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去看看孩子醒沒醒吧,這兒不用你了。我就不信我自己十點半貼不好兩副對聯。”


    郝繼泰的媳婦大約也來了氣,把郝繼泰指著她鼻子的手指往一邊一扒拉,蹲下身子拿起了刷子。


    偏偏郝繼泰如同監工一樣站在那兒,不幫忙,卻也不走。


    郝繼泰媳婦一邊往門上刷漿糊,一邊放慢了語氣,放低了聲調說:“我今天可真沒閑著。早上你走了以後,我幹完了屋裏的活,出門一看天氣這樣好,心裏舒服,我就拿起掃帚先把院子打掃了一遍……”


    郝繼泰轉動著腦袋往院子的四周看了看,沒吱聲。他媳婦接著說:“我在娘家時,我們家的規矩都是清早起來先放個爆仗,然後我爸就開始打掃院子,說這是要把一年的晦氣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我正想:原來還有這風俗,這麽說我一來的時候把院子打掃了一遍,還算是誤打誤撞對了呢。


    沒想到郝繼泰打斷了他媳婦的話又罵上了:“x你媽的,怪不得我今天這麽倒黴呢!都是你喪門的!你爹大過年的掃院子那是你家的規矩!現在你是我郝繼泰的媳婦,你就得守我的規矩。我讓你在我回來以前把對聯貼完了,誰讓你閑著沒事掃院子的?你家有晦氣給你掃,我家可沒有晦氣!你他媽的大過年別給我把財氣掃沒了!喪門星!”


    “郝繼泰,你罵誰喪門星?你怎麽可以這樣侮辱人?我在娘家時,算命的瞎子都說我是個旺家的好女人!大過年的你怎麽可以這樣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你看看,從一大清早,我腳不沾地,在家裏忙裏忙外的,你怎麽回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嫁給你到底能有多少罪過?你天天能不能有點消停的時候?你怎麽能有事無事的就罵人呢?”


    “我就罵你喪門怎麽了?你他媽的還敢強嘴!一上午連你媽個對聯都貼不好!”


    郝繼泰說著說著火越發大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撕他媳婦剛剛貼好的對聯。


    郝繼泰媳婦大約也來了氣,用手裏的刷子指著郝繼泰,全然不顧上麵的漿糊淋淋漓漓地灑落在地上,瞪大眼睛,大聲地吼了一句:“郝繼泰!你又準備給我找事是不是?你今天要是敢給我把這幅對聯撕下來,我今天就叫你重新變成光棍!”


    郝繼泰訕訕地把手在剛貼好的對聯上撫了幾下,嘴裏嘟囔著:“誰要撕了?我是看你沒貼平滑,幫你撫一撫好不好?”


    我聽郝繼泰突然說出這樣的軟話,剛想笑,又趕緊用手背捂住了嘴。


    人家小兩口拌嘴,一再讓外人看到恐怕過後還是會不自在吧?郝繼泰今天明顯的氣不順,這要是他惱羞成怒,我恐怕會被波及。大過年的,我可不想找不痛快。


    郝繼泰媳婦又瞪了郝繼泰一眼:“大過年的,把你的壞脾氣收斂一下。你說就算你回來我還沒幹完活,你快點搭把手,咱倆一起用多點時間就幹完了?你用得著一進門就x爹x娘的罵嗎?真是的,你說你怎麽能這麽個壞脾氣呢?不知道哪天我就讓你氣死了!”


    郝繼泰“嘿嘿”一笑,對他媳婦說:“剛才在外麵出車的時候,碰到了一個神經病,閉著個眼連路都不看,差一點就撞到我車上了,差點沒把我嚇死!現在我的心還在喉嚨口擱著呢。”


    郝繼泰媳婦“啊!”了一聲,緊張地問:“你沒什麽事吧?”


    “事倒是沒事。大過年的差點攤上人命官司,差點沒給我嚇掉魂。你說那個喪門東西,想死也不選個好日子!這過年餃子還沒吃呢,就急三火四地趕著去投胎!”


    “行了,大過年的你就積點口德吧!你人既然沒事,也替人家想想。說不定人家也正急著回家過年呢,你何必把人罵得這麽難聽!”


    郝繼泰撓了一下頭,說:“我沒想著罵他,我這是嘴病好不好?”


    他媳婦把頭朝一邊一歪,說:“還嘴病?都到了隨口而出的地步了!這要是我這樣,你早就好說我滿嘴噴糞了。你沒聽人家說‘好人在嘴上,好馬在腿上’嗎?以後咱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等到了學話說的時候,我看你還掛著這樣的嘴病!那時候街坊鄰居不笑話你們姓郝的這傳家寶傳得好才怪呢。你使勁教教你兒子,省得失傳!”


    郝繼泰大約是被他媳婦說中了心事,一句嘴都沒回,蹲下身子端起漿糊盆和地上餘下的對聯,說:“十點多了,咱們快點去把街門上的那副對聯貼完,抱著孩子去咱父母家吧。可能孩子的爺爺奶奶早就等著咱了。


    郝繼泰媳婦剛應了聲“好”,忽然又掉頭就往屋裏跑。一邊跑還一邊喊:“你自己出去貼吧,孩子醒了!”


    這次,郝繼泰沒有說髒話,乖乖地拿著手裏的東西出去了。


    鄰居家的院子裏恢複了寧靜。我揉了揉因為姿勢不好,扭得酸疼的腰肢,慢慢地扶著窗框縮回了屋裏。這時,我才發現我赤著襪底的腳不知道什麽時間早就凍得麻木了,輕輕一踏地,一移動,就好像有無數的蜂針在紮向腳底、腳背。


    看起來冬天就是冬天,陽光再好也擋不住寒氣呀。


    連揉帶捶,好不容易讓凍麻了的腳恢複了正常。去炕旮旯裏拿了鞋子,走到窗台邊套上鞋子,撿起扔在窗台上的抹布剛擦了沒幾下,就聽到東院裏又吵了起來。


    唉,郝繼泰怎麽好這樣呢?這大過年的有什麽事不能擔待一些,有什麽火氣不能壓一壓,非得為一點小事就罵罵咧咧,這個年還用不用過了?他罵他媳婦喪門,難道他大過年的一而再地挑事就不嫌晦氣嗎?


    剛才的姿勢太不舒服了,我穿上了外套,從窗台上跳到了院子裏,搬了一個小方凳到東牆根底下,站上凳子躲在幾捆玉米秸的後頭,扒開一條小縫向東院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八九歲的愛與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雨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雨歇並收藏十八九歲的愛與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