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顧淵牽著容真的手,像對平凡的夫妻一般走在路上,一眾奴才都在後麵跟著,而他麵色坦然,好似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倒是容真有些不自在。


    好歹是堂堂皇帝,平日裏好不容易肅立起來的威嚴形象難道就這麽毀在她手裏了?


    “皇上。”她低低地喚他,神情有些嚴肅,唇角卻略微上揚。


    顧淵應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她一眼,“怎麽?”


    “您這樣牽著臣妾的手,叫人看了……像什麽話呢?”容真轉過頭去看了眼後麵的奴才,隻見他們一個個都把頭埋得低低地,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她默默的回過頭來,擦了擦汗。


    當真是皇宮,一個個都這麽有眼力勁兒。


    顧淵眉峰一挑,“方才在大殿裏麵對栽贓嫁禍時倒是一派從容的模樣,怎的這動作還能把你嚇到?”


    他自然知道僅憑容真自己也能脫罪,畢竟如順儀的計劃漏洞百出,隨便一抓都是錯。眼下是在興師問罪,氣她就這麽默默地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做。


    “怎麽,皇上難道希望臣妾自己站起來和她對峙一番?”容真委委屈屈地撇撇嘴,一副受傷的模樣,“時候我娘跟我過,女兒家雖然要堅強自立,但更重要的是懂得何時堅強何時柔弱。臣妾以為在自家夫君麵前,自然得流露出女兒的嬌態,不然哪裏彰顯得出皇上您的高大威猛呢?”


    高大威猛?


    顧淵又好氣又好笑。


    “你倒是有理了,他日若是朕不在,那你該如何是好?懶得連嘴皮子都不願動,怕是還有更多人會騎到你頭上來。”


    “所以臣妾今日才把機會讓給皇上啊,您給臣妾立了威,他日還有誰敢騎上來?”容真沾沾自喜地看著他,眼含笑意。


    “你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就不怕這麽大的事情壓在身上,朕也不信你?”顧淵看她一副女孩的樣子,心頭癢癢的,想逗她生氣,惹她撒嬌。


    容真瞥他一眼,“您倒是不信啊,大不了臣妾帶著孩子一走了之,隨您愛怎麽懷疑怎麽懷疑。”


    嗬,這還蹬鼻子上臉,威脅起他來了!


    顧淵瞧著那張撅得老高的杏唇,心頭一動,俯身微微一碰,輕柔的一吻稍縱即逝。


    容真被他驚得愣了片刻,直到他像是偷腥成功的耗子怡然自得地抬眼看著她時,她才回過神來。


    麵上一下子紅得沒法。


    這登徒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居然當著一眾宮人對她為非作歹!


    “愛怎麽懷疑怎麽懷疑?”顧淵的聲音裏喊著明顯的笑意,如春日柳絮般柔和,如簷頭日光般溫暖,“朕可不愛胡亂懷疑,隻愛帳擺流蘇、被翻紅浪,酒力漸濃春思蕩。”


    他的眼神裏帶著明顯的滿意,湊近她耳邊輕輕了句,“三個月約莫已經到了吧?”


    容真的臉像是被燃了一般,滾燙而緋紅,瞪著他半天不出話來。


    這人,這人真是個假正經!


    朝前孤高冷傲,朝後-內-心-狂-躁。


    人前沉靜似水,榻上-色-情-黃-暴。


    顧淵笑得肆意,牽著她的手走向惜華宮的方向。


    春日杏花吹滿頭,京都三月也風流。


    容真問他,“您當真半不曾懷疑過臣妾?”


    “如假包換。”他答得肯定。


    “那若真是臣妾所為,您會如何是好?”她好奇心起。


    “殺了閑雲,恕你無罪。”他輕描淡寫地睨她一眼,想都沒想便作答。


    容真一愣,好半天不出話來。


    他是多麽鐵麵無私、注重宮規的人,她從進宮那日起就已開始有所耳聞。


    身前的禦前宮女伺候了他七年,豈料有了引誘之心,在香爐裏下了藥,隔日他便毫不留情地就把對方送去了浣衣局。


    七王妃的娘家胞弟在京城犯了法,打死了良民,哪怕七王爺為了嬌妻來宮中苦苦哀求這個皇兄數日,七日之後,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顧淵發下的詔書寫明午後斬首,片刻都沒有耽擱。


    可是這樣的人卻在她提出這樣的假設時,毫不遲疑地會恕她無罪,哪怕明知她做了令他無法容忍的事,也已經會全無原則地幫她找到替罪羊。


    顧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像對待孩子一樣,“罰你,罵你,念你,恨你,都可以,至少你還活生生地在朕跟前,毫發無損。可若是大公無私地把你的性命奪去,日後朕上哪裏去找一個敢對朕嬉笑怒罵的傅容真?”


    人生隻有一次,看樣子他會如此傾心相待的人也隻有一個了。


    他可以把這輩子的時光都拱手送給天下蒼生,卻也暗藏私心,希望有一個傅容真陪在身旁,那麽孤寂的皇宮裏也便有了個家。


    這樣的她,他怎麽忍心推得開呢?


    容真的聲音變得有弱了,“那要是別人臣妾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呢?皇上難道不怕臣妾把您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麽?”


