。


    我不想讓季北川太冷,到了門口就停了下來,然後把陳玉的事情和她說了,讓她盡管放心,不要擔心了。


    聽了我的話,季北川放下心來,隨即我們互相看了一下,發現竟是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季北川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捏著小手,腳尖在地上蹭了蹭,然後問我衣服穿著還舒服麽,冷不冷。


    我說不冷呢,很暖和,然後四下看了看,就沒話找話,問她道:你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厲害了?居然把張四火都打傷了。


    張四火是誰呀?聽到我的話,季北川有些好奇眨眼看著我問道。


    就是被你打傷的那個人啊,大門口不是還有血跡嗎?我聽爺爺說,好像是你用刨子把他大傷的。我看著她說道。


    沒有呀,不是我打的,聽到我的話,季北川竟然是滿臉好奇的神色。


    這下我可就有點不開心了,小丫頭怎麽好像還有跟我隱瞞實情的意思?不管怎麽說,咱們也是好朋友,我有什麽事情都跟她說,她怎麽還對我躲躲閃閃的?


    當下我就皺眉道:不可能,爺爺都說了,是你打傷的。


    我說話間,向爺爺望了過去,結果爺爺聽到我的話,站起身,走過來,嗬嗬笑了一下道:我來的時候,看到小川拿著尺子和刨子站在院子裏,然後門口又有血,就猜測是小川把張四火打跑了,實際上我沒親眼看到她出手。


    嗨,原來老人家也是猜測的,不過,現在不正好嗎,讓季北川自己說說她之前是怎麽對付張四火的,我對這個事情相當好奇。


    不過,這個時候,季北川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接著卻是對我道:一手哥哥,我不是騙你的,我真沒打架,一直都沒有,我之前就是做了個夢。


    夢?做了什麽夢?我有些好奇地看著季北川問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夢,聽到我的話,季北川又猶豫了,隨即才對我道:晚上的時候,奶奶把弟弟妹妹他們都哄睡了,擔心我在醫院熬夜太多,身體吃不消,就去把我換回來,讓我回來好好睡覺。然後我回來之後,真的有點困了,剛上床沒多久就睡著了。後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喊我,我就起來看了一下,發現好像是胡爺爺回來了,就站在床邊看著我。當時屋子裏太黑,我也沒點燈,看不清爺爺的樣子,我就問爺爺您怎麽回來了?您不是在住院嗎?結果爺爺讓我別問,說是有話和我說。


    季北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神情有些感傷。


    聽到她的話,我和爺爺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是感覺有點怪異。


    胡大爺應該的確是還在醫院躺著,小川這的確是做夢了。


    後來呢?我看著季北川問道。


    後來?聽到我的話,季北川兩眼看向院子裏,竟是下意識地一個哆嗦,似乎想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一般,然後才有些緊張地繼續道:後來爺爺和我說,小川啊,爺爺要走啦,爺爺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這娃從小就多災多難,命太慘啦。


    季北川說到這裏,聲音已經有些粘滯,似乎有些激動。


    我說爺爺您別亂說啦,您身體硬朗著呢,能活一百歲。再說小川也不慘,小川跟著爺爺奶奶,過得很好。季北川說話間,下意識地抹抹眼睛,往後站了站,躲到門前的陰影裏麵,背靠著牆,繼續道:後來爺爺讓我不要說這些了,快起來準備對付壞人。我說哪裏有壞人啊?爺爺就說你別問啦,你還記得我平時教你的那些口訣麽?


    口訣?什麽口訣?我好奇地問道。


    聽到我的話,爺爺突然伸手在我手臂上拍了一下,低聲對我道:非是門中人,這些事情,最好別問,小心犯了忌諱。


    被爺爺這麽一提醒,我方才反應過來,連忙訕笑一下道:那啥,後來呢?


