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老總吳潔純來到了荊都。


    吳潔純是鑫地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她到荊都市來是為了投資考察一個五星級旅遊酒店項目,這個項目是當時的荊都市駐杭招商辦主任陳雅芊引進的,此前已在荊都市杭州投資環境說明會進行了意向性簽約,總投資五億元。


    鑫地公司是知名企業,總資產有幾十個億,該公司在長三角地區的十多座城市都成功進行了樓盤開發,信譽較好。目前,荊都市五星級酒店還是空缺,如果該酒店成功建設,對帶動荊都城市新區發展,提升荊都形象,都具有重要意義。


    秋高氣爽,雲淡風輕。一輛紅色的寶馬和一輛紅色的豐田轎車先後開進了花都大酒店。豐田車剛停穩,陳雅芊就快步走到寶馬車前,打開了車門,說道:“妹子,到了,請下車。”


    一個清脆的聲音答道:“謝謝姐姐!”隻見一條穿著黑色絲襪、蹬著紅色小皮鞋的美腿伸出了車門,接著,一個時尚靚麗的女子從車內款款走了出來,她就是吳潔純。吳潔純約莫二十四五歲的年紀,標準的瓜子臉,五官秀氣,皮膚潔白,清純脫俗,尤其是她那一頭齊肩的直發,絲絲縷縷,極有動感,非常惹眼。一身淺灰條紋的職業裝,顯得大方、幹練。誰會想到,擁有幾十億資產的鑫地公司老總竟然如此年輕、漂亮!


    陳雅芊和吳潔純以姐妹相稱,關係肯定已非同一般。在杭州的西湖畔,兩人已經結為幹姊妹了,陳雅芊為姐,吳潔純為妹。這樣一個身家幾十個億的美女老總,多少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陳雅芊磨破了嘴皮子,才將這個年輕富婆請到了荊都。現在,各級政府都將招商引資工作列為一號工程,不但實行重獎,而且對招商有功的幹部優先提拔重用。這次吳潔純是否確定在荊都投資,甚至直接關係到陳雅芊未來的政治命運。


    此前,柏安民委托李非語代表市裏牽頭開了一個簡短的接待會議,李非語和市發改委、旅遊、國土、建委等單位的負責人已在會議室等候多時了。盡管此前他們已經聽陳雅芊說過鑫地的老總是一位美麗女子,可當吳潔純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他們還是感到有些吃驚,沒想到她漂亮到如此程度。


    李非語站起身來,吳潔純伸出小手,李非語手中略感一絲冰涼,有一種柔滑無骨之感。李非語說:“吳總,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對你來到荊都投資考察表示熱烈歡迎!”為了調節氣氛,他又說道,“見到你時,我感到上帝有時還是很偏心的,將美貌與財富同時賦予你一身,真是讓人嫉妒啊!”


    吳潔純嫣然一笑,說:“這還是要感謝我的父母吧,容貌是父母給的,財產也是父母打拚的,我不過是沾了他們的光。讓各位領導久等了,到荊都來,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荊都的人熱情,荊都的空氣都這麽新鮮。”


    李非語說:“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能夠成功合作。相信未來的五星級大酒店,會和吳總的美貌一樣,令荊都人民眼前一亮啊。”


    大笑都附和著笑了起來。吳潔純說:“到那時,酒店就是各位領導的家,荊都的領導,包括在座的各位都將免費消費,我們將引進國際酒店業最新的管理模式,提供最前沿最優質的服務,讓各位領導樂不思歸。”


    “好大的口氣,一看就是幹大事的。”市國土局局長席子放嘖嘖稱讚。


    李非語暗忖,吳潔純不愧是場麵上混的人,她不過是借機說說好話而已,等酒店真的建起來,到時大家消費還不是要乖乖地認賬,天下哪有白吃白住的理。


    一番寒暄之後,李非語設宴為吳潔純接風。吳潔純也暫時在花都住下了。


    吳潔純的到來,最不歡迎的恐怕就是花都大酒店的老總李翠平。不說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難免會勾心鬥角,就是將來經營上的競爭,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實,畢竟都是做房地產生意的。鑫地來到荊都,並不是單純地建設酒店,酒店隻是一個道具,借酒店進軍荊都地產才是鑫地的真正目的。這一點,李翠平看得還是很清楚的。但是,她也不怵什麽,一則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二則李翠平在荊都闖蕩多年,和官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諒她吳潔純一個小女子也弄不出什麽大名堂來。


