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伴隨著每一聲軍用作戰靴的後跟與鐵質的階梯發出的碰撞,葛禕偉的心跳都要加快一下。哪怕是他的動作再小心謹慎,這種在周圍安靜環境襯托下格外響的聲音依舊沒有辦法避免。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周圍任何風吹草動,他再次握緊了手裏的03式,又在心裏提醒了一遍自己:敵人是那個風見幽香,一個活了有自己幾倍以上時間的妖怪,必須要做好隨時麵臨最糟糕情況的準備。不能盲目相信自己的運氣,或者相信對方的疏忽大意……


    “呼,真是操蛋,”低聲罵了出來,葛禕偉搖搖頭,“自己的心理素質果然還有的練。當指揮官的絕對都是怪物,尤其是我那個老爹。”


    對了,如果完成了任務,臨死前給他發封通信好好譴責一下他玩忽職守的情況吧。連兒子留下的遺言都辦不到,可真是個無能的父親……算了,他現在的處境也不太妙。


    葛禕偉並非對軍事方麵一竅不通,不管怎麽說也當了兩年的步兵,判斷局勢這種事情還是能夠辦到的。悉尼市的炮擊讓這個旅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兩個炮營,在空中也沒有辦法占到便宜。空襲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但八成在完成空襲任務後執行任務的戰鬥機永遠都無法返航了。對麵的數量優勢自然也不可能忽略,這一切加起來雖然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劣勢,但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指揮上絕對不能有任何疏忽,而且憑葛禕偉這個半吊子的軍事思想,他至今也想不出要如何守住悉尼。


    總之或許可以說,悉尼解放軍的情況和自己這邊很類似。對了,納粹的人類步兵原本就是從雇傭兵轉過來的,執行特種作戰的能力比起一般步兵來說要強很多。要是萬一帕拉馬塔被滲透了,他們摸到了防空陣地或者指揮部,然後呼叫炮兵全都炸上天……


    不會吧。我爸絕對還沒有點兒背到那種程度。他要死也是死在好大喜功,非要自己親自帶隊衝鋒上。把不好的預感拋到腦後,葛禕偉甩甩腦袋,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灘血從他的口腔中飛出,飛濺到腳下的鐵板上,攤出一朵紅花。


    “哎呀哎呀,”再次搖了搖頭,葛禕偉一聳肩,“居然是吐血這麽誇張的事情,這不應該是受了嚴重的內傷或者積勞成疾的標誌麽。……不過這副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是,我預計你會在一分鍾之內死去,你認為呢?”


    這個突然在背後響起的聲音讓葛禕偉的神經隨即緊繃到了極點。在大腦對這個信息進行處理的同時,他立刻一個前滾翻,什麽都顧不得地滾下剩下的台階,然後單膝跪地轉身射擊。第一槍打空了,而第二槍的確命中了目標,而是是在近距離的情況下,但這也僅僅是葛禕偉作為一個一般人類在花之妖怪前的最後掙紮了。


    03式那堅固的槍管在一個揮擊之下就彎過了九十度角,從那裏絕對不會再射出對風見幽香構成威脅的子彈了。再一次地,就像之前一樣,後者鉗住了葛禕偉的脖子:“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在你的誘導下我都忘了雙方的目的應該是時間機器,而隻顧想辦法殺掉那三個人了。可惜你沒能一直騙過我,去死吧。”


    啊,的確很可惜。原本的戰略計劃,就是用上司三個人將你纏住,在隱匿我的位置的同時彰顯我的存在感,讓你認為我僅僅是要作為一名狙擊手隱藏在暗處攻擊,在你逐漸適應了這個節奏之後悄悄溜走去破壞時間機器。不過,你憑什麽認為我沒有什麽後手呢?


    讓我再複習一下……不,是親身實踐一下,隻有中國的精準射手才能用出的絕技,隻屬於中國的精準射手的光榮彈,到底要怎麽操作?


    脖子想來在下一秒就會被扭斷了。右手食指終於夠到了哪怕怎麽痛苦都沒有放手的03式的扳機,葛禕偉讓那根指頭進行了恐怕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的彎曲。彈匣裏的子彈按照慣例被送入槍膛,然後開始加速,可已經完全彎曲了的槍管無法讓它完成加速過程,這次射擊很遺憾地以失敗而告終。


    僅僅是這樣就結束了嗎?不,當然不會。


    這時,原本在兩發反甲模式下就已經過熱了的槍管由於這第三次射擊終於走向了徹底報廢——雖然之前就已經報廢了。最終讓局勢全麵崩潰的是槍管與後部的處理電路連接處的兩根電線,因為槍管處傳遞來的高熱而溶斷了的它們在那狹小的空間中搭在了一起,然後造成的後果自然是恐怖的:位於狙擊槍後部,大約槍托處的超導電池,成功被短路了。


