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省政協辦公廳給薑鬆岩轉來一件政協常委關於綠色能源的提案,薑鬆岩覺得這個提案非常好,他想當麵聽取這位常委更具體的意見,便請省政協辦公廳約見這個政協常委。這種會放在政協,有政協方麵的人參加是必然的,但沒有想到本來有其他會的李盛文也來參加他的會。


    聽會結束後李盛文說他還想和薑鬆岩再聊幾句,請薑鬆岩到他的辦公室。這意味著他不想薑鬆岩帶來的秘書姚大慶參加。


    到李盛文的辦公室,坐下來後李盛文說到的卻不是綠色能源問題,而是問薑鬆岩關港之行是不是大有成效?


    薑鬆岩說跑了以後就感到在下麵的調研太少了,看到了很多問題,正反方麵的都有。李盛文像是感慨,說現在的工作擔子讓人氣都透不過來,就說調研這件事,大多在犯寫文章的大忌,搞主題先行,很多該調查、該研究的,卻帶了觀點,定了調子去看。轉過來他說大家都在熱議薑鬆岩的關港之行,都說薑鬆岩大有收獲,單獨見了席鳴一,而且兩人相談甚歡。


    薑鬆岩對李盛文所說的“大家”感到有點兒不可思議,他和席鳴一一次正常的工作見麵竟會成為“大家”的話題?他欠了欠身子說:“‘相談甚歡’好像不是工作總結,也不是新聞報道常用的概括或者評價,倒像是文學語言。”說完他笑了笑,對這種說法感到有趣的樣子。李盛文也笑了笑,說有人就是這麽說的。


    薑鬆岩問李盛文,是不是大家比較關注席鳴一?


    李盛文略有遲疑以後才回答是的。薑鬆岩的直截了當讓他沒辦法再繞圈子,說席鳴一的事情確實是他的目的。


    李盛文以關心的口吻告誡薑鬆岩,席鳴一工作能力很強,但也是一個有致命缺點的人。他要薑鬆岩注意與席鳴一的關係,不要讓人覺得他們走得太近。李盛文說到這裏連笑容也收了起來,他說這番話也算是他對工作移交的補充。


    不管怎樣,薑鬆岩還是要感激李盛文對他的提醒,哪怕是出於禮節也必須這麽做。對薑鬆岩來說,沒有誰能夠告訴他,組織上對席鳴一是一個什麽樣的評價。席鳴一是個現任的成績卓著的市委書記,又是個有爭議的,有眾多非議的人。


    至於寶川市環保方麵存在的問題,李盛文解釋說不是哪一個人造成的,曆史的合理在現今許多變成了不合理,要看到是出於求發展的動機。他也說出他的無奈:“我是土生土長的,有些關係繞不過去,臉拉不下來。再說,即使做一個副省長也還是一顆螺絲釘,不是齒輪,更不是方向盤。”最後,他還說了句不知真假的話:“很多時候,我倒是很羨慕你現在的工作環境。”


    在李盛文對他說過席鳴一的一番話後,薑鬆岩覺得該和餘群認真地談一下。


    薑鬆岩在z省有個熟悉環境和熟悉工作的過程,這個過渡期的好多事情,得由秘書長和秘書之類的角色替他安排,告訴他怎麽去做。當然,他們在替副省長拿主意的時候會得體地說,依照慣例應該怎麽做,或者過去的領導是怎麽做的。


    原先跟李盛文的一位省政府副秘書長在李盛文到省政協以後被調走,安排了其他工作。這樣一來,隻有讓原先在這個口子幹過的辦公廳副主任餘群頂,由他協助薑鬆岩工作。薑鬆岩遇到問題,詢問和商量的第一人便是餘群。


    沿江低碳生態圈的建設是他到z省的第一項重要工作,國務院雖沒有明確試點,但對這項在z省先行的工作是有具體要求的。需要成功的經驗向全國推廣。關港市是這項工作的重點地區,有做得最好的地方,也有最差的。他看得出來的是,餘群對席鳴一也是有看法的,他要消除餘群不客觀的部分,讓他回到大局上來。


