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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樸把蘇南的講話稿校出來後,身子就靠到了椅背上,十指叉在一起,轉著發僵的指關節。


    歇了一氣,溫樸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打電話聯係妻子朱桃桃。


    溫樸也算是個有生活情調的男人,從他掙到第一份薪水到現在,隻要不離開北京,或是在京時,沒有萬不得已的纏腿事兒,領了薪水的當天晚上,他都要請朱桃桃出去吃飯,在碗筷上重溫一些過去的夫妻生活。


    我正在琢磨呢,朱桃桃說,這個好日子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老公怎麽還不給我打這個電話,看來你是真逃不出我的腦子呀,首長秘書。


    溫樸嗬嗬笑道,這叫夫妻感應。我問你,今晚什麽口味你得意?


    朱桃桃想了一會兒說,要不,還去前天那家湘菜館吧,吃著挺順口的。


    溫樸不假思索地說,那好,六點半那裏見。


    今晚蘇老爺子沒事嗎?朱桃桃問。


    溫樸道,幾個部領導,下午敲定了一件大事,晚上部長宴請相關人士,沒我們秘書什麽事,吃喝拉撒睡,辦公廳全管了。


    溫樸說的大事,其實就是兩個億扶貧工程的事,已經落地了,而且還給蘇南的腳踩住了,蘇南前期在兩個億上使的勁,總算是沒有白使。


    朱桃桃說,啊對了老公,你要是有時間,就給我捎一點螞蟻過來,下班前我沒空出去。


    朱桃桃現在一家國有油品銷售公司做市場營銷部經理,平時交際廣,應酬多,事纏身,忙碌時吃不上正點飯,有時解手都得掐鍾點。


    溫樸給螞蟻刺激了,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心裏略微有些發麻,但他還是一嘴樂意攬事的口氣說,好好好,好的,我有時間。


    掛斷電話,溫樸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在一點一點地退下去,麻的感覺基本上消失了。人是很怪異的,有時怪到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地步,就拿溫樸來說吧,從小到大,他對螞蟻的感覺,一直是處於皮緊肉麻的狀態,他一見到螞蟻,尤其是成堆成群的螞蟻,他首先會起一身雞皮疙瘩,緊跟著是心裏發麻,再後就想到用尿澆螞蟻,用腳踩螞蟻,用火燒螞蟻。


    然而讓溫樸意想不到的是,他最討厭,甚至是他最懼怕的螞蟻,竟然是他和朱桃桃戀情的導火索。


    昔日在大學校園裏,溫樸與朱桃桃的戀情,就是從螞蟻身上拉開序曲的。讀大三那年,一個初夏的午後,溫樸和朱桃桃等同學去公園劃船。那時溫樸與朱桃桃之間的關係,還是一般同學的關係,甚至比一般同學的關係還差那麽一點。


    朱桃桃的長相,在班裏雖說不是數一數二,但也是男生們眼球消費的熱點人物,一米六五到六六的身高,一張橢圓臉細嫩光滑,眉毛黝黑還有亮澤,一配她那雙離出色兩字還有段距離的眼睛,那眼睛頓時就受益了,悠一下從平淡中蕩出來,流露出韻味、動感、迷離,甚至多少還有點詭秘;鼻子的造型呢,按理說挺得也是有模有樣,擱在任何一個姑娘臉上,都能聳出一些魅氣來,但是在她這張臉上就埋沒了,因為她的兩個顴骨,要比一般女性的顴骨顯凸,也就是說,她的鼻子長年陷在了兩個顴骨之間,不由得給人一種時時受委屈、天天吃力往上拔的緊迫感覺;嘴是她這張臉上的起色部位,值得一誇,唇薄,柔鬆,而且唇線清晰細長,拿下了輕盈與性感這兩個詞裏的大部分意思,無形中就提升了她五官的品質。平日裏,多少有些小個性和小驕傲的朱桃桃,好像從來沒把相貌平常、學習也不怎麽挑尖的溫樸放在眼裏。再就是溫樸的出生地,也讓朱桃桃看不上眼,河北一縣城,聽說除了小就是窮,而自己的家在北京,那時北京給一個本土女人的優越感可比現在大發。


    那天在湖邊等船時,坐在朱桃桃身後的溫樸,無意中發現朱桃桃後背上,正有幾隻褚色的螞蟻在爬來爬去,身上頓時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裏麻得一抽一抽的,急忙把眼睛閉上。過了一陣子,他睜眼一看,朱桃桃後背上的螞蟻,不但沒有走開,似乎還多了,這下麻得他頭皮都快要炸了,心裏一慌亂,伸手就在朱桃桃後背上拍打了幾下。毫無防備的朱桃桃,嚇得啊地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驚恐地瞪著臉色恐慌的溫樸,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了。溫樸這才意識到了什麽,但他不會解釋了,臉憋得通紅。散在四周的幾個同學都受到了驚擾,聚攏過來問朱桃桃怎麽了,朱桃桃還算給溫樸麵子,她紅著臉說,剛才我後背上……好像有東西在爬。


    當晚,朱桃桃在校內食堂門口堵住溫樸,冷著臉,開口就問,你什麽意思?


    溫樸當然知道她問的什麽意思是什麽意思,但他卻裝著什麽都不明白的樣子反問她,什麽什麽意思?


    朱桃桃哼了一聲,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後背怎麽惹你了?


    溫樸一看她臉色,三九天的溫度了,害怕跟她吵起來,就和氣地說,我打螞蟻呢。


    朱桃桃一聽他這話,臉色更不是色了,哆嗦著問,誰讓你打了?


    溫樸從沒見過她臉色這麽難看,心裏就有點較勁了,聲音硬硬地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完扭頭就走。


    過了一會兒,溫樸聽到朱桃桃在他背後發狠地說,溫樸,你給我聽著,我不會跟你有完的,你等著瞧!


    幾天之後,在回寢室的路上,朱桃桃一反常態,口氣緩和地問溫樸,你很討厭螞蟻嗎?


    本打算接著跟她較勁的溫樸,因她的態度如此一轉好,這心裏就沒了底,甚至一聽到螞蟻兩個字,身上起雞皮疙瘩感覺,似乎也不像從前那麽強烈了,他恍惚道,其實,我不討厭螞蟻。


    朱桃桃斜了他一眼說,不討厭就是喜歡嘍?


    溫樸應酬道,還行。


    朱桃桃噘了一下嘴,悠著兩條胳膊問,那你還打?


    溫樸飛了她一眼,心魂不由得一蕩,憨笑道,怕螞蟻咬你。


    朱桃桃一愣,站住了,望著溫樸,臉紅紅的,半天沒開口。


    溫樸一見她臉色羞澀,往下就不會說話了,心跳刹那間加快了,像是接到了一個突突運轉的小馬達上。


    溫樸與朱桃桃的戀情,從這以後就開始有聲有色了,這期間朱桃桃曾對他說過,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她在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與螞蟻糾纏上了,時常能感覺到有螞蟻在她身上爬呀咬呀,尤其是夏天裏,經常有人大驚小怪地提醒她身上有螞蟻,好多螞蟻。等到上中學的時候,她又漸漸發現,每月裏像來例假那樣,總有那麽一兩天時間自己會心神不定,沒著沒落,像是把魂丟掉了。她很鬧心,也很憂心,影響學習呀,於是就查找原因,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答案,又不好跟父母講,怕丟醜怕挨說。後來終於有一天,螞蟻給了她答案,她發現在她心神不定的那一兩天裏,隻要有螞蟻到她身上爬呀咬呀,她就會感到舒服,陶醉,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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