    當天下午,李翠平將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大保鏢召集到辦公室,讓他們安排專人密切關注吳潔純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她吳潔純倒是主動來了。恰恰就在李翠平正在吩咐工作的時候,吳潔純走了進來。


    吳潔純自報家門,說:“姐姐好,我是鑫地公司的吳潔純,上午才到,姐姐就叫我小吳吧。早就聽說過姐姐的大名,都說你是荊都的第一號女強人,今後,我難免會經常請教,還請姐姐多多關照。”說著,拿出兩隻精致的紙袋,遞給李翠平說,“這是托人從韓國帶回來的兩盒原產地化妝品,也不知道適不適合姐姐,算是妹子我的一點心意吧,無論如何請收下。”


    吳潔純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叫得親熱熱的,又是送化妝品,把李翠平弄得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她就是有再大的不滿暫時也隻能放到一邊。她說:“鑫地是全國有名的大企業,我這點產業,上不得場麵的,不過是在家門口混一口飯吃而已。今後,我們互相提攜,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誰把你怎麽樣的。”


    吳潔純說:“姐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妹子我還有一件小事,想找姐姐商量一下。”


    原來,吳潔純是來租辦公場所的。吳潔純打算過幾天注冊成立荊都鑫地房地產開發公司,公司需要辦公地點,她看到花都閑置房較多,打算租幾間裝修一下作為臨時辦公室。


    李翠平說:“房子有,你盡管住,還談什麽租呢?”


    “那怎麽行,你不收房租,我就無法住得心安。這樣,先付30萬吧,我明天就安排會計打到花都的賬戶上。”


    “哪裏要得了這麽多錢?”


    “我住的日子還長著呢,說不定要住三年五載的,姐姐就不要再推辭了。”接著,吳潔純還問起了荊都官場的情況,以及當前的房地產市場,兩人談了很久。


    李翠平明白,吳潔純這是給她送禮來了。荊都哪裏租不到房子呢,為什麽偏要在花都租呢?再說,幾間房子又哪裏要得了那麽多租金。看來,這個女人有眼光,會辦事,做人大方,她找自己這棵大樹也算是找對了。


    接下來,吳潔純就要和市委、市政府正式開始洽談五星級酒店建設的具體問題。她知道,這才是一場真正的攻堅戰。到底能爭取到多少優惠政策呢,她的心裏也沒有底,隻能努力為之了。


    一家沒有高檔次酒店的城市新區是不可想象的。由於荊都城市新區正處在起步建設中,目前新區內已入駐的機關和企業屈指可數。可以預見,新建的五星級酒店入住率不會很高。五星級酒店建設投入資金巨大,投入使用運營成本很高,所以,各地對新上馬的高端酒店項目都出台了不同程度的優惠政策,一般采取土地補償。即除酒店用地隻收取成本價之外,另外補償一定數量的土地供商家進行房地產開發,以彌補酒店建設和運營資金的不足。因為酒店是服務性設施,一方麵可以提升這一地區的接待水平,更重要的是,能直接帶動新區的地產增值。


    吳潔純開出的條件是,除酒店建設用地外,獎勵土地三百畝。


    目前,荊都新區土地出讓金每畝已超過七十萬元,三百畝的出讓金就在兩個億以上。扣除一級土地整理成本和應繳納的各種契稅,淨得收益也在一億五千萬元以上。酒店號稱投資五個億,實際上兩三個億完全足夠。也就是說,如果三百畝土地的優惠政策落實到位,吳潔純並不需要出什麽錢就能建起酒店,而且,這還不包括利用獎勵土地進行房地產開發帶來的收益。可以看出,她的條件相當苛刻。這也是眾多開發商熱衷於在城市新區建設高檔酒店的原因。誰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往往也是第一個享受巨額回報的人。


    當然,荊都市在這方麵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夜闌人靜,華燈照晚。在與市國土局局長席子放一同吃過晚宴後,柏安民打著酒嗝,一邊剔牙,一邊向電梯間走去。席子放及時地走到柏安民身邊,輕聲問他是否要洗洗桑拿,放鬆一下。柏安民想都沒有想,當場拒絕了。社會上流傳著一則四類人關係最鐵的段子,即一起扛過槍,同過窗,嫖過娼,分過贓。堂堂市委書記和下屬一道去洗桑拿,成什麽體統。在下屬麵前,要體現領導的嚴肅性和權威性。


