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被時光牽著,走得飛快。我盼望著,盼望著,不讓自己的思緒閑下來。


    這幾天,我的效率出奇得高,更值得高興的是,我的頭一次都沒有疼;而且,我用五天的時間複習完了他給我整理的兩個周的課程……


    周六的這天清早,趴在被窩裏背了一首古詩,就給自己放了假。


    本來還想再複習幾個單詞的,可腦子裏天馬行空,一個個字母全都不可思議地變成了一張笑臉——他的笑臉……


    反正也學不進去,強行逼迫自己,我怕又會頭痛,——就這樣給自己找著借口,穿好衣服,到門口溜達了一會。眼睛好似在逡巡四顧,餘光卻是忍不住往他平日來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一眼。


    心裏自己都忍不住笑話自己:好性急呀!難道他會半夜裏就往我家走?現在還是清晨呢。


    如果,他昨晚回家了,從他家到我家應該有兩個小時的路程。就算他昨晚宿在學校,天一亮他就往我家走,這會子也走不到我家呀。更何況,就連一向習慣早起的父母也是剛剛起床,他怎麽會這麽早就到了我家呢?


    我一向不大到街上溜達,更何況是清晨,怕被人看出破綻,趕緊又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拿著一本生物書在那裝模作樣地看著……


    爸爸到菜園裏去了一趟,吃完早飯已經七點半了。我趁著上廁所的機會又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金一諾還是沒影。


    我心裏笑話自己:那麽遠的路呢,難道你希望他會土行孫的縮地法?身子一扭,就來到你跟前了?還是變成雷震子,翅膀一扇,就呼嘯而至?


    早飯後,父母都出去了,我心不在焉地隨手拿了一本物理複習資料,翻來翻去,也不知道都看了些什麽。


    也顧不得他來了以後埋怨我了,我拿出他借給我的一本宋詞翻了起來。


    可是往日愛不釋手的宋詞,今天也覺得真是煞風景。


    你看這闕《天仙子》(敦煌曲子詞):“燕語鶯啼三月半,煙蘸柳條金線亂。無棱原上有仙娥,攜歌扇,香爛漫,留住九華雲一片。”


    多麽熱烈的場麵,況且還有能留住“九華雲一片”的仙娥輕歌曼舞,何等景致?正想象著自己身披輕紗,輕舒雙臂,飄飄若仙……


    下闋卻忽然一轉“犀玉滿頭花滿麵,負妾一雙偷淚眼。淚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紅絲應百萬。”


    唉,一個人若是笑靨如花,卻暗中偷擦淚眼,該是多麽叫人難過呀?


    不看這闕了,往下翻吧。張先的《訴衷情》——嗯,題目好。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


    嗨,這又是什麽呀?怎麽寫的是一段橫遭挫折的愛情呀?唉,都說“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怎麽又是惜春傷春的多呢?


    我的心沉了起來。一諾呀,你將我的心綁架了,你是會將她與你的心揉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還是將她撕裂、傷透,棄之如敝屣?你費了這麽多心,得到了我的心,你的心可願意交給我?


    應該會吧?否則我又怎值得你費這麽大的功夫?簡直是鬥智鬥謀,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


    可是,你為什麽那天會隨口冒出一句“我將來可不一定會娶你”呢?真的隻是玩笑嗎?……


    忽然間從冥想中回過神來,看看表已經將近十點了。怎麽會還不來呢?不會是學校今天又不放假了,他來不了了吧?如果是往常,這個點他也該來了呀?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的時間幾乎是一分一秒數著過去的。


    二十分鍾之內我出去看了三趟,可是一趟比一趟失望:該來了呀,怎麽會還沒有來呢?會不會在路上心急摔倒了呢?不,不,當然不會,一個男子漢整天騎自行車怎麽會摔倒呢?那,也許是先在學校寫完作業才來吧?反正是今天放假也不急,總能見到的。


    他那天巴巴地告訴我今天放假,就肯定會來吧?


    讓人看見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門口轉像什麽?


    唉,都這時候了,他怎麽還不來呢?難道他今天不來了?會出什麽事呢?他家裏有事來不了了?大過節的他父母不讓他出門?還是,還是……他真的跟同學到安泰縣城去了呢?他到安泰去有什麽事情呢?他跟誰去了呢?


    隨著時間流逝,我的心越來越沉……他為什麽會不來呢?已經十一點了,他今天肯定不會來了。


    我的心象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我的腦子像有無數聲音在一起搶著往裏灌一樣……


    唉,上個星期天他臨走時明明說好了今天一定來的呀。難道是因為上星期天我沒有答應他……


    那天,說到政治要換課本,我心裏很不好受。他讓我複習數學,我也沒心情。


    他見我不高興,故意歪著頭,用眼睛的餘光瞅著我說:“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變臉了呢?”


    我說:“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有點沉重。”


    他故意開玩笑說:“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我知道了你會繡花,等將來咱們結婚時我讓你自己繡嫁妝!”


    我大窘,將臉一下子埋進了手裏捧著的資料裏。


    “我發現你上輩子肯定是一隻鴕鳥。”他“撲哧”一笑,“好了,快別擋著了,你什麽情況下是什麽樣子,我早就記在心裏了。”


    我慢慢放下了手裏資料。


    我還記得那天我們放下書本說了好多話。


    他說:“你呀,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誰又會願意學習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呢?還不是為了跳出農門?如果真考不上,以你林黛玉似的體質能種地嗎?”


    “難道考不上大學就一定得餓死?”我有點泄氣。


    “餓死倒不至於,不過我們辛辛苦苦地到這個世界上來一次,總希望自己過得好點,讓我們的父母過得好點吧?如果在家種地,一切美好的願望就都白搭了,不是嗎?”


    其實,這理他不說我也知道,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不見他時老想著他,見了他大腦又不是自己的了,老圍著他轉來轉去,要想冷靜下來學習……我已經很難做到了。


    “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好像被他看穿了心事,又覺得血往臉上湧。


    “還強嘴呢!你小尾巴往哪兒翹……”


    他忽然打住了,他這個人善解人意,很少說讓人難堪的話。我也樂得裝糊塗。


    “人家怎麽翹尾巴了?我剛才是在想,你這樣辛辛苦苦地來輔導我學習,我應該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你的苦心。咱們複習吧。”我收斂了一下心神。


    “今天算了吧。我看你的心早不在學習上了。”他將給我整理的資料擺放整齊,朝我咧嘴一笑,“哎,我告訴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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