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心良苦啊。」杜九言道,「您看,我又不是升龍人也不是安南人。」


    「我在這費盡心機,是為了所有百姓能生活幸福!」


    鄭文海問道:「按律,他該當何罪?」


    「新做的狗頭鍘正等開光,」杜九言道,「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選。」


    鄭文海盯著鄭瑜,三兩步過去,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怒斥道:「狗東西,就算斬了,我他娘的也要把你挫骨揚灰丟海裏餵魚去。」


    「家主,我可是鄭氏的人啊,您不能聽別人挑撥離間。」鄭瑜道,「一旦我被她斬了,丟的可就是鄭氏的臉麵!」


    鄭文海道:「我現在的臉麵就丟幹淨了!」


    鄭瑜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樣,蹭地一下抬著頭,瞪著鄭文海道:「我丟什麽人了,我不丟人。」


    「你們所有人都逼我,逼我做事,逼我成親。」


    「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也是人,不是一個東西,對你們聽之任之。我隻做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強迫我。」


    「不能!不能強迫我、逼迫我做任何事!」


    鄭瑜嘶吼道。


    「不強迫你?」杜九言將他領子提起來,揚眉道,「你吃他們的,用他們的,若十二三歲沒成人也就罷了。」


    「你多大了?在家裏混吃等死,他們怎麽就不能對你提出要求?」


    鄭瑜道:「我為什麽要去做事,我就想躺在家裏混吃等死,這是我的日子,我自己想怎麽過怎麽過。」


    「不讓他們對你提要求,你對他們的要求倒不低啊,憑什麽呢?」


    「憑你娘九死一生將你生出來,憑你爹勞心勞力將你餵養大?他們欠你的,還是你天仙下凡與眾不同?」杜九言將他丟在地上,嫌棄不已,「什麽東西,一頭豬樣卻偏要做王子。王子也沒有你隻想得到卻不付出的自私樣。」


    「大人!」杜九言衝著劉永利道,「弒殺父母,泯滅人性,當判斬立決!」


    鄭瑜楞楞地看著杜九言,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劉永利頷首,衝著書記員喝道:「讓他畫押!」


    「是!」書記員捧著案件記錄出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頓時生出一種榮耀感,每一步都走的昂首挺胸,背負著光耀的使命感。


    鄭瑜清醒過來,搖著頭道:「我不簽,不簽!」


    「你們過來!」杜九言指著其中一個婆子,那婆子嚇的走不了路,跪在公堂門口,倒豆子一樣,呼啦倒了出來。


    「十六那天中午早上,老爺起身以後要出去辦事,可是瑜公子卻還在睡覺。老爺實在是氣不過,將瑜公子從床上扯出來,丟在院子裏。」


    「用馬鞭狠狠抽了一頓。」婆子道。


    「夫人拉著,攔著老爺這才罷手。」婆子道,「老爺其實不常動手,一般都是回家的時候說幾句,這一次打的比較厲害。」


    「老爺離開後,夫人就勸公子,說讓他趕緊成親,成親了有了個孫子,老爺就不會盯著他了,他想繼續好吃懶做也不管他了。」


    「瑜公子當時沒說話,可等夫人回了娘家後,他不知怎麽,就弄了老鼠藥回來。」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老爺和夫人都回來了,一人喝了一碗湯,就倒地毒死了。」


    「我、我們嚇的魂不附體,隻好什麽都聽公子的,他說什麽我們都照著做。」


    婆子說著磕頭道:「我們沒有殺人,我們真的沒有殺人啊。」


    他們是賤民,想活命是不可能的了,隻能求著貴人們,能放過她們的孩子。


    「先讓她們畫押。」杜九言道。


    書記員應是,讓說話的婆子畫押,又拿著暈倒婆子的手摁了手印。


    「怎麽說,」杜九言看著鄭瑜,「伸頭縮頭你都是個死,是想死的幹脆點,還是拖拖拉拉逼著我們用刑?」


    鄭瑜呆呆的,念著道:「你們不能強迫。」


    「誰都不能強迫我。」


    「他們都該死,必須死!」


    連奎上前去,將紙放在鄭瑜麵前,道:「瑜公子,畫押吧。」


    鄭瑜搖頭。


    「打他一頓!」李永利道,「別打死就行。」


    連奎嚇了一跳,看著劉永利,今天的劉大人也太奇怪了吧。


    他們都是庶民啊,能打貴人嗎?


    「傻站著?這是打算讓我動手?」劉永利道。


    連奎搖著頭說不敢,拉著孫喜武,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雙雙上前,孫喜武揚著手輕輕碰了一下鄭瑜的頭頂,像被什麽擦了一下,根本沒力道。


    「打!」劉永利道。


    連奎被嚇的,上去就是一腳,兩人摁著鄭瑜劈頭蓋臉打了起來。


    這輩子,他們第一次打貴人。


    這感覺,比一口氣吃了十斤肉還要舒爽,簡直覺得自己肋生雙翼能上天騰飛了。


    開心啊!