    薑鬆岩與餘群沒有直接說到席鳴一,而是問餘群過去是不是曾經有過讓他到關港市當一把手的說法?他是想從這個事情上切話題,談李盛文對他說過這件事。


    餘群倒也不隱瞞,說是有過這種說法,在省人代會席鳴一“鬧選”事件發生以後。當時的省委書記對他吹過風,以後這個事情不了了之。


    “鬧選?”薑鬆岩從餘群嘴裏又發現一個新說法。


    餘群解釋“鬧選”,“有點兒政治覺悟的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場鬧劇,說鬧選名副其實。”


    餘群沒有深說“不了了之”的原因,薑鬆岩也沒有追問。


    不過,沒過兩天餘群在薑鬆岩的辦公室裏說,其實他並不想到關港市去做什麽一把手,他說要下去的話好的單位和部門很多。關港市可是席鳴一和他一幫兄弟的地盤。


    說這番話的時候餘群非常注意薑鬆岩的表情,見薑鬆岩的眉頭皺了一下,馬上解釋說:“那次出現鬧選的省人代會以後,省委組織部抽專人對席鳴一拉山頭、搞宗派的事情進行了調查,那些在省人代會上發動對席鳴一提名的,都是席鳴一的部下,他的小兄弟們。


    “你說,上下級這樣的同誌關係,到席鳴一那裏就變了,變成了兄弟關係。z省畢竟不是東北那樣出門叫大哥的地方。席鳴一對副手稱兄道弟也就算了,對基層的幹部也這麽稱呼,反正我是聽不順耳,他掛在嘴邊上的話就是:‘兄弟,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兄弟,你怎麽這樣呢?’”餘群對席鳴一這樣的工作作風很是看不慣的樣子。


    薑鬆岩說:“一定還有‘兄弟,你幹得好!’之類的話。”


    餘群停下來看著薑鬆岩,他發覺薑鬆岩似乎有欣賞的表情。


    薑鬆岩問餘群,席鳴一下麵的人對這種稱呼是不是反感?餘群說這方麵倒是沒有聽到,他說席鳴一呼兄喚弟其實是籠絡人心。


    薑鬆岩說籠絡人心這種說法實在需要商榷,他並不十分認可。餘群馬上感慨現在的工作環境,說大概誰都會有一個圈子,誰都需要有自己的兄弟。


    薑鬆岩不在意餘群的見風使舵,他解說同誌關係,說同誌關係其實由階級兄弟構成,最好的同誌關係應該親如兄弟。他還認為席鳴一嘴裏的兄弟其實就是同誌的意思。


    餘群聲明,他對席鳴一沒有偏見,沒有大的原則性的意見,與他在工作上也沒有任何的矛盾。


    像是自知之明,餘群說自己可能也是隨大流,非議席鳴一的人多了,他也跟著說幾句。薑鬆岩笑了,他的目的達到了,餘群觀照到了自己對席鳴一的態度,也有了自我反省。


    薑鬆岩對餘群說,他想知道席鳴一的大田裏怎麽會有別人的自留地?


    餘群緊張起來,這是他在去關港的路上說過的。發牢騷時說的話肯定有點兒過,作為問題來解釋就有點兒麻煩。他打量著這位他還不十分了解的副省長,他在拋給他這個問題時表情是輕鬆的。


    秘書出身的餘群不是第一次配給副省長協助工作,他的回答是圓滑的,幾乎答非所問。


    “您要知道現在地級市和縣級市之間的微妙關係,打個比方,就像是成年的養子和養父的關係……總有一天中央會改這種管轄體製……”


    薑鬆岩以後知道,省裏當時確實有變動席鳴一工作的考慮,想讓餘群頂過去,但由於關港市在這個節骨眼幹出了幾件漂亮的事情,席鳴一也算是命大。


    發展是硬道理。關港市的gdp在關鍵時候是席鳴一的護身符,他任上沒有發生影響重大的負麵新聞也是原因之一。


    2


    坐到薑鬆岩這個位置,已經不需要太多的性情,個性不是這個層次的幹部所特別需要的。


    與餘群的談話,觸動薑鬆岩的卻是席鳴一的“兄弟”,暗地裏他有點兒羨慕席鳴一的個性,領著一班亦同誌亦兄弟的人轟轟烈烈地工作。


    薑鬆岩由此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個性其實不是在崗位上消磨的,而是本來就是這樣,要求自己克己、穩健、成熟,四平八穩地處理上下級關係,包括學生時代的同學關係。他到哪裏、處理任何事情、任何種職務,還真沒有過拖泥帶水夾灰帶塵,因一時貪心而失性玷汙崗位和職責的情況。他很清醒,也很慶幸,算是難得保全了人格和德性。


