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醒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文德帝。


    他低著頭,十分規矩地保持著一個忠心臣子應有的態度。


    “狀元公好人才,朕得愛卿,當真乃大幸。”


    文德帝今日是私下召見,隻穿著平日最日常的衣服。


    “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


    柳醒慌忙跪下,口稱不敢。


    他讀書,卻不隻是死讀書。於白鹿書院,更是見識到了一番完全不同的天地。


    那裏有這個國家出身尊貴的子弟,也有出身連他都不如的貧寒子弟。


    他們這些人一起讀書,他親眼見到那些權貴子弟如何就輕易得到平民子弟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的一切。


    他自小讀書,以為讀聖人學說,立聖人功業才是大丈夫應有的一切。


    可是現實卻一再告訴他,書讀得再好都無法改變一切。


    他如果想要有所作為,必須要站在最高處,得到最大的權力。


    所以他走了一步險棋。


    完全放棄了自己往日裏信仰的一切,與魔鬼做交易。


    “朕年少的時候,也有一位好友。風姿氣度如狀元郎一樣,無人可及。今日見到愛卿,到讓朕想起少年時的這位好友了。”


    文德帝拿起桌上一個青花小盞,並不喝水,隻在拿在手裏細細把玩。


    柳醒道:“臣下怎敢和陛下的好友比較。”


    他心裏卻隱隱猜到了皇帝所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何心,新學開宗立派的人物。


    這是一部分讀書人對何心的認識。


    大部分人認識的何心,也不過就是一個臭名遠揚和太監交易的大貪官而已。


    曾經是文德帝手裏最厲害的一把刀。


    文德帝此刻又道:“如今這朝堂,有些太清靜了。朕來來回回就能聽到一種聲音,這很不正常。朕當這個皇帝也當了幾十年時間,也算有些經驗了。所以朕就很知道,但凡朕的耳朵裏就聽見一個人的好,別的什麽聲音都聽不見。那就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情。朕,這個皇帝很危險啊。朕可不能讓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危險。皇帝,可是天子。一人身係天下安危,朕危險了,這天下也就危險了。所以愛卿,你出現的很是時候啊。以前朕還年輕,內閣那些老家夥最喜歡糊弄朕。朕是皇帝,他們不過是臣子,朕怎麽能夠讓他們糊弄?所以朕找了蘇德。不過蘇德到底是老了,居然也開始想著糊弄朕了。那朕自然要換個人了。愛卿,可知道以後該如何做?”


    柳醒此刻卻答:“陛下怎麽知道臣不會變成蘇德呢?”


    文德帝哈哈一笑:“愛卿到底是越來越讓朕欣賞了。原本雍州的那個知府,朕也沒有太在意。不過看著他們在那唱戲而已。卻沒有想到讓朕遇到一個極有意思的丫頭。朕看那丫頭折騰了好久,也想讓她派些用場。所以對那丫頭的身家背景自然要查個清楚了。青梅竹馬,不離不棄的情誼,到底是非常的難得,非常的難得啊。那丫頭如今是伺候朕的醫女。至於以後會怎麽樣,全都在愛卿的一念之間了。”


    柳醒叩首道:“願為陛下驅使。”


    不過簡單六個字,卻是賭上一切的承諾。


    從容此刻正與安歌見麵。


    “姐姐,你?”


    安歌華服在身,宛如神仙妃子一般高高在上,這是從容以前從未認識過的安歌。


    “大膽,太不懂規矩!跟婕妤娘娘居然敢如此說話!”


    安歌身旁站著一個嚴肅的老嬤嬤。


    先皇後去後,文德帝沒有再立皇後的意思。


    執掌後宮的是一位資曆很老的華貴妃。


    華貴妃乃一位大儒之女,家裏扛著十幾塊貞節牌坊,最是看重規矩。


    安歌一介針工局的繡娘,還是罪奴出身。不過一夜侍寢,就被封為婕妤的高位。後宮上下自然是議論紛紛。


    畢竟那麽多老資曆地熬了半輩子連個嬪位都掙不到,心裏當然不會痛快。


    有心人在華貴妃麵前多說了幾句,便給派下來一個全皇宮最嚴厲最講規矩的嬤嬤來伺候紀婕妤。


    從容剛想認錯免得給安歌添麻煩,卻沒有想過安歌直接一個巴掌扇過去:“你算個什麽東西,要你多嘴!我妹妹可是陛下身邊伺候的人,你對她不滿意,還是對陛下不滿意?若是如此,今晚陛下過來時,本婕妤定然好好讓陛下知曉。”


    從容驚訝極了,好像第一天認識安歌。


    從她第一天認識安歌起,她的臉上就是無喜無悲。隻是偶爾午夜夢魘,才能讓從容知道她心底的脆弱。


    她不知道為何,在她的夢裏安歌的一切最為模糊,隻有一點散碎的片段,就算她有心改變卻根本無從下手。


    “你們都下去。”


    從容這邊還在發呆,安歌卻已經喝退了一幹閑雜人等。十足就是一位威嚴無比的婕妤娘娘。


    “容容,起來吧。你跪我做什麽。”


    安歌此刻又變成了那個她熟悉的姐姐。


    “隻是覺得姐姐好有威嚴,所以有些不大習慣而已。”


    從容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安歌的神色卻明顯有些尷尬。


    “不說這個了。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也沒有人敢輕易欺負咱們了。想想剛進宮時候浣衣局的那些日子,到底還算好多了。”


    安歌自然知道從容的心事,主動開解道。


    從容卻不能讓這件事這麽輕易過去。蘇杭之忽然像隻瘋狗一樣在亂咬人,她總要找到原因。


    “姐姐平日裏都隻待在針工局,根本不出門的。為何卻會忽然被人看中,送給陛下?”


    安歌卻道:“我其實也不知道。你一再提醒我在宮裏小心行事。千萬不要招人眼。我自然是很小心。平日裏隻待在工坊裏做繡活。臉也是用布巾蒙了大半。卻被管事太監告知要來侍候陛下。我當時想著若是這命運無法避免,那定要讓皇帝對我另眼相看。”


    從容接著道:“所以你就吃了變容丹的解藥?”


    現在安歌的這張臉,別說是男人,就是女人見了也難免會想入非非。


    “你放心,這樣咱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了。”


    安歌隻笑言安慰道。


    從容心裏卻是萬般苦澀:可是姐姐,我想讓你得到真正的幸福。姐姐,我真的好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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