    連奎越打越順手,越打越樂嗬。


    孫喜武也嘿嘿笑著,心情特別的好。


    看他們動手,別的捕快和差役也摩拳擦掌,覺得手心癢癢,好想上去過過癮。


    這不是普通人,這可是貴人啊,以前碰見了都要下跪的,現在居然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被他們打。


    這感覺,太好了。


    那個小捕快,趁著大家不注意,偷摸著踢了一腳,又樂顛顛地跑回來。


    門口,聽訟的庶民們沒有離開,他們再次回來,心頭更加有底氣了,就圍站在門口,木然地看著鄭瑜。


    除了木然外,還有高興。


    杜九言說的是真的,律法就是公平的,不管對方是誰,律法都不會因為身份而偏袒放過。


    「我簽,我簽,別打了!」鄭瑜被打的死去活來受不了了,「我簽還不行嗎。」


    大家不舍地收拳停下。


    書記員上前去,鄭瑜摁了手印。


    「按安南律例,鄭瑜弒殺父母,泯滅人性,罪該斬立決!」劉永利道,「搬狗頭鍘上來!」


    鄭瑜驚的嘶喊道:「你們不能殺我,你們沒有資格殺我。」


    「我們沒有,可律法有!」杜九言道。


    鄭文海凝眉問道:「這麽著急?」


    「是,就是這麽著急!」


    這麽著急的砍頭,在大周當然是不行,縣衙裁奪大案都要一層層遞交審核,就算一層層都過了,還有每年一次的秋審再核。


    可謂是一層層的把關,就怕冤假錯案。


    但這是安南,有劉主鄭主這些手握大權,權勢高於李驍的人,要想讓案件造成轟動,將震懾的作用最大化,就必須立刻斬首。


    所以,她弄了個狗頭鍘,不為別的,就為了造勢。


    她要讓這一次次的案件,在每一個庶民的心目中,變成一個節點,每一次啟動鍘刀,就打破一點百年來積壓的陳舊思想。


    什麽貴人是神仙、不能忤逆必須恭敬必須順從。


    劉雲生和鄭瑜的死,將會告訴他們,貴人也是人,也是肉體凡胎,也能畜生不如。


    隻要再有幾次,被她粗暴的撕裂的口子,就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上位者就會領略到,庶民們的力量。


    「確定?」鄭文海問道。


    杜九言頷首,道:「我確定!」


    狗頭鍘被抬了上來,放在府衙的門口,街道上聚集的庶民更加的多,有的鄭文海甚至認出來,是他鄭氏的庶民和賤民。


    可他現在總不能轟他們離開,更何況,轟、隻會引起他們更大的好奇心。


    隻能當做看不見,事後再想辦法。


    「開鍘!」劉永利負手站在門口,身材挺拔一身氣勢不怒自威,「閑雜人等,讓開!」


    連奎和孫喜武將鄭瑜捆著,頭按在鍘刀裏。


    這鍘刀不再是切草的簡陋的刀,而是李驍按照杜九言畫的圖紙找工匠製的。


    狗頭活靈活現,雙眸透著正義,鍘刀的刃口鋒利無比。


    「家主,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鄭文海沒有想到,不過半個月不到,他就和當時的劉鎮一樣站在這裏。


    他相信,此刻的劉鎮,也一定站在某個角落,正在看他的熱鬧。


    鄭文海氣的頭暈,更不想看到鄭瑜!


    「斬!」劉永利道。


    鍘刀哢擦一聲,鄭瑜的脖子被切斷。


    四周響起一片吸氣和驚叫聲。


    鄭文海煩躁不已,和廖程道:「將他屍體丟了餵狗,再將鄭文銀夫妻二人入土為安。」


    廖程應是。


    「還有兩個婆子呢?」鄭文海問杜九言,他本可以問劉永利的,但他不想搭理劉永利。


    這個人,今天很是不同,氣勢很足,再對峙一下,他怕自己的氣勢連劉永利都比不過,丟了臉麵。


    劉永利接的話,昂著頭道:「兩個婆子本是庶民,隻有順從。但她們幫鄭瑜葬了鄭文銀夫妻二人,又欺瞞官府,無論她們是否自願,都已經觸犯了律法。」


    「所以,不論首從一律斬首!」


    鄭文海盯著劉永利,譏諷道:「看來你最近惡補了律法。」


    「談不上惡補,但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


    「來人,將兩個從犯帶出來,斬首!」


    兩個婆子被拖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斬了!


    鄭文海不想多留,帶著人拂袖而去。


    廖晨讓人將五具屍體領走。


    那把沾滿了鮮血的鍘刀,放在府衙門口,泛著森森的涼意,威震升龍!


    大家捨不得走,湊上來,連伯小聲問道:「我們能喊您杜先生嗎?」


    「你想喊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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