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提著茶壺上下翻看:「當時牢中沒有人看到他怎麽倒茶的?」


    路巷搖頭,「沒有,當時時間比較晚,大家都在睡覺,沒有人注意。」


    「隻知道對方穿著獄卒的衣服,倒完茶就走了。」


    桂王凝眉,「當晚沒有人值夜?」


    「有兩個人,已經被扣關著了,查問審過,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路巷道,「二位可要去審問?」


    「我偏向於相信他們的話,」路巷道,「他們休息的地方,在一個拐角。當晚他們兩個值夜,近半夜的時候就趴桌子上睡著了。」


    「那人進來腳步很輕,倒完茶就走了,他們說不知道,還是有可能。」


    杜九言打量著路巷,發現他說話很有條理,與他外表瘦弱精明的樣子不一樣,他一開口讓人覺得很沉穩。


    「兩個疑問,兇手是怎麽進來的,門是鎖著的嗎?」


    「第二,他為什麽知道裏麵的獄卒在睡覺,又如何氣定神閑地倒茶且不怕被發現?」


    路巷看向杜九言,他從山東登州府衙過來,托的是朝中的關係,走了錢羽的路子進的大理寺。他從十六歲當捕快,在這一行混跡了三十年。


    不敢說經驗豐富,辦案能力很高,但是他有信心比大部分人都好。


    可杜九言作為一位年輕的訟師,居然也有這樣的敏銳和角度,很讓他吃驚。


    不跟別人思路走,思考問題角度很精準,並能迅速抓住關鍵點。


    一般人做不到。


    「門是鎖著的,對方能進來是有鑰匙開門。」路巷道,「至於第二個問題,我認為有三種可能,第一,他來前就做足了準備,在值夜的兩個人茶盅下了藥,確保他們不會醒。其二,他是熟麵孔,就算被看見也不會被懷疑。最後,他們是夥同作案。」


    杜九言和桂王對視一眼,兩個人對路巷都很欣賞。


    「看來你查了,可有得出結論?」


    路巷搖頭,「沒有。但我偏向於第一種。」


    「如果是第一種,也依舊有疑問,」杜九言道,「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下藥?」


    路巷頷首:「所以我查了茶的來源。茶水就在牢中燒的,茶葉也在值夜處擺放的櫃子裏,裏麵還餘下一斤茶葉,我查驗過沒有毒。」


    「那就是水?」


    「水是其中一人從井裏打上來的,全程沒有脫手。」路巷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煮的茶裏下藥了。」


    「兩個人燒水時,沒有走開過?」


    路巷回道:「有的,兩人中間出去吃飯了,但問過牢中關押的人,可有看到別人進來,有的說沒有,有的不確定。」


    杜九言頷首,「那兩個獄卒你再審審。」


    如果繞開值夜的兩個獄卒,事情就越想越複雜越想越難辦。


    又是茶葉又是水壺,查起來太麻煩了,做起來更麻煩。


    能把簡單的事辦的這麽複雜,那麽辦此事人的水平就有待商榷。


    「杜先生言之有理,」路巷恍然大悟,「繞開他們,事情就很麻煩。所以,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他們是夥同或者直接是他們自己。」


    「小人會繼續審問。」


    「這個卷宗上的人都查問過了?時間上都能證明?」杜九言問道。


    路巷點頭,「時間線都很清楚。」


    「但是夜半,沒有人看到有人從衙門出去?」


    路巷搖頭,「問過也貼了告示,沒有收穫。」


    「知道了,路捕頭做的很好,辛苦了。」杜九言拱手,含笑道,「路捕頭執業能力相當了得。」


    路巷擺手,「都是做捕頭的基本能力,擔不起杜先生的誇讚。」


    杜九言和桂王出了大理寺,桂王問道:「你認為,殺任延輝的兇手,和我們要查的人,會有聯繫?」


    「是,直覺告訴我,是一個人。」杜九言道,「不過,如果線連不起來,也不過是空談而已。」


    「他既然開始動作了,就不怕他還能壓得住。」桂王冷笑。


    杜九言點頭。


    第二天,路巷審問的兩個人,其中要上茅坑,一頭栽到茅坑裏,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有氣了。


    後院裏臭氣熏天,錢羽氣的不輕,讓人搜查獄卒的家。


    他賃了一間小院,側開的門,房間裏除了幾件衣服鞋襪以外什麽都沒有。


    根本不像一個,在京城住了五六年,並打算長久待下去的人。


    「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對生活和未來毫無期待的人。」杜九言站在空蕩蕩的房間外,路巷覺得有道理,「他平時和人相處沒看出來,沒想到私下裏是這樣的。」