    後來我和爺爺說我都記得,我讀書少,但是記性很好,爺爺和奶奶教給我的道理,我都記著。季北川說到這裏,有些出神,然後繼續道:後來正說話呢,也不知道怎麽了,就聽到有什麽東西扒窗戶,啪嗒啪嗒的,我抬頭一看,發現外麵一個大黑影,不知道是人還是鬼,那窗戶眼看就要被扒開了。我很害怕,就往爺爺身後躲。爺爺讓我別怕,讓我把他老人家平時做活計用的尺子和刨子拿起來去打那黑影。我一開始不敢,後來那黑影一下子把門撞開了,呼啦一下衝進來,我抬頭一看,那黑影的腦袋都頂到門梁了,黑乎乎的跟一扇門一樣,非常高大,兩個眼睛跟燈籠一樣,紅紅的,低聲吼叫著,朝我撲來。我嚇得哆嗦了,一直哭,然後爺爺就一直在旁邊鼓勵我,讓我不要怕,讓我先用尺子去打它,一邊打一邊念口訣。我照做了,結果那東西被尺子一打,就跌了一跤,然後掉頭跑到了院子裏,哼哧哼哧地在院子裏亂轉悠,不敢進屋了。


    季北川講到這裏,又停了下來,兩眼怔怔地看著前方,似乎正在回想當時的恐怖場景。


    我聽到這裏,感覺有點摸不著頭腦,畢竟按照她所說的情況來看,這似乎真的是做夢,但是,既然是做夢,怎麽大門口又真的有血跡,似乎張四火真的被打敗了呢?


    難道那血跡不是張四火的,可是,如果不是張四火的,那張四火怎麽到現在都還沒現身?難道他放棄了?


    心裏正疑惑的時候,季北川繼續道:當時我躲在屋裏不敢出去,爺爺就一直鼓勵我,讓我勇敢一點,讓我出去對付那怪物,說他會保護我。然後我就出去了,爺爺讓我繼續念口訣,用尺子和刨子輪流打那怪物。那怪物很厲害,一蹦三丈高,我打不到它,它甚至還要咬我,但是它好像看不到爺爺,然後爺爺就抓著它兩腿,把它抱住了,然後我用刨子打在它頭上,那怪物就發出了一聲慘叫,好像是腦袋被打破了,然後氣得兩條長長的爪子在地上亂刨,爺爺也被它甩飛出去了,然後它就往門口跑。爺爺喊我趕緊追,別讓它跑了,我就追過去,又用刨子把它打了一下,它跌了一跤,滾到地上,流了好多血,然後轉了兩圈,一下子就不見了。


    那後來呢?我聽得入巷,不覺是有些著急地問道。


    後來爺爺就說他要走了,讓我不要想他,還說一手哥哥是好娃,讓我季北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小臉有些羞澀,抬眼偷偷看了我一下道:後來爺爺就走了,然後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回去睡覺了,結果後來又醒了,發現手裏真的拿著尺子和刨子。然後我出來查看情況,就一直拿著這兩樣東西。正好遇到劉爺爺來和我說有壞人,我就和他老人家在門口守著,結果後來壞人好像一直沒來,倒是一手哥哥你來了,我因為夢裏習慣了,下意識的就用尺子去打你。


    聽到這裏,我大約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但是卻因此更加有些疑惑,不自覺看著爺爺問道:您老人家怎麽看?


    聽到我的話,爺爺沉吟了一下道:沒準這是真的。


    爺爺說完,皺眉道:三國時候的曹操喜歡夢中殺人,不管是不是真的,終歸是個由頭。還有那《西遊記》,魏征一夢斬真龍,連累李世民都被閻王請去了。這些雖然是杜撰,但是也說明夢到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假的。小川剛才所說的話,如果都是真的話,那依我老人家來看,這是那胡院長病中憂心,靈魂出竅,特地來保護她。隻是,聽著他後麵的話,似乎不是吉兆。


    胡大爺是不是要死了?我下意識地問道。


    什麽?!我的話剛問出來,爺爺還沒來及回答,季北川已經滿心擔憂地走上前來,看著爺爺問道:爺爺,我爺爺真的要死了麽?


    這個麵對季北川的問題,爺爺有點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然後,正好在這個時候,突然爺爺眉頭一動,下意識地咦了一聲,然後轉身向著孤兒院的大門口望了過去。


    我下意識地跟著爺爺的視線,一起往大門口看去,卻正看到門口的正站著一個黑瘦高的身影,此時正靜靜的看著我們。


    什麽人?爺爺冷喝一聲,向門口走了過去。


    哈哈哈,聽到爺爺的話,門口那人卻是發出了一陣尖厲的大笑,隨即卻是突然臉一冷,瞪著我們道:魘神能奈我何?我張四火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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