    在過去的領導、同事、部下當中,除了夏中天,薑鬆岩找不出與自己關係特別好的,也找不出關係特別差的。私下裏他沒有和什麽人有過稱兄道弟的事。這應該跟他的際遇有關,他有培養他的夏中天,後來又有賞識他的龔老。稱領導老師和師父的事情在他離開平江以後也再沒有發生過,與夏中天關係的好與壞在他的人生和仕途生涯裏都是特例。


    部下巴結他的大有人在,他要籠絡的對象也不是沒有,應該說都是以一種恰到好處的方式處理了,做到這一點薑鬆岩靠他的內斂和特殊的氣場。在官場,位置越高越不能有性格幾乎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而他恰巧具備了這個能力。


    薑鬆岩有很多同學,他是他們中的佼佼者,追隨他的同學很多但往往得不到他實質性的幫助。工作忙是一種最好的托辭,可以幫助他躲開各種各樣的活動,同學聚會、校慶什麽的他從來不參加。起初同學們對他大有意見,慢慢地就接受了,畢竟他是一個有成就的人,不能作一般要求。


    這樣的情況下,一次例外竟然還讓他贏得美譽。


    薑鬆岩讀初中時的班主任薛老師喜歡抽煙,快退休時突然戒煙,不多久竟然患上了肺癌。很多人說他是急刹車刹翻了車。校友會專門負責外聯的同學給在北京的薑鬆岩打電話發例行的訃告,隻要他沒有意見,在大家出資購買的花圈緞帶上加上他的名字完事。


    沒想到薑鬆岩在電話裏說他對薛老師的逝世非常難過,向薛老師家屬轉達他沉痛的哀悼不說,還請同學墊付五百元,單買一個花圈,餘下的作為喪儀費轉給薛老師家屬。因為薑鬆岩的舉動,同學們想起薛老師的許多好處,也看到了薛老師家屬是下崗工人這樣的困難,大家捐了好多的款,等於在他的帶動下幫助了薛老師一家。


    以往的薑鬆岩是不想接觸或者聯係自己的曆史的,回避是因為他覺得過去的社會關係隻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能夠避開的盡量避開,他就這麽一直向前,不斷地丟開過去,也挺好的。


    很多事情是很難用常理解釋清楚的。薑鬆岩從餘群對席鳴一的負麵評價中反思自己,他不是單純的自省其身,他看到了一個問題,解開了自己的一種困惑。他發現自己似乎是個少親情、少激情的人,過於“獨”了,太理性和嚴謹,似乎已經到了不近人情、六親不認的境界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是,這麽多年來,輾轉多個地方,擔任過不同級別的職務,他與同事、部下的關係總是若即若離、公事公辦,要求他們在工作上盡心卻少與之交心。當按部就班成為一種習慣,依照程序成為工作原則,這樣的工作與機械無異,當然也是絕對穩當的。


    同誌關係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他是有所追求的、他希望心心相印,親密無間,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希望富有激情的工作,如果說稱兄道弟能夠帶來這些,他何嚐不想如此這般。


    但,能做到嗎?席鳴一這種做法是遭非議的,起碼是少數人的非議,自己對他的欣賞恰當嗎?薑鬆岩在探究這個問題。


    這麽說來,開始就想與席鳴一深度接觸,既是一種因工作需要做的姿態調整,大概也是一種心理的變化和調整。


    3


    隻要上午沒有會議安排和接見、調研任務,薑鬆岩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各口報來的文件、內部刊物、講話、報告,簽發,圈閱。之後,打開電腦收電子郵件。這是他在環保部工作時形成的習慣,接下來瀏覽一下大的門戶網站新聞。


    蘇迪南給他的私人郵箱裏發來一封電郵,說平江市財政拿出八百萬專項資金給文化局用於考證龔家灣,打造“龔老故裏”,而他所在的文管會打數次報告要一百萬進行半山碑閣的後續工程卻分文也得不到。


