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笑了起來,笑完了眼睛在鏡片後斜了我一眼:“你怎麽不說你都這麽老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扳過了我的臉,目光暖暖地瞅著我的眼睛,“你今年才十九。如果按照正式場合算周歲的話,你今年才十八呢,正是二九芳齡一朵花的年紀。你還‘我都這麽大了’,怎麽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把自己說得有多麽老似的。”


    “可在我的記憶裏我真的好久沒有用這麽鮮豔的東西了。”


    “你從小就不喜歡紅色嗎?我記得在學校時,有一次早讀時,你在班上朗讀你寫的一首詩,說你是喜歡五彩繽紛的顏色的呀?”


    我笑了笑:“我沒說我不喜歡呀。‘存在就是合理的’,大自然不可以缺少任何顏色。我怎麽會不喜歡紅色呢?紅色的花多漂亮?大紅的‘囍’字多喜慶?隻是……”我皺了皺眉,“從高二開始,我便不敢讓自己的身上出現一絲紅色。”


    他的目光也是一暗:“於光亮給你造成的心理陰影可真不輕。”


    我苦笑了一下:“這方麵不止於光亮自己。難道你們男生背後沒有議論我嗎?”


    這樣說著,我的心裏閃過一個場景:高二時我圍著大毛圍巾經過化學組辦公室時,化學老師把我叫過去,說圍條圍巾就圍條圍巾吧,外麵再罩著一層白色的紗巾就太不樸素了。可那一年明明就興那樣圍的,圍巾也是我媽媽給我買的。


    我真不明白,我從來沒有張揚過什麽,為什麽就要被……


    “可是,這麽長時間我已經習慣了像驚弓之鳥一樣地活著了。”我神情黯然地說。


    “噓——”忽然,金一諾將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咽回後邊要說的話,豎起耳朵朝著後窗看去,可卻連一點風吹草動也沒聽到。


    大約是這會兒金一諾也沒聽到聲音吧,他出聲笑我道:“你倒是老母雞下蛋——雞窩(記窩)。我不是說的你家屋後。剛才我好像聽到你家的街門響,我還以為有人來了呢。”


    “嘻,”我笑話他說,“你怎麽整天疑神疑鬼的呢?就算有人來我家,一般也是左鄰右舍的,他們自己推開門就進來了,難道來我家串個門還得有人到門口迎接嗎?真難為你整天像隻機警的兔子一樣,隨時支棱著兩隻耳朵。”


    誰知我話音未落,我家的街門還真地響了起來!


    這次我聽清楚了,不但有人在外麵敲門,還有一個陌生的女聲跟著叫了幾聲:“大嬸,大嬸!大嬸在家嗎?”


    “還真有人來了呢。”我下炕穿上鞋,一邊往外走,一邊對金一諾說:“你在這裏悄悄地別動,我出去看看。有可能是陌生人,我以前好像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


    金一諾輕輕一笑:“幸虧叫的是‘大嬸’,如果叫的是‘大娘’,我還以為來要飯的了呢。”


    “現在一般沒有人出來要飯了吧?有也是讓你上次憶苦思甜憶的。”我笑嘻嘻地說著,拉上了我的房間門,走到街門口。


    打開門,門外果然站著一個年輕女人。


    挺著一個大肚子,這臉型……


    我剛在腦子裏想到這是郝繼泰的新媳婦,新媳婦就對著我綻開了一張笑臉,露出她的小虎牙,甜笑著打招呼:“是大妹子吧?”


    既然人家認出了我,又找到了我家門口,我笑著應道:“是大嫂吧?快進來坐坐吧。”


    新媳婦笑著,扶著門框,慢慢地邁過門檻,跟著我往我家裏走去。


    “大嫂,你今天怎麽有時間來我家了?”


    把新媳婦領進我媽的房間,把一杯水端到她的跟前,我笑著問。


    “我來謝謝我大嬸。大嬸她沒在家?”


    新媳婦沒有喝水,把她提來的一個書包往我跟前推了推。


    我一看人家手裏的東西是禮物,趕緊站起身說:“我媽在炳猛二嫂家呢,我去給您叫一下吧?”


    “不用叫了,大妹子,我也不坐下。”新媳婦也從炕沿上站起來說,“上次郝繼泰個熊玩意發瘋,大嬸和炳猛二嫂子好心去勸,郝繼泰把個胳膊瞎掄乎,也不知道我大嬸吃沒吃虧。他前兩天消氣了,在家後悔呢。卻又不好意思自己來看我大嬸,非得攆我過來看看。”


    “我媽說她沒吃虧呢。”我指著炕沿,和郝繼泰媳婦重新坐了下來,將那個書包往她的跟前推了推,說:“咱們屋前屋後地住著,你想來就來好了,帶什麽東西?”


    “嗨,這可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是我剛嫁過來的那幾天,見你家屋後的那棵大槐樹花開得正茂盛,我勾了些曬出來的,今天拿了點來給我嬸好包包子吃。”


    我客氣地收下了。


    跟她初次接觸實在沒什麽話說,聽她提到郝繼泰,我沒話找話地道:“我繼泰大哥那天的脾氣可真大,我在家裏都能聽到。你那天沒什麽事吧?”


    郝繼泰的媳婦把嘴角往下一彎,苦笑了一下:“真叫左鄰右舍笑話死了。”


    我學著我媽說的那句話說:“鍋沿哪有不碰勺子的?年輕人剛結婚,屬於所謂的磨合期吧?哪能一次架不吵呢?沒有誰會笑話的。”


    “其實,郝繼泰那個人就那麽個熊脾氣。他的火要是上來了親娘老子都不認,過後也就好了。”


    我點了下頭:“嗯,我好像聽說了點。我跟他弟弟郝吉昆是同學呢,我大哥的這個脾氣可不如郝吉昆。”


    “可不是嘛。吉昆的脾氣有點像我婆婆,繼泰的脾氣完全像了我公公。那天,我看到你站在你家東窗的後窗口往外看了。你可能也看到了,他那一腳還真的踢到我了。我怕他再不管不顧地傷了孩子,就沒稀得再跟他爭講。他那個人的脾氣跟驢一樣,那勁也大得跟驢一樣。過後,他還有臉跟我說,他那一腳沒使勁呢。虧得沒使勁,到晚上我掀起衣服看了看,隔著那麽厚的衣服,他都能給我踢蹭了一層油皮去。”


    我實在沒想到跟郝繼泰的新媳婦第一次接觸,她竟然能告訴我這些。我驚叫了一聲:“啊,那麽利害?”


    這不就是現實版的呆霸王薛蟠嗎?


    “可不是?他那個驢脾氣上來了什麽都不管不顧,能把人給氣死。”


    我不知道再怎麽接話,尷尬地笑了笑。


    郝繼泰媳婦大約也覺得不方便再說下去了,她站起來說:“郝繼泰那個人混起來能把人氣死,可是他那個人心裏真的沒有什麽壞心眼。大妹妹,你可別笑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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