    況且,柏安民還聽說,席子放好色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前不久,人事部門批準了國土局從大學畢業生中招考了三個公務員。這個席子放倒好,招進的三個公務員全是女的,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又不是選美,惹得社會上風言風語的。男人好色不是罪,可是,讓別人看出你好色就是罪了,特別作為一名領導幹部,更要注意形象。離開席子放的時候,柏安民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掉頭就走。


    小車直接將柏安民送到了市領導幹部宿舍樓。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後,柏安民加了一件風衣,又悄悄地帶上門,來到大門口,上了一輛出租車。


    柏安民在陳雅芊住的小區門口下了車,又悄悄地來到陳雅芊的住房門口。他在飯前就已經通知過她了,果然,防盜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進門一看,陳雅芊躺在沙發上,頭上敷著熱毛巾,一臉倦容,桌上還放著好幾隻藥瓶。柏安民驚道:“雅芊同誌,你怎麽生病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陳雅芊的眼睛裏閃著激動的淚光,說:“我天天陪著杭州來的女老板跑來跑去,光賓館選址就看了十幾處,灰塵都吃飽了,還要為她的公司租房子,找裝潢公司,一天忙得腳不沾地,能不生病嗎?”


    “雅芊同誌,你辛苦了,你這是為荊都的發展奔忙啊,像你這樣一心幹事業的同誌太少了。剛才還有人要請我洗桑拿,我們的幹部要是都像你這樣就好了!”柏安民心疼地說。


    “酒店項目還不知能不能談得成,吳潔純要獎勵三百畝土地,聽說政府那邊孟揚帆市長不同意,看來,我可能要白忙活一場。”陳雅芊憂鬱地說。


    “你放心,”柏安民果斷地說道,“荊都的事,還是我說了算。沒有金彈子,打不得巧鴛鴦,沒有優惠政策,人家大老遠的跑到荊都來做什麽?”


    聽了柏安民的話,陳雅芊這才坐了起來,她說:“荊都的事要不是柏書記你日夜操勞,新區現在可能還是一片荒草地呢。領導也要注意身體啊,不要像我一樣,把自己累倒了。”說著,她溫柔地把柏安民擁住了,為他解著衣服。


    “雅芊同誌,你身子不舒服,今晚就不要了吧。”


    陳雅芊一臉怪笑地對柏安民耳語道:“沒關係的,帶病工作是我一貫的作風。”


    說著,兩人都脫掉了衣服。柏安民推開浴室的門,一股熱氣直衝了出來。柏安民笑道:“雅芊同誌,原來你是有預謀的,早就準備和我洗桑拿了啊!”


    數日後,市黨政聯係會議就酒店項目進行了專題研究。當李非語介紹了他與鑫地公司初步洽談的結果和鑫地公司開出的條件後,市長孟揚帆首先表示反對。


    孟揚帆說道:“我講一點個人感受,新區拆遷安置及前期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巨大,建設酒店我表示同意,但獎勵三百畝土地,顯然標準過高,不符合節約集約用地原則。看來,鑫地公司想不花一分錢建設酒店,招商引資有優惠政策,但這個優惠是有原則有限度的。”


    孟揚帆講完後,會場上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大家都不願發表意見。


    柏安民眼睛微閉,兩隻手輪換敲擊著桌麵。李非語看過資料,這種有節奏地敲手指是一種健身方法。十指肚皆是穴位,叫十宣,最能開竅醒神,一直被中醫當做高熱昏厥時急救的要穴。十指的指甲旁各有井穴,《難經》上說:“井主心下滿”。所謂“心下滿”簡單地說就是心裏堵悶不痛快。俗語道,十指連心。閉上眼睛,輕輕地在桌上有節奏敲擊,手指的微痛,會讓人重新找回“心力”。


    會議室裏煙霧繚繞,大家都在等著柏安民表態。敲了幾分鍾,柏安民咳嗽了一聲,說:“鑫地公司是長三角知名企業,引進知名企業,不付出點代價是不行的。市委、市政府要達成共識,五星級酒店要建,這對提升荊都形象有好處。這樣吧,成立協調小組,和鑫地繼續談,組長就由非語同誌擔任吧。”