    半山位於平江市東郊,其摩崖殆遍,自古即為文化遊覽勝地,刻石紀遊,曆史悠久,曆代文人墨客到此或題名題榜、或題詩題記、或摹刻名人書畫,楷、草、篆、隸、行諸體齊備,形成壁無完石的碑林奇觀,是平江市的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薑鬆岩在平江市當常務副市長時提出興建保護碑林的碑閣,時任市委書記的夏中天對此十分支持。龔老到平江市視察時特地看了還在施工的碑閣,對半山碑林的保護和旅遊開發非常讚賞,為碑閣題名“拓園”。也正是在半山碑林,龔老發出感慨,說他的家鄉要是有薑鬆岩這樣熱衷環境保護又懂得開發利用的父母官就好了。


    碑閣的後續工程早該完成。薑鬆岩離開平江後不到兩年,夏中天也因身體原因升任不成回家休息,繼任者大概是將碑閣當作了前任的形象工程而擱置。在很多地方,形象工程往往有這樣的遭遇,前任高升後該工程一般能夠如期完成,成為繼任向前任的“獻禮”,反之則會被作為前任的敗績。拓園建成後要遷移或複製半山的散碑、名碑,這些工作如果沒有資金保障很難實施,如此一來碑閣的藝術價值大打折扣不說,計劃申報的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也很可能夭折。


    薑鬆岩給蘇迪南回了一封簡短的信:


    兄弟,再打報告,訴求是要有事實和理由的。還有,我希望你能夠為“拓園”做堅守。


    電子郵件發出前他再掃一眼時,有些為自己與往常不同的口氣吃驚,居然對蘇迪南用了兄弟的口吻。有點兒別扭,他還是改成了迪南。


    稱蘇迪南兄弟不對嗎?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好笑,妻弟蘇迪南,小舅子蘇迪南是自己少得可憐的親戚,也是家庭成員裏唯一的兄弟。


    對蘇迪南,薑鬆岩有點兒看法,覺得蘇迪南想要的太多。要說照顧,盡管不是直接給蘇迪南的,反正是有了。薑鬆岩希望蘇迪南在一個適合的崗位上好好地工作,碑閣的工作他幹得還不錯。至於崗位的調整,眼睛閉起來,蘇迪南什麽地方不好去?到公安局做局長也不是不行,但要是真正衡量他的水平,他還是在原來的中學做副校長,或者教他的語文課最合適。


    蘇迪南有他的理由,他說自己已經不年輕了,誰不希望發展?蘇迪南在碑閣初建時是有很高工作熱情的,做了很多工作。隨著碑閣遭到冷遇,他產生離開的念頭也是正常的。蘇可可從平江回來對他說到蘇迪南的工作可能要有變動時,他沒有說什麽,似乎不反對蘇迪南離開,剛才他回信中竟然明確地希望蘇迪南在碑閣做堅守,是他並不想蘇迪南有什麽過格的“變動”,也有對碑閣的感情在裏麵,蘇迪南如果一走了之,碑閣以後的情況更不樂觀。


    平江市委書記羅恭達最近聯係過薑鬆岩,拜托他邀請龔老到平江市看看,在龔家灣興建的古色古香的龔家大院小住一陣子。


    薑鬆岩說他會在適當的時候向龔老或者龔辦轉達。他要是表示竭力促成羅恭達請他的這件事,並順帶著問一下蘇迪南工作調整的事,羅恭達會對蘇迪南的工作有一個表態的。


    但話說回來,即使薑鬆岩想解決蘇迪南的事也不會答應羅恭達的請托。因為他有他的考量。請龔老到平江、看龔家灣、住龔家大院的事情在薑鬆岩看來是不可能的,所謂的適當時候幾乎不存在。


    龔老的出行不是簡單的事,他不是你自己家的老太爺,隨便就能請出來做什麽,涉及一個“龔”字更是牽涉很多敏感而複雜的問題。薑鬆岩看得出,羅恭達搞龔家大院也好,龔家灣也好,都是在做一個大圈子,要借龔老將a省的李開平書記圈進去。


    薑鬆岩覺得羅恭達的這種做法實在是想當然。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沒那麽容易;但羅恭達似乎在不遺餘力地做著。