    顧淵側過頭去,雲淡風輕地反問她,“那你會麽?”


    這還用問?


    她聲地嘟囔道,“臣妾又不是褒姒妲己……”


    “也是。”他輕哂,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褒姒妲己可比你漂亮多了。”


    “……”容真黑了臉。


    可是盡管他嘴上著不受聽的話,容真心裏卻仍是塌陷下去一塊的地方。


    這樣一個睿智沉穩的皇帝,偏偏遇上了她便狼全無,寧願丟棄一切為君準則,也要她好生生地活下去。


    她看著遠方,京城之外的青山在白雲之中若隱若現,霞光慢慢沉澱在那團青黑色的山嵐之中,仿佛一幅清淡中不失綺麗的水墨畫。


    可是誰又知道未發生的事情會是什麽樣子呢。


    昔日唐玄宗那樣寵愛楊貴妃,到了江山與美人的最後抉擇關頭,他又選擇了什麽呢?


    容真知道自己這麽想很愚蠢、很天真,因為顧淵心裏從來就把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她壓根用不著去比。而他若是真能為了一個女子拋棄天下,恐怕也不是那個會令她漸生情竇的皇帝了。


    她豁然開朗,估摸著是肚子裏的家夥害得她多愁善感了一次。


    可她又很想聽聽看他的回答,於是假意惆悵地望著他,神色寂寂地,“皇上,若是有朝一日您走到了唐玄宗那一步,會不會像他拋棄楊貴妃那樣丟下臣妾?”


    顧淵眼神微眯,“朕倒是不知你對朕這麽沒信心,把朕比作誰不好,偏比作唐玄宗?朕一沒奪子妻,二沒縱佞臣,何來唐玄宗一?”


    看出這個自負的人內心不悅,容真扶額。


    要不要這麽較真?


    “臣妾就是隨口問問,打個比方,隻想知道皇上若是麵臨江山和美人的抉擇,會選哪一個?”


    顧淵瞥她一眼,淡淡地望著晚霞,“朕哪一個都不會選,因為朕不是唐玄宗,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朕的江山自然會百姓安樂,國泰民安;而朕的女人自當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他眺望著遠山,下巴微微揚起,從這個角度看上去,神情有些倨傲,唇角甚至掛著淡淡的笑意。


    有風拂起他的發絲,微微晃動的影子像是乘風欲飛的什麽,滿載著他的自信與傲氣,在這春風和煦的宮城裏開出了一片繁花似錦。


    容真忽然有些失神。


    是啊,她早該想到他是多麽自負又倨傲的一個人,胸有溝壑,心懷天下,而他這樣的皇帝,又如何會讓自己麵對兩難的選擇呢?


    他有那個自信,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而因為他的自信,她也變得信心滿滿。


    容真倏地笑起來,瞟了眼遠遠地跟著他們的宮人,再無顧忌,自他身後緩緩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腰。


    “皇上真是好樣的!”


    顧淵嘴角抽搐片刻。


    春風拂麵,晚霞溫柔,這樣綺麗美好的時刻,難道不應該動聽又旖旎的話麽?難道不應該一句,“臣妾必定生死相隨麽?”


    為什麽他的容充媛平日裏細膩又貼心,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卻總是煞風景?


    容真唇角帶笑,能猜到他的表情和無奈,片刻後又溫柔地補充道,“臣妾猜您上輩子一定是偷了蜜的耗子。”


    “……何出此言?”


    “嘴甜。”


    “比喻通俗淺陋,十分符合你的思想深度。”


    “承蒙皇上誇獎,這比喻也很符合您的個人作風。”


    顧淵失笑著回頭了她的鼻子,“貧嘴!”


    容真索性把嘴一嘟,“哪裏平了?明明是翹的!”


    如此孩子氣又率直的撒嬌方式,這便是他獨一無二的姑娘。


    顧淵隻覺得胸口處的溫柔源源不斷湧上來,叫他忍不住想要與她就這樣磕磕絆絆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切莫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他從身旁的杏花樹上摘下一朵開得正豔的花,輕輕插-在她發間,粉豔豔的杏花襯得容真膚白似雪,麵上的笑意如溫水流淌。


    “春花不及人嬌豔,隻羨鴛鴦不羨仙。”他笑著隨口拈來一句四不像的詩句。


    容真笑出了聲,“當真是偷了蜜的耗子!”


    他勾唇一笑,抬起她的下巴,毫無征兆地吻了上去。


    氣息相交,心跳加速。


    他溫柔地品嚐著她唇間的美好滋味,且輕啄,且輕咬,且纏綿,且摩挲。


    這樣一個美好輕柔的吻叫人呼吸與心跳都變得灼熱而溫柔。


    末了,他瞅著容真紅豔豔的唇,輕笑道,“朕要偷的不是蜜,是腥。”


    作者有話要:皇上要偷腥了╮(╯_╰)╭大家快來看!


    看來要花大力氣琢磨一次貨真價實的劃船戲了,捂臉!羞澀!甩袖!奔走!


    下章看:


    朝前孤高冷傲,朝後-內-心-狂-躁。


    人前沉靜似水,榻上-色-情-黃-暴。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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