    李非語說:“客觀地說,高檔酒店對提高城市品位,增強區域經濟競爭力,完善城市功能,帶動城市消費等方麵,具有顯著的作用。雖然對方提出的優惠條件有點苛刻,但是,鑫地公司酒店和商品房的建設,各項稅收也是很可觀的。和周邊城市相比,荊都的房價明顯偏低,鑫地高品位商品房的建設,肯定能帶動荊都的房價,間接地帶動了地產增值,政府的收益也是明顯的。”


    孟揚帆說:“非語同誌繼續和鑫地公司洽談洽談,要把條件壓下來。”


    李非語就這樣成為協調小組的組長,一邊是政府,一邊是市委,他感到很為難。到底能將對方的條件壓到什麽程度,他心裏也沒底。


    李非語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吳潔純通報了黨政聯係會議初步研究的結果。吳潔純淡淡地笑了笑,說:“李書記,鑫地是有實力的大企業,與荊都的合作也是真誠的,我們還有洽談的空間,相信我們會成功合作的。正好,這段時間我也再熟悉一下荊都的地產市場。”


    李非語說:“潔純同誌,從溝通理解至信任合作也是需要時間的。不過,你放心,市委市政府堅持建設酒店項目的決心是不會動搖的。”


    吳潔純說道:“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的,鑫地一定會在荊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臨近下班的時候,李非語接到吳潔純的電話,邀請他和幾位朋友一起共進晚餐。吳潔純在電話中笑著說:“領導為酒店的事殫精竭慮,小女子也該請大家吃一餐飯了。”


    地點就在花都大酒店的玫瑰廳。當李非語走進包廂的時候,看見桌上放著一隻波浪形的玻璃花瓶,裏麵插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在滿天星的點綴下,分外醒目。平時,玫瑰廳裏是沒有玫瑰的。女人嘛,就是講究這些小細節。


    晚上客人不多,除市委副書記李非語外,還有建委主任馬礪峰、國土局局長席子放、招商局長陳雅芊,還有吳潔純手下的兩位副經理,都是年輕的女性,一位姓艾,一位姓燕。


    玫瑰廳的外麵有一間小院子,裏麵種植著幾棵大葉芭蕉,還有牡丹、桂花、菊花、茶花等花卉,一年四季爭奇鬥妍。臨著院子的,是一麵玻璃牆。坐在餐廳裏,可以一邊就餐,一邊欣賞院子裏的美麗景色。


    菜和酒都上來了。都是家常菜,一看就是精心安排過的。有黃豆蓮藕排骨湯、猴頭菇燉竹絲雞、糟油青魚劃水以及揚州幹絲、李鴻章雜燴等,酒上的是紅花郎。吳潔純端起一杯酒,說:“來,先共同喝一杯吧,小女子初來乍到,有幸結識各位領導,算是有緣。這年頭有錢不算什麽,有緣、有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來,大家幹了!”


    聽美女老總說和自己有緣,馬礪峰、席子放都非常興奮,一邊嘻嘻哈哈地說著“有緣”,一邊將第一杯酒幹了。


    吳潔純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的古典式對襟勒腰小褂,腰肢更顯纖瘦,隻有盈盈一握,同時,胸脯更顯飽滿,飽滿得有些張揚。紅色的上衣襯得一張粉臉紅撲撲的,分外嬌豔。用什麽來比喻今晚的吳潔純呢?李非語在心裏暗忖道。他看到了瓶子裏的玫瑰。對,她就像一枝含苞欲放的玫瑰。


    艾經理給馬礪峰斟了一杯酒,說:“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領導倒杯酒,領導不喝嫌我醜。”馬礪峰哈哈一笑,幹了。艾經理又斟了一杯,要幹個雙的。馬礪峰說:“人要成對,酒要成雙,好。”又幹了。艾經理大叫馬主任爽快。


    席子放瞄準了吳潔純,也要幹個雙的,吳潔純有點為難。席子放邊喝邊說:“男人不喝酒,交不到好朋友;女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女之間不喝酒,一點機會都沒有。”


    吳潔純說:“席局長憐香惜玉一點好不好,小女子真的不勝酒力,要是這樣下去香消玉殞就不好看了。”席子放不同意,端起杯子要喂她喝。


    李非語見狀皺了皺眉頭,現在有些領導幹部,一看見美女,連自己的形象都不要了。


    陳雅芊見李非語有點受冷落,就端起酒杯走到他身邊,幹了一杯。李非語說:“勞駕美女‘打的’過來,我也幹了。”


    陳雅芊輕輕耳語說:“酒店的事還請李書記多費心。”說著,提高了聲調,對著在座的各位說,“不關心女幹部的領導不是好領導!”