    也難怪,像碑閣那樣的項目談不上政績,龔老再欣賞也不會認為是他羅恭達的成就,小算盤誰都會打。羅恭達要搞他自己的東西獻給龔老。


    4


    接下來的一件事卻使得薑鬆岩對“兄弟”這個稱呼有了另外的體會。


    離開北京到z省後,薑鬆岩給了翟中將他們一幫泊州在京關係好的人一部手機號碼,這部手機平時放在蘇可可手裏,他們也基本上也沒有打過這個電話。翟中將這天卻將電話打到薑鬆岩住的省政府宿舍座機上。薑鬆岩很是吃驚,這個號碼是有密級的,部隊上高幹的特權真是可以使到方方麵麵。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翟中將的電話絕不會是來找他扯什麽閑事的,簡單的兩句寒暄後翟中將就切入正題,他請薑鬆岩幫他到泊州市公安局撈幾個人。怕薑鬆岩為難,翟中將說這幾個人是他領導的孩子,沒有犯什麽大事,治安違法怕都夠不上,隻是喝酒後惹下點兒小麻煩。在泊州出事,領導自然想到的是翟中將這個泊州人。領導對這件事的處理有要求,不要有影響,人不要遭罪。翟中將說他在泊州的關係很多,朋友很多,但沒有在公安局的直接關係,考慮薑鬆岩在泊州市做過書記,公安局總有一兩個他培養的、管用的人。


    這麽個事情找到頭上來,不論事大事小,薑鬆岩還是很為難的。事情如果像翟中將說的那樣倒還好說,就怕沒那麽簡單。翟中將這種人的脾氣,不答應他遭罵是必然的。話說回來,要是這件事不是在泊州,而是發生在z省的什麽地方,有關部隊裏的事情,他這個分管民政的副省長也要指示妥善處理的。他答應翟中將:“馬上了解,馬上處理。”


    這是翟中將喜歡的口氣和方式,他說他會守在電話前等消息。


    擱下電話薑鬆岩想起在泊州時解決過一個下崗警嫂的工作,那個警察叫餘誌超,在110指揮中心工作。警嫂安排在蘇可可工作的學校當校工,一直滿懷感激,當年和蘇可可關係還不錯,蘇可可一定有她的聯係方式。


    薑鬆岩叫來蘇可可,對她說了情況。那幾個人既然進了公安局,餘誌超所在的110指揮中心一定有過出警,先將情況了解一下再說。


    電話打過去,警嫂說餘誌超已經不在110指揮中心,到一個派出所做了所長。正想通過其他方法了解情況,餘誌超電話打過來。蘇可可將事情一說,餘誌超說事情巧了,就發生在他所在的開發區派出所轄區。今天他值班,“110”將那幾個家夥送過來以後,見事情不大,他讓下麵的人處理。


    總歸要問一下情況,餘誌超見蘇可可關心這幾個人,口氣馬上變了,稱那幾個家夥為北京朋友。


    幾個北京朋友喝了酒以後在飯店的電梯裏遇到一個女子,有人輕聲地說了聲“真是嗨咻的料”,哪知道被這個女子聽見了。他們出飯店時女子的男友帶了幾個人過來,要收拾他們,哪知道反被他們給收拾了。據目擊的保安說,幾個混混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北京朋友的身手真是了得,受過專業訓練,隻幾招就讓幾個混混在地上動彈不得。“110”警察到現場時,北京的人跑了一個,其他的三個人很配合警察,什麽話也沒有說就隨他們到了派出所。


    薑鬆岩想一定是跑掉的那個人搬救兵了,他輕聲提示蘇可可,問派出所打算怎麽處理?餘誌超說,在讓這幾個人醒酒。晚上八九點進開發區派出所的,一般都和酗酒有關,聞到酒味就給一個塑料桶,先去留置室吐幹淨了再問事。


    蘇可可說那個女的真是不省事,說聲“嗨咻的料”又怎麽了?一個女孩子被說害羞有什麽不好?她倒不知道“嗨咻”的意思。


    餘誌超也不解釋,說馬上將幾個人從留置室叫出來,看能不能調解了事。他們每個人開了一輛途銳豪華越野,四輛車齊刷刷地停在飯店門口就很紮眼,像汽車展銷會似的,幾個小混混見他們這個陣勢大概也想借機敲一筆。不過,在派出所這種目的是不會得逞的。