    常溫超導電池的短路問題分析起來實際上非常複雜,因為結構上的原因,這時它的負載並不是電池內部的超導體,而是某個內部的結構部件。具體分析這個問題會變得複雜起來,但其產生的現象卻隻需要“爆炸”兩個字就可以闡明了。


    何況,常溫超導電池內部,可是有金屬氫的。


    在發現葛禕偉究竟打著怎樣的小算盤之後,風見幽香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還站在台階上的她奮力把葛禕偉往下方砸了過去,在這股強大的衝擊下,下麵一層不知道用什麽搭建的平台被葛禕偉的身體完全砸透。當然,這對於後者的身體同樣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傷害,不過在昏迷之前,葛禕偉的反應也並不太慢。像是甩棍一樣,他用力甩動手上這剩餘的“半截”03式,這讓爆炸前夕超導電池正好處在了風見幽香的胸口位置。他並不知道對方已經吃過了一次自殺式爆炸的虧,否則的話肯定會對自己能夠讓這個老油條在同樣的地方跌倒兩次表示足夠的自豪之情吧。


    這次的爆炸不會殺死她,但加上剛剛命中的那次,足夠讓她重傷了。聽到爆炸的聲音,另外三個人肯定能夠充分把握住風見幽香的位置,何況在單元上自己還是死亡狀態。最後還有些不確定的是,上司啊,拜托你,把時間機器毀掉吧,拜托了……


    葛禕偉的身體墜落到了下一層的地麵上,還反彈了兩下。有什麽東西穿透了他的大腿,血在身體下麵慢慢地擴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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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拉馬塔,格林一行人離開一分鍾後。


    “咳咳咳……混球,居然還過來檢查一遍。要不是老子機智沒有立刻竄出來真就要交代到這裏了……哦不好不好,得趕快作出部署才行,好不容易第一步算成功了……”


    就像是鬼魅一樣,在剛剛格林檢查過絕對沒有生還者的指揮部廢墟上,葛文豪拍了拍身上的土,扔掉一直蓋著的偽裝網,望著夜空深吸了一口氣。待到肺部終於不用因為周圍的煙塵困擾,他馬上抬起來左臂,在自己的單兵作戰單元上戳來戳去:“海鷹海鷹,這裏是獵豹,休漁期已經結束,重複,休漁期已經結束,請在四分鍾之內完成作戰任務,祝你們好運!”


    對麵的回複帶著雜音,不過還算清晰:“海鷹明白,作戰即刻開始!”


    完成了對海軍航空兵的情報傳遞,他頓時感覺渾身都癱了下來。一屁股坐到廢墟上,葛文豪深深打了個哈欠:“啊——還好,天還沒亮……副旅那邊的通知就交給海航的同誌吧。用了你們的屍體真是對不起,同誌們。還有小偉,你爸我算是成功完成守衛悉尼裏需要我完成的任務,接下來可是就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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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姆登,納粹軍隊炮兵陣地。


    對於納粹的這群大蟲子而言,位於卡姆登的這個小小的高地並不是特別舒服的地方。這裏十分擁擠狹窄,大家都擠在一起的話需要費盡力氣通力合作才能完成一輪發射。不過對於蟲子而言,並沒有什麽滿意與不滿意的情緒,它們隻需要乖乖地遵守命令就可以。


    事實證明,乖乖遵守命令帶來了好處。雖然蟲子炮兵們沒有滿意和不滿意的情緒,但最基本的高興還是會有的。現在,在執行了發射任務之後,神經網絡所傳遞來的信號讓它們體內分泌出了能讓它們產生高興情緒的化學物質。這是在完成任務時,它們所能獲得的唯一也是最為至高無上的獎勵。幾乎所有的蟲子都在沙沙地顫動著身體,對外表明自己的喜悅。


    當然,這在旁邊那群納粹的人類部隊看來,隻會是一副毛骨悚然的現象。無論在怎麽宣傳,一般人對於大型節肢動物的厭惡總是沒有辦法完全消除的,這或許就是人類的遠古祖先在趨利避害時留下的寶貴經驗吧。擦了擦渾身的雞皮疙瘩,其中一名士兵決定先去上趟廁所。在跟他的戰友打了招呼之後,他背著自己的槍,小跑著離開了這裏。


    這個偶然的舉動救了他一命。


    就在蟲子們享受著喜悅,並開始苦惱如何從小高地上一隻隻撤下來的時候,四架從悉尼附近海域的上海號航空母艦起飛的殲-62正以幾乎貼近地麵的距離快速接近著這裏。這是一次極其危險的突襲行動,因為納粹方麵的空軍力量要高於解放軍方麵,在這種情況下執行空對地打擊,也隻能采用低空突襲這種技術難度較高的方式,而且突防率也很值得懷疑。但是就現在軌道轟炸無法就位的情況下,隻能采取這個在方案中作為備用的選擇了。


    “海鷹一,海鷹二,準備接敵,海鷹三,海鷹四,執行轟炸任務!”