    席子放說:“雅芊同誌說得好說得好!”說著鼓起掌來,大家都跟著鼓掌。


    吳潔純有點醉眼迷離,她問李非語說:“李書記,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紅色嗎?”


    李非語搖了搖頭。


    吳潔純說:“今天,人們都說我是年輕的富婆。我老家在浙東山區,小時候,我家非常窮,父母沒日沒夜地在城裏忙活,哪裏有時間照顧我,我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小朋友們也不願和我玩,我受盡冷落。後來,父母到城裏闖天下,將我寄養在外婆家裏,外婆的家境也很不好,讀初中時,由於付不起學費,我還輟學了一個學期呢。後來,由於我吵著要讀書,外婆才不得不賣掉了一套祖傳的銀飾,替我交了學費。”


    吳潔純的故事,讓幾個男人都聽呆了。此前,大家都以為吳潔純肯定從小就是在蜜罐裏泡大的,沒想到她還曾經過過窮日子,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窮。


    吳潔純繼續說道:“讀初中時,我在一所山區初中寄宿,沒錢買飯票,不吃早餐是經常的事,你們看我現在這麽瘦弱,都是那時候餓的。中餐隻吃一個饅頭,就是一個饅頭常常都吃不起。那時候,學校的飯票是那種手推的油印機印的,蓋有校長和總務長的印章。我從小就喜歡畫畫,這下派上了用場。我弄到與飯票一樣的紙張,照著飯票的樣子,畫飯票,再用紅筆畫上印章。賣飯時學生很多,廚師也來不及細看,每次都蒙混過關。但這件事最終還是被發現了,學校將假飯票一統計,好家夥,有十多斤。最後,在晨會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麵,我被通報批評,要不是外婆一再哀求,差點被開除了學籍。自那次挨批之後,我仿佛做了一件沒臉見人的事,受盡了白眼,更沒人和我玩了。”


    說到這兒,吳潔純掃了一眼幾位男性,問道:“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紅色了嗎?”


    李非語還是搖了搖頭,馬礪峰和席子放也搖了搖頭。


    吳潔純埋怨地歎了口氣,說:“知道豬是怎麽死的嗎?——笨死的!”


    “因為小時受盡了冷落,長大後,我就喜歡上了紅色,紅色是火熱的顏色,是吸引人注意的顏色,紅色是各種色彩的中心。也就是說,我不願再受冷落,要努力成為市場經濟中的中心人物。希望各位領導今後多多關注小女子!”


    原來如此,幾個男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席子放說道:“就算你不做任何打扮,像你這麽漂亮、這麽有錢的美女,想不成為中心人物都很難。”


    吳潔純說:“無論是過去窮困也好,還是現在有錢也好,家父從小就教育我,要做一個純潔的人。你看,父親給我起名時,就是將‘純潔’二字倒了過來,意思非常明顯。我還是剛才說的那句話,有錢不算什麽,有緣才擁有一切。來,再幹一杯!”


    於是,大家又互相敬起了酒。


    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小雨。秋雨婆娑,打在芭蕉葉上,發出好聽的“沙沙”聲。


    吳潔純站了起來,傾聽著外麵的雨聲,目光迷離,說:“多好聽的聲音,像一首音樂,讓我想起了外婆家的山野,這雨聲就像山間的風,柔柔的,綿綿的,像是要落到人的心裏去。”


    她慢慢走到玻璃牆邊,說:“多麽難忘的一個夜晚,我給大家朗誦一首詩吧。”說著,朗誦起了戴望舒的名詩《雨巷》。


    吳潔純的朗誦深情、專注、投入,尤其是那種女性的憂怨表達得淋漓盡致。特別是當她朗誦到“消了她的顏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悵”幾句的時候,將“消了”、“散了”幾個詞讀得很重,將那種憂怨表達到了極致。


    人們常常說笑靨如花,可是看看今晚的吳潔純,李非語認為,女性最美的表情應該是憂鬱,女人的憂鬱才能在瞬間打動男人的心。


    李非語有些惶惑,這站在眼前的,到底是一位多愁善感的才女,還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富婆?


