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村裏跟他公開露麵,一開始很是不好意思,騎在車子上左顧右盼的,總怕遇到熟人。


    我已經高中畢業了,就算談戀愛應該也沒人會說什麽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


    雖然早已脫離了於光亮的目光,可是,他給我造成的陰影依然存在。大約,金一諾也不希望我被人指指點點,所以也隻是偶爾跟我說幾句。


    不過,大約因為是午飯時間吧,直到騎出村子,我們並沒有碰到熟人。


    我們村西頭往西直到環璧灣村,大路的兩旁都是果園。


    一嘟嚕一嘟嚕沉甸甸的、紅瑪瑙似的山楂探出果園的籬笆,伸到了路上,站在自行車上一伸手就能勾到;紅彤彤的香蕉蘋果一邊綻放著笑臉,一邊不甘示弱地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


    出了村子,我們開始有說有笑。


    都說是金風送爽,真是不錯,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果樹林都不能阻擋這仲秋的舒爽。


    秋陽明朗地照在身上,我的心也像長了翅膀,感覺這段路忽然變得短了很多。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環璧灣村的村西。他將要從這兒過河到對岸,然後再回學校。


    大沽河在我們村是由東向西流淌,到了環璧灣村卻變成了南北流向。河水清澈見底,在環璧灣村的村西自北向南蜿蜒流去,河流與我們來的路形成了一個“t”字。


    到了河邊,下了車子,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現在才十二點。我十二點四十五再從這兒走也來得及。我們說會話好嗎?我可真舍不得走。”


    我心裏自然是欣喜地:“可你半個小時能回到學校嗎?”


    “從這個位置到學校,用半個小時應該沒問題。”


    今天天氣真的是好,就像在學校裏寫作文描寫秋天時常用的那個詞——秋高氣爽。瑰麗的秋陽不溫不火地照射在清澈明淨的大沽河上,河水隨微風蕩漾著一道一道波紋。


    一群婦女正在河對岸的河口上洗衣服。


    這一段河麵不算很寬,在河這邊就可以聽到對岸的婦女一邊洗衣服,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大聲說笑。


    不知道她們是對每一個過河的行人如此,還是我們這對年輕的男女引起了她們的好奇,我看見有的婦女已經抬起頭望著我們,有一個似乎還在指指點點說著我們。


    “這兒是河口,人來人往的,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會話吧?”


    在這麽舒爽的天氣裏,在這麽優美的環境裏,能有機會跟他坐在一起聊天,心情肯定是出奇得好。


    反正我們又不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們愛說什麽讓她們說去好了。況且,我們也不是一個村的,過後誰也不認識誰。


    懶得理會她們的指指點點,我欣然地同意金一諾的提議。


    大沽河在這一段挺有意思的。河西岸是幹淨的沙灘,河東岸卻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叢。


    現在正是蘆葦剛剛開始開花的時節,一根根蘆葦有的打著細長的花苞,有的已經竄出毛茸茸的蘆葦花。


    我們商量了一下,推著自行車下了河沿,從蘆葦叢中向南走去。


    擁坐在明淨的沙灘上,四周是密不透風的蘆葦叢,掐一叢蘆葦花輕輕地掃過羞澀的臉蛋,鼻息一呼一吸間是淡淡的蘆葦的清香,閉上眼睛傾聽著他喃喃的情話……那將是一幅多麽醉人的美景。


    一邊走一邊用手扒拉著蘆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挺遠的一段“路”——嘻嘻,腳下本無路,我們在開路。


    蘆花輕柔蓬鬆,在秋風裏搖曳,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柔。我的心也是柔柔的,就像被蘆花包裹,溫暖而酥軟。


    可是,就是這樣滿懷期望地、艱難地走了十多分鍾,我們也沒有找到一塊理想的沙灘。偶爾有一小塊沒有蘆葦的地方,地上卻是濕漉漉、髒乎乎的爛泥,不要說叫人有興趣坐下去,如果不是現在心思不在腳下,平常的日子裏叫我踩一腳我也是不願意的。