    雷達上出現了紅色的敵軍標識。很明顯,納粹不是傻子,低空突襲並沒能完全隱藏住,而編隊的四機配備也是為此而存在的。兩架原本在編隊兩邊飛行的殲-62迅速拉高,在他們的對麵,就是納粹用不知道怎樣的技術(有學者猜測應該它們體內會有翼龍的基因存在)而製造出來的可以進行亞音速飛行的大氣層內戰術空軍。此時那些龐大的生物已經和它們體內能夠作為導彈使用的噴射式飛行生物一起做好了準備,要為地麵自己的同胞撐起天空保護傘。


    剩餘兩架殲-62並沒有辜負他們戰友所作出的努力。十五秒鍾之後,他們的雷達上清晰地出現了這次突襲行動的目標:那仍舊在高地上沒能完成撤離的大蟲子們。


    “海鷹三,海鷹四,準備投彈!”


    集束炸彈從戰鬥機的內部掛載點中傾瀉而下。地麵的陣地上麵爆出大大小小的火焰。


    “獵豹獵豹,這裏是海鷹,第一網獲得大豐收,重複,第一網獲得大豐收!我將盡力返航,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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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拉達西部森林。


    “我以前可不知道旅長同誌喜歡打左勾拳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第三十六裝甲旅的副旅長坐在指揮車裏,點了點頭,“之前和他打架的時候他淨出腿來著。”


    至此,葛文豪的全部計劃已經完全顯露了出來:首先,通過放入敵方的特種部隊,進行小心的誘導,讓他們錯認為假的指揮部是真貨。為了進行良好的偽裝,他們不得不在假的指揮部裏麵放置了之前犧牲的戰友的屍體,在門口擺放了兩個氣球假人充當警衛,還讓葛文豪這個一旅之長作為切實的誘餌在那裏出現,其餘作戰部隊為了能讓特種部隊瞄準假指揮部而不是防空陣地和電戰部隊也做出了許多努力。在這之後,敵方肯定會使用炮兵對假指揮部進行轟擊,而假指揮部特殊的地理位置會將它們的炮兵陣地限製在卡姆登那個狹小的高地上。在原方案裏,這種時候應該使用軌道轟炸,但由於時間把握的不好,隻能讓海航進行攻擊。與此同時,或者說在此之前,三十六旅的裝甲部隊會在米蘭達以東坎貝爾敦以西的地帶進行集結,夜色和濃密的森林給了部隊很好的掩蓋,讓偵查手段並不豐富的納粹軍隊根本無法察覺到。而在海航成功端掉了威脅最大的敵方炮兵之後,副旅長需要做的事情也就剩一件了。


    “各單位注意,咱們這記左勾拳必須要打痛,甚至要直接打死對方!別忘了現在在坎貝爾敦隻有兩個步兵營的弟兄,而他們能活下來多少全要看我們的速度!”衝著通信器吼了這麽兩句,副旅長一握拳,“全軍出擊!”


    這是一個風險極大的方案,但同時也似乎是唯一一個能夠守住悉尼的方案。所有環節都要死死地咬住,無論是對於特種部隊的誘導,還是海航的強行突圍,都有著失敗的風險,而一旦失敗就意味著完全無法翻盤。現在,計劃隻剩下了風險最小的那個部分:裝甲部隊全麵出擊,從側翼攻擊納粹軍隊,用最快速度擊潰他們。三十六旅的裝甲兵們對此信心滿滿,鬥誌高揚。他們當然不會認為對麵數量是他們一點五倍的坦克蟲很好對付,但他們同時也對自己將會取得這次戰鬥的勝利堅信不疑。這是他們的自尊,他們的驕傲,他們的軍魂。


    裝甲洪流開動了,帶著必勝的信念——可惜,他們永遠都無法取得那原本近在咫尺的勝利。這不是因為任何戰術或者戰略上的失敗,而隻是因為一個誰都沒能預想到的因素,甚至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而言,這或許還並不是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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