    詩朗誦完了,酒宴也到了尾聲。臨走的時候,吳潔純拉著李非語的手說:“李書記,各位領導,今晚小女子酒喝多了,失態了,還請各位不要見笑。”


    李非語說:“你表現得很好,今晚讓我見識了你的另一麵,你是一位才女,一個了不起的才女。”


    “領導過獎了。哦,我差點忘了,後天有一個活動,是我們鑫地公司資助貧困大學生儀式,希望李書記能賞光出席一下。”


    “潔純同誌一到荊都就做好事,行,我一定參加!”李非語說完,上車走了。


    第三天,鑫地房地產公司關愛貧困大學生愛心捐助儀式,在花都大酒店會議室舉行。經市教育局遴選,本次鑫地捐助了二十名貧困大學生,每人一次捐助兩萬元,共四十萬元。


    在捐助儀式上,接受捐助的大學生們,用各種感人肺腑的語言,表達了對鑫地公司總經理吳潔純的感謝和敬意。一個女大學生聲淚俱下地說,在她的同學中間,貧困生非常多,有的女生為了繼續讀下去甚至不得不偷偷從事“三陪”活動。她衷心地感謝鑫地公司,感謝吳潔純總經理,讓她感受到了這個社會的光明和溫暖。


    吳潔純在發言時說:“說起來各位也許不信,我本人也經受過失學之苦,所以,我對那些因暫時經濟困難而讀不起書的學生感同身受。鑫地公司秉承‘致富不忘鄉親、真情回報社會’的宗旨,立誌做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我向各位透露一個信息,我們鑫地公司將在市教育局的直接領導下,組織荊都地產界有愛心的企業家共同出資,成立資助貧困大學生基金會,每年資助一百到兩百名貧困大學生。一句話,我們絕不能讓荊都市有一名貧困大學生因貧失學!”


    吳潔純的發言激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李非語高度評價了鑫地公司和吳潔純的善舉。他說,現在的房地產業,大款很多,但像鑫地公司吳潔純總經理這樣有愛心的人士不多。鑫地公司在荊都開了一個好頭,甚至將改變長期以來人們對房地產業企業家固有的“包工頭”形象。


    鑫地房地產開發公司資助貧困大學生的善舉通過媒體報道後,獲得了廣泛的好評。平時,人們經常看到的捐資助學行為,一般每個學生隻有兩三千元,五六千元就已經算是較高的了。而吳潔純對每個學生一次就捐助兩萬元,二十名學生共四十萬,確實是大手筆了。這年頭有錢人不少,他們情願把大把的錢花在吃喝玩樂上,要是讓他們從事公益事業,比割他們的肉還要心疼。


    就在這個周末,吳潔純又打來電話,說她前幾天在郊區認了兩個幹女兒,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她問李非語有沒有興趣,陪她一起,為兩個幹女兒過生日。


    李非語聽了嗬嗬一笑,心想,這個吳潔純怎麽把酒店的事放在一邊,整天忙著做好事呢?當然,他還是答應了。


    周末,按照慣例,李非語本來是要和葉映寒在一起度過的。當李非語向葉映寒請假時,她嘲笑道:“你雙休日陪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富婆到處亂跑,就不怕我葉大美女有意見嗎?”