    沒米沒油,毫無煙火氣。


    「看來是自殺,而不是滅口。」杜九言很無奈。


    路巷窘迫地道:「我太不夠警覺了,又將線索弄斷了!」


    「不是你的錯。你再梳理一下他的朋友和來往過的人吧,」杜九言道,「或許,或許能有收穫。」


    路巷應是。


    杜九言和桂王回王府,杜九言百無聊賴地道:「還以為能忙活這一陣子打發時間,現在看來沒機會了。」


    「既如此,我們回去睡覺吧。」


    杜九言咳嗽了一聲,「王爺,昨晚睡的人是誰?」


    「我,」桂王道,「姿勢還要再研究突破。」


    「王爺,」杜九言突然想到一件事,「有個人……認一認!」


    桂王蹙眉,「什麽?」


    「我居然忘事了,」杜九言拉著他回去,「我們去看桃紅她們。」


    從吉安帶回來的桃紅和玉子她們,大部分人送去新化了,但還留了幾個人,想要留在京城讀書認字。


    因為有人照顧,她事情多,已經有一些時間沒有去看望她們了。


    現在那邊,除了幾個小姑娘,還住著一個人。


    她當時沒有將他送去牢裏,而是讓他一起住在錢嬤嬤的宅子裏。


    兩人進去,院子裏沒什麽人,有的出去有的則去學堂了,她和桂王直接去了後院。


    「杜先生,」小廝小跑著過來,「您和桂王爺突然來,是因為找到我的師兄弟了?」


    他告訴杜九言古墓和師兄弟,所以一直在等。


    憑他自己肯定找不到,隻有等杜九言和桂王的消息。


    「你換件衣服戴上帽子,」杜九言道,「我帶你去見個人。」


    小廝立刻應了,回去抓了個帽子,穿好衣服,跟著杜九言出門。


    「你懷疑掉糞坑的獄卒,他會認識?」桂王問道。


    「不知道,試試看。」


    小廝跟著問道:「是死人?」


    「嗯。」杜九言說著,看著小廝問道,「一直沒有機會問你的名字,你叫什麽?」


    小廝回道:「我沒有姓,大家都喊我阿事。」


    「知道了。」


    三個人到大理寺,掉糞坑的獄卒屍體還在驗屍房裏,身上雖然被水沖刷過,但還是臭不可聞。


    塞住鼻子,三個人靠近,杜九言指著死掉的獄卒,道:「阿事,你看看。」


    因為掉下去浸泡的時間並不久,所以死者的臉上除了顏色很奇怪外,麵容還沒有完全變形難以辨認。


    阿事若有所思地打量著。


    「看著很眼熟,」阿事盯著看了半天,桂王問道,「他是獄卒,你看清楚。」


    阿事從吉安回來的時候,其他人跟著懷王一起關在大理寺,唯有他被杜九言安排在宅子裏。


    「我真的覺得眼熟,」阿事道,「不過我們都是小時候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大家都會長變了個樣子。」


    阿事盯著看,「我覺得像一位師兄,您等等我想一想。」


    「身上沒有記號嗎?」


    阿事搖頭,「沒有的,我們隻要離開那裏,就什麽痕跡都沒有。」


    還真是謹慎小心。


    「看他的年紀也隻比我大一兩歲,那時候我們一共有七個人,」阿事自言自語,忽然想到什麽,「我能不能看看他的後背?」


    杜九言點頭。


    阿事戴上手套,一邊做事一邊咕噥道:「如果是那位阿標師兄的話,他的左邊肩胛骨的地方,應該有個牙印。」


    「我看他的臉像阿標師兄。」


    「小時候我們打架,他被阿超師弟咬了一口,應該咬在肩胛骨上,阿超師弟的牙磕著骨頭,他還疼哭了。但咬的還是很狠,皮都快掉了。」


    他將死者翻了個身,立刻驚呼了一聲,「有!」


    杜九言轉過去,果然就看到左邊肩胛骨的位置,有個小小的疤,仔細辨認,確實像牙印。


    「是師兄,」阿事激動地看著杜九言,「是他,我能肯定。他在大理寺做獄卒嗎?」


    杜九言問道:「你不傷心嗎?」


    「不傷心,因為我們都知道自己會死。從我們離開的那天開始,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等待死亡。」


    「我們分別的時候,就已經以死的心情來告別了。」阿事看著杜九言,笑著道,「不過,能見到阿標師兄我還是很高興,原來他長大以後,是這樣的。」


    杜九言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他的話。


    「杜先生,他殺了誰?」


    杜九言說了是誰,阿事點了點頭,「他做的事情比我厲害多了。殺了當朝次輔啊,那主子一定很高興。」


    「回去吧。」


    將阿事送回去,杜九言和桂王停在路邊對視。


    「線索還是斷掉了。」桂王聳肩道,「不過,也不算徹底斷了。」


    杜九言道:「不知道古墓找的怎麽樣了,無為道人有沒有消息。」


    「去找跛爺,問問他古墓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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