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不可能的,」杜九言道,「他能活下來,你難道不意外?」


    青岩散人搖著頭,目光仿佛透過重重霧障,想要看到銀手的心裏去,想要確定他是真的記得還是假的。


    「當時,你受人邀請來宮中傳道,你獻給先帝的仙丹裏,有著令人無法察覺的毒。」


    「這種毒毒性不大,單吃一顆並沒有問題,可要連著吃幾日,毒素就會在身體裏沉澱,經過一段時間後,服毒的人五髒六腑就會慢慢被毀壞,身體漸漸變的虛弱。」


    「在數月之內,悄無聲息的衰敗,服毒的人會如同生病一樣死去。」


    「這樣的毒死後連太醫都查不出來,除非是剖腹驗屍查看內髒的顏色,」杜九言和青岩散人道,「所以,你入宮不過幾次後,就不再來了。」


    「因為,幾次之後先帝吃了你的丹藥,已經確定中毒。」


    「你……你怎麽會知道,誰告訴你的?」青岩散人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我是桂王妃,我為什麽不能知道?」


    「哈!」青岩散人道,「果然,果然你們都查證了。」


    「既然你們都查驗了,又何必來問貧道?」


    剛才,他就和桂王這樣說的,杜九言道:「怎麽,你認為我和王爺應該知道?」


    「當然,」青岩散人忽然看向銀手,「那你可記得,當時我和誰在說話?」


    銀手沒有說話。


    「你不記得?」青岩散人哈哈大笑,「我就說,你當時不過六七歲,怎麽可能記得那麽清楚。」


    「我告訴你們,是靖寧侯,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靖寧侯的容貌,回憶一番。」


    銀手麵色怔怔,小心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道:「你引我們入歧途?靖寧侯的榮耀都是先帝給的,他的外甥太子之位很牢固,他沒有理由謀害先帝。」


    「他當然有理由。」青岩散人道,「玉道人你可知道?」


    玉道人就是茅道士的師父,已經仙逝。


    「當時先帝信道,所以玉道人前後兩次進宮,第一次去的時候,他給先帝算過一卦,暗示當時的太子命犯孤煞,青年時期性情溫和,但中年後必將性情大變,不以為君稱帝。」


    杜九言凝眉,這話她從來沒有聽過。


    「先帝不缺兒子,上有裝傻充楞的寧王,下有聰明沉穩的九江王,乖巧聽話的懷王,甚至於安山王爺也可圈可點。」青岩散人道,「你猜,靖寧侯和太後知道後,會怎麽想?」


    「鬥來鬥去,不如一勞永逸。」青岩散人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證。」


    太後,靖寧侯……杜九言的臉色也很難看,如果這個是結果,那麽確實是她不想知道,難以承受的。


    青岩散人道:「言盡於此,再多的事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做的也不過這兩件事而已。若非靖寧侯食言而肥,我連這些都不會告訴你們。」


    「是他不守信用在先,就怪不得我了。」


    他閉上眼睛,一聲不吭地躺著。


    杜九言看向跛子,跛子搖了搖頭。


    三個人從房間裏出來,銀手很痛苦地道:「我、我為什麽偏偏忘記了那麽重要的事。」


    「我要是記得對麵那個人是誰,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忘記了就忘記了吧,我們會查到的。」


    杜九言嘆道:「難怪王爺剛才氣急敗壞地走了,他現在一定很難接受吧。」


    「他應該早有察覺,所以這些折騰來折騰去,也是他的警示吧。」跛子道。


    桂王也很不容易啊,兩邊都是至親,他能做什麽?


    知道,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一直被矇騙著。


    「走,走!」杜九言拉著跛子和銀手,「一會兒看見王爺,你們堵前麵,我堵後麵。」


    「咱們將他堵在房間裏,直接打一頓就行了。」杜九言道。


    一個兩個都藏著掖著。


    把她杜九言當什麽了,難道她還會宣揚出去嗎?


    有事憋著,為什麽不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議?


    「打、打王爺嗎?」銀手很興奮,「王爺武功可不低,咱們回去再喊上大家一起吧。」


    杜九言一臉吃驚地看著他。


    銀手嗬嗬笑著,「其實吧……大家看王爺都不順眼。」


    「因為王爺把你搶走了,我們心裏憋著氣,可又不敢打他。現在您牽頭,我們……嘿嘿……就不客氣了。」


    杜九言一揮手,豪氣地道:「走,打他!」


    三個人雄赳赳地回到王府,謝樺還沒有睡,正靠在院牆這邊打瞌睡,聽到腳步聲醒過來,迎上來道:「三位回來了,可要沐浴夜宵?」


    「王爺回來了嗎?」


    「回了,在書房裏呢,也不點燈,不曉得怎麽了。」謝樺道。


    「我們去找王爺,你不用管我們了。」杜九言道。


    銀手跑進內院去喊人,不一會兒後院裏的人都出來了,小蘿蔔睡眼惺忪地由竇榮興抱著,一聽要打人,立刻興奮地醒過來,眼睛發亮地問道:「打我爹?」


    銀手點頭,小聲道:「是你娘說的。」


    「嘿嘿……」小蘿蔔道,「有我娘的話,那就錯不了。」


    書房裏黑黢黢的,桂王閉目躺在軟榻上,麵色冷冽是山雨欲來的沉悶和壓抑。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桂王怒道:「滾!」


    篤篤篤!