    李非語說:“我就知道葉大美女宰相肚裏能撐船,不會吃醋的。”


    葉映寒一聽尖叫道:“李非語同誌,你不是嫌我肚子很肥吧,不滿意你就直說啊,何必說得那麽拐彎抹角的。”


    李非語頭大了,知道沒法解釋,說:“葉大美女的肚子現在一點也不大,不過以後是不是搞大了我就弄不清了。”


    葉映寒說:“領導同誌說話這麽下流,一點不注意影響。”


    一番說說笑笑,葉映寒就沒有什麽意見了。


    李非語坐著吳潔純的紅色寶馬出發了,車上就他們兩個人。吳潔純買了一個大蛋糕,兩隻布絨大白兔。在路上,吳潔純向李非語介紹她兩個幹女兒的情況。兩個女孩一個叫劉曉美,一個叫劉曉麗,今年讀三年級,在同一個班,成績特別優秀。在她倆五歲的時候,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也改嫁了,兩個女孩現在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由於沒有什麽家庭收入,日子過得很艱難。上次她在同教育局長籌劃捐助貧困大學生活動時,局長無意中說起了這對雙胞胎的事。她馬上就決定收她們作幹女兒,並資助姐妹倆一直到大學畢業。前些日子她已經去看望過一次,兩個小女孩和她們的爺爺奶奶都很樂意。


    李非語笑道:“潔純同誌,聽說你還沒有結婚,你這是未婚先養,違反了國家計劃生育政策。”


    吳潔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說:“領導同誌,不要偷換概念好不好?兩個小女孩特別可愛,一會兒你見到她們時,肯定也會喜歡的。”


    車子進入了一片老城區,七轉八轉,在一條巷子口停住了。吳潔純拿著蛋糕,李非語拿著兩隻布絨大白兔,向劉曉美劉曉麗的家走去。


    到了一幢破舊的民房前,大門敞開著,兩個小女孩正趴在一張小方桌上做作業。姐姐劉曉美眼尖,對妹妹說:“幹媽來了!”姐妹倆歡快地跑出門迎接。


    孩子的奶奶也從裏屋出來了,對吳潔純說:“你看,又買了許多東西,老是讓你花錢,真不知怎麽感謝你才好。”看見一邊站著的李非語,又問道,“這位是孩子的幹爸吧?”


    吳潔純尷尬地笑了笑,說:“奶奶,你認錯人了,他是市裏的領導,今天也是來看看孩子的。”


    “哦,對不起,老眼昏花,人不頂事了,領導請坐請坐。”老奶奶說道。


    接著,吳潔純教姐妹倆點蠟燭,點著之後,吳潔純和姐妹倆一起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然後,姐妹倆分別合掌許願,一起吹滅了生日蠟燭。接著,吳潔純和小姐妹手把手地切著蛋糕。


    看著吳潔純和兩個孩子的親熱勁,李非語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要是天下的有錢人都像吳潔純一樣富有愛心就好了,那樣的世界該會是多麽和諧。


    在每人吃了一小塊蛋糕後,吳潔純對孩子奶奶說:“奶奶,這樣吧,今天是曉美和曉麗的生日,我帶她倆到城裏好好吃一頓,一會兒再將她倆送回來。”


    奶奶當然同意了。孩子們歡快地上了車,直奔城裏的肯德基,現在的孩子們都愛吃這些洋食品。


    到了一家肯德基店裏,吳潔純點了一大堆雞塊、雞堡、雞翅以及熱飲料,讓姐妹倆吃了個夠。臨出門時,還買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讓姐妹倆帶回去吃。在將小姐妹倆送到家裏後,吳潔純又一人給了一個紅包。告別的時候,老奶奶牽著兩個孩子,送出了好遠。老奶奶不知說什麽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不停地說著:“好人,真是好人……”


    下午,吳潔純又邀請李非語來到鄰市的石牛山風景區遊玩。


    石牛山因山形酷似一頭臥牛而得名,林深樹密,翠竹如海。神奇的是,在竹海深處,還有一座小村莊,名叫林海村。這座小山村過去本來是普通民居,自從風景區開發以後,景區將百姓的房子買了下來,改建成了一座座民居別墅。從外麵看去,這些別墅和普通的民居並沒有什麽兩樣,但裏麵就不同了,裝潢豪華,同高檔賓館一樣,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遊客到石牛山來遊玩,不少人會在林海村住上一晚,體驗一把竹海人家的感覺。當然,這些民居別墅房價不菲,一般人是住不起的。


    吳潔純訂了一幢民居別墅,還有一座獨立小院子,院子裏有一座石亭,亭子裏有石桌、石椅。屋後竹林青蔥,鳥聲啁啾,不時還能看見一兩隻猴子從竹林裏飛一般地穿過。看著這幽雅的環境,李非語感歎道:“這裏比城中那些星級酒店舒服多了,還是大自然好,人類本來就是從大自然中產生的,還是回歸自然、返璞歸真好啊,什麽才是最高檔的享受?這就是。”