    餘誌超說有結果馬上告訴蘇可可,蘇可可沒有忘記交代他,要依法處理,盡量減少不良影響。餘誌超說知道了。


    沒等到薑鬆岩打電話給翟中將反饋情況,翟中將的電話倒是追了過來。薑鬆岩將情況一說,翟中將鬆了一口氣,帶點兒歉疚的口氣說,讓薑鬆岩這個省長幫助處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實在是迫不得已,這幾個小兄弟的身份太特殊了,弄不好就是大問題。


    翟中將開始的時候說這幾個人是領導的孩子,現在稱他們是小兄弟,講他們身份特殊,足見他們的家長,翟中將口中所說的領導身份太特殊了。薑鬆岩說他們進派出所或許是好事,喝了那麽多的酒駕車上路,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後果。當然,他也明白,讓他這個副省長來幫這一個“小忙”倒也不算是大材小用,還好這幾個北京小子沒有什麽大的過失,要是真在這個地界上觸犯了刑律,還真是為難他的,既然上麵是太特殊太特殊的身份,是他不知道但也能猜個差不多的幾個領導,能否處理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就真是考驗他的智慧了。


    翟中將再次關照,要處理得不顯山不露水,花多少錢沒關係。不能上媒體,不能讓他們在派出所蹲一夜。


    到淩晨一點多餘誌超才打來電話說問題解決了。蘇可可讓他處理問題後無論什麽時候都要立即告訴她。事情最後是派出所通過調解解決的,餘誌超費了點兒周折。


    那幾個小混混平時進派出所都是受處理和具結悔過的料,難得換了角色,就得理不饒人,一定要“肇事者”向他們賠禮道歉。翟中將的三個小兄弟有性格,說他們絕不向小混混道歉,沒有招惹小混混,先動手的也不是他們。後來倒是同意向那個女子道歉,賠出言不遜的不是。餘誌超認可向女子道歉的方式,他一表態,幾個小混混還敢說什麽。


    翟中將對事情的處理結果很滿意,說他感謝薑鬆岩,也替他的小兄弟們感激一下。


    薑鬆岩忽然覺得,這時候聽到的小兄弟稱呼非常刺耳。


    兄弟,是多好的一個稱呼啊。為什麽就變了味,就有了江湖的意味?


    掛電話前翟中將又說到一件事,他問薑鬆岩是不是還記得韓祖榮這個人,薑鬆岩說當然記得。不等翟中將將事情說出來,薑鬆岩便堵了他的嘴。


    薑鬆岩說韓祖榮涉及到雲邑市一樁最大的違規用地,“這件事老兄千萬不要對我開口,不要讓我為難,兄弟剛到z省,工作還要大家支持。”


    這時候,薑鬆岩在翟中將麵前的稱兄道弟,是別有用意的了。


    翟中將哈哈大笑,說韓祖榮確實為這件事找過他,他推了。據他所知,韓祖榮正在北京公關。在京城的一些高檔會所,活躍著一批專門的掮客,他們有特殊的門路或通道,自稱能接觸到中央領導,並按需、按級別收費。一個電話號碼的開價往往達6位數。


    “生意越大,水越深。你這是孤軍作戰,要知己知彼……”翟中將對薑鬆岩說這番話時的口氣既關切又非常嚴肅。


    擱下翟中將的電話,薑鬆岩想他提到的韓祖榮確實是不簡單的。這個人居然以極低的價格拍得開發區邊上的d235號地。這是塊江邊濕地,有關部門竟然荒唐地搞出一個生態莊園項目,要在上麵大興土木。這對濕地的生態環境幾乎是一種摧毀,好在這塊地逾期未開發,按政策規定是可以收回的。


    但收回這塊地現在是薑鬆岩頭疼的事,在他上任以後先凍結了這塊地的各項施工審批,而由此也就說客盈門。連一位省委副書記都變相地替韓祖榮打過招呼,話很策略,“不能讓支持我們城市建設的開發商寒心。”


    而有關部門與韓祖榮協商處理的結果,是他獅子大開口,要拿d235號地換一塊黃金地段的地。這樣的話他的土地溢價達到近120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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