    心裏那麽迫切地希望能有一方淨土。


    抬頭往前看了看,奶白色的、灰白色的蘆花依然往前延伸。微風吹來,那像細碎的棉絮一樣的蘆葦花,便在陽光下搖蕩。搖得人的心也隨著它蕩漾,好像剛剛那蘆花是在心弦上掃過。


    “一諾,你喜歡蘆葦嗎?”看著低頭探路的金一諾,我出聲問道。


    “挺漂亮的。莖杆修長,綠中帶黃,蘆葦花輕柔搖蕩,這些都能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遐想?‘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停了向前的腳步,我歪著頭看向他。高中課本上學過的《孔雀東南飛》中的句子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你倒挺會聯想的。且不說該蘆葦是不是彼蒲葦,你也別忘了焦仲卿的回答是‘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


    “怎麽會旦夕之間呢?蘆葦這種東西你看它纖細,可是它們卻有著極強的生命力。蘆花是輕盈而豐滿,蘆杆又是纖弱而柔韌。蘆葦隨風點頭,可是風過後它們又會挺直腰杆。這一路走來,難道你看到過一根被風刮折的蘆葦嗎?我知道自己的心,隻要你能做磐石無轉移,那我肯定生死相隨!蒲葦雖然沒有磐石方且厚,可是當焦仲卿還在‘徘徊庭樹下’時,劉蘭芝不是早已決絕地‘舉身赴清池’了嗎?”


    借著搖曳的蘆葦遮擋住了我的麵孔,我好像忘記了羞澀,竟有勇氣說出了我心裏的話。


    蘆葦隨風輕輕搖曳,好像在附和我的許諾。


    “你呀~你的小腦袋瓜子可真能想象。”金一諾撥開了眼前的一叢蘆葦,搖了下頭,似乎是無可奈何地說,“他們的結局可是很淒慘的。好了,咱們不要說他們了。”


    “咱們可以換個結局呀。”我的心一涼,撥開了另一叢蘆葦,讓我們之間一覽無餘。


    “你呀,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如果我不是為了咱們能有個美好的結局,我整天往你家跑幹什麽?我閑著沒事幹了嗎?”他放開手中的蘆葦,從蘆葦的縫隙中看著我說,“好了,別多想了。我看這片蘆葦叢很難找到一塊幹淨的沙灘。再往裏走,恐怕我回去就要遲到了。”


    “嗯。”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再往裏走真會耽誤他回學校,可是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失望。好像不光是為了今天沒能在一起單獨坐著聊聊天。


    到底為了什麽,卻又一時說不出來。


    “哎,對了,我這一段時間往外跑得太勤了,怕引起老師的注意,下個星期天我一般不能來了。我今天給你拿來的資料挺多的,如果你都弄會了,你就自己往下複習課本。基礎知識最重要,隻要把基礎知識都弄熟了,舉一反三,其他的學起來也就容易了。對吧?”


    “你怎麽一開始沒說下周不來呢?”


    “你以為我不想來呀?可是,如果引起老師的注意,以後我想來也來不了,不是嗎?”


    “……好吧,我知道了。”我滿心不情願地回應道。


    我明白他說的有道理。


    回到河口,戀戀不舍地目送著他渡河而去,我轉過身跨上自行車往來路上騎去。一邊騎行,一邊琢磨著剛才的種種,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嗨,也許真是我瞎想,就像他說的,如果他對我不是真心的,他何苦整天這樣辛辛苦苦地往我家跑呢……


    正風馳電掣地往家趕呢,突然,我覺得我的自行車一點都騎不動了,卻也不倒。怎麽回事?路上也沒有什麽東西能掛住車子呀?


    我扭頭一看,就看見我的自行車後座正被一個小青年用手死死地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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