    吳潔純說:“李書記,不,在這樣的環境裏用官場中的稱呼太俗了,我就叫你非語哥吧。這裏什麽都有,今天我要親自下廚,你讓體驗一把家的感覺。”


    李非語心想,今天你這個妹子看樣子不認也要認了,人家都叫了哥了。認就認了吧,好在這個妹子雖是商界中人,身上倒也沒有什麽銅臭氣。當下就說道:“潔純妹子,那就辛苦你了。”


    吳潔純打了一個電話,一會兒的工夫,就有人送來了一袋菜蔬。李潔純說:“非語哥,你也別閑著了,來,幫助收拾一下,馬上就炒。”


    李非語看了看籃子裏的東西,裏麵有家常的白菜香芹、一塊黑糊糊的板栗豆腐、一段山藥、一撮幹馬齒莧、一小塊麂子肉、幾根黑豬排、兩隻殺好洗淨的鵪鶉,還有四隻大閘蟹。這些菜都是吳潔純按照民居別墅裏提供的原料菜單訂購的。風景區餐廳裏專門提供這些東西,供感興趣的遊客來這裏體驗家居生活。


    整整一下午,李非語和吳潔純就在廚房裏忙著弄這些吃的。終於做好了,吳潔純將菜全部端到外麵的石亭裏,鵪鶉燉湯、山藥燉排骨、馬齒莧燒麂子肉、青菜豆腐湯、清炒香芹,外加四隻清蒸的大閘蟹。看上去非常豐盛。


    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李非語也非常高興,嗅嗅這個,看看那個,自己親手做出來的菜就是不一樣。


    開了一瓶白酒,兩人就在亭子裏喝開了,邊吃邊聊,愜意無比。


    李非語說:“到荊都來大半年了,天天都是吃官飯,喝官酒,說官話,人都麻木了,我感覺今天下午過的才是平常人的生活。”


    吳潔純說:“是啊,我們天天過的都是沒有自我的日子,好像是另一個人在替我們活著,替我們吃飯,替我們說話,替我們交際,替我們虛情假意,甚至,替我們……戀愛。真我到哪裏去了呢?人人都覺得生活不對勁,可人人都身不由己,無法改變。人啊,越活越沒有自己,越活越困惑。”


    李非語端起一杯酒,說:“不管怎麽說,潔純妹子,我今天還是要感謝你的,正因為你是一個純潔的人,才讓我找到了自己。來,敬你一杯!”


    兩人你來我往,一瓶酒不知不覺就見了底。李非語酒量本不大,人就開始感覺昏昏沉沉。


    天色漸漸晚了,再來到室內,兩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起。李非語輕輕摟抱著吳潔純,吳潔純親昵地叫了一聲“非語哥”,靜靜地伏在他的肩膀上。房間裏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這時,李非語的手機不適宜地震動了下,是一條短信。打開一看:“非語,晚飯做好了,今晚是和我還是和富婆共進晚餐呢?”


    是葉映寒發來的。李非語打了一個激靈,酒頓時醒了大半。要不是葉映寒適時發來這條吃醋的信息,接下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看來,女人的吃醋,一定程度上能阻止男人犯錯誤。


    李非語歉疚地說:“妹子,天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吳潔純說:“哥,就這樣離開了嗎,我真舍不得。”說著,淚水頓時湧了出來。


    李非語輕輕地吻著她的淚水,拍著她的肩膀,說:“別傷感,認了你這個妹子,值。”


    吳潔純說:“人生那麽漫長,可我們隻做了一個下午的自己。哥,別忘了這個下午啊。”


    兩人吻在了一起。李非語狠了狠心,推開了吳潔純。然後,牽著她的手,上了車。由於喝了酒,他在景區裏雇了一個司機,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林海村。


    離開的時候,李非語最後看了一眼萬綠叢中的民居別墅。一間一間的“民居”內,燈火已次第亮起。民居別墅,真是意味深長啊,連別墅都追求普通民居的風格了,而且入住率還很高。看來,很多人都想過著一種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過著那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這本來是一種簡單的生活,可是,這樣簡單的生活卻早已遠離了我們,成為了一種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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