    「再敲我就翻臉了啊!」桂王怒道。


    他剛說完,忽然門砰地一聲被踹開,黑黢黢中,忽然衝進來一堆影子,來勢洶洶跟餓狼似的,朝他撲了過來。


    「什麽鬼東西。」桂王反應極快,在那堆人衝過來的一瞬間,他一躍而起,人踏著軟榻跳了出去,隨時拿下牆上掛著的劍,連著劍鞘,照著沖在最前麵的人影啪嘰拍了過去。


    「嗷!」竇榮興捂住屁股疼的跳了起來,「九哥,他打我!」


    桂王冷笑,一轉眼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他一低頭就看到個小不點兒正死死抱住他的腿,衝著對麵的人哼哼,一副怕暴露不敢開口說話的樣子。


    「你是不是蠢,這麽點個子,還怕暴露?」


    他一閃神的功夫,猛然一下有人撲上,一把抱住了他的頭,他一腦袋磕進杜九言的胸口,疼的他頭暈,「都是骨頭,肉呢!」


    杜九言大怒,掐他的肉,喊道:「上!」


    居然暗諷她胸部小。


    大家衝上來,砌牆似的,一個一個地壓在桂王身上。


    小蘿蔔騎在最上麵,也不知是誰,反正沒什麽人,大家都被壓的直哼哼。


    「這……怎麽了?」謝樺站在門口提著個燈籠,燈籠的光線並不亮,隱隱約約中,他就看到白天裏一個個風光的被喊先生喊爺的各位大爺,跟摔跤場的人一樣,湊在一起疊羅漢。


    這玩法,他還是兒時玩過,沒想到王爺和杜先生他們也喜歡玩啊。


    隻是,這麽大人了,現在玩是不是有點……有點孩子氣?


    「當心安全。」謝樺吞了個口水,「奴婢去準備夜宵。」


    說著,一邊走一邊咕噥著,這鬧騰了一會兒,等會兒肯定要餓。


    房間裏,桂王被壓的出氣多進氣少,喊道:「你們什麽毛病,大半夜不睡覺,跑過來壓什麽?」


    「都是鬼啊,」桂王怒道,「起來!」


    杜九言也被壓的哼哼唧唧,推著上麵的竇榮興,「死重死重的,讓你們打人,壓個鬼啊。」


    「誰開始的?」周肖自己都要臉紅了,活這麽多年,今晚睡個半醒跑來做這麽幼稚的事情,「我也莫名其妙啊,不是要打王爺的嗎?」


    錢道安道:「是九言開始的,她撲過去壓住王爺,我們就以為她是打算用這個方式。」


    「冤枉啊,」杜九言慘叫,「我就想捂住他的眼睛,好讓你們動手。」


    跛子悠悠地道:「指揮錯誤。」


    眾人一愣,這才發現跛子沒有上來,正站在一邊抱臂看熱鬧。


    「跛爺,趕緊搭把手,不然王爺沒死我要死了。」杜九言道。


    跛子將小蘿蔔抱下來。


    大家都散開坐在地上喘氣。


    跛子點上燈,房間裏亮堂起來,桂王道:「你們腦子壞了?知不知道打皇室,該當何罪?」


    「不知道。」一屋子的訟師搖頭道,「不清楚。」


    桂王被氣笑了,指著他們又看著杜九言,「你帶頭的?」


    「是啊,」杜九言眯眼道,「您不老實,我們就一起來打你。」


    「打到你老實為止。」


    桂王揉著額頭,無奈道:「那就不能來問我,直接就動手,有意思嗎?」


    「傷感情。」


    「撞的頭疼死了,」桂王撇了一眼她的胸,真小。


    得虧以前還覺得她有腱子肉。


    「趙鼎!」杜九言磨牙,「你再說一遍?」


    桂王摸了摸鼻子,打岔,「我沒有不老實,你們不要亂猜。」


    「隱瞞了,」小蘿蔔道,「看您的眼神就知道,您一定隱瞞了很多事。」


    桂王哼哼了兩聲正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兩聲鳥叫,跛子眉頭微蹙,道:「我出去一下。」


    他轉身出去,一會兒功夫又回來了,道:「有人去救青岩散人。」


    「走!」竇榮興道,「抓賊去。」


    杜九言摁著他起來,「你去有什麽用,在家裏幫我們看著小蘿蔔。」


    話落,他們三個有武功的帶著顧青山和韓當喬墨踏著夜色出了門。


    趕到剛才離開的院子時,裏麵正刀光劍影的打架。


    一方黑衣蒙麵,穿著粗口的布鞋,另一方雖也是黑衣蒙麵,布料明顯要比對麵好,腳上穿的卻是軍靴。


    兩方合在一起有十幾個人,在狹小的院子裏你來我往,不一會兒,便死了一地的人。


    杜九言潛入房間,就看到青岩散人躺在床上,她上去正要將她扶起來,青岩散人忽然看著她露出詭異的一笑,道:「來的好!」


    她心頭一跳,迅速後退,正要出門,忽然四周躥起火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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