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門外一片譁然,有男子喊道:「就是那個娘們兒殺的袁義吧。她這個兇手裝的還真好。」


    「兇手被人同情幫助,真的笑話!」


    梅中平擺手,道:「談氏不曾讀書,不曾出來做事,甚至於,她來京城兩年,認識的人不過三五個。如此婦人,如何有能力和見識以及手段,將一個殺人的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安然無恙地離開京城?」


    有人喊道:「她做不到,可是保障堂能做到啊。」


    「是!」梅中平道:「保障堂能做到,所以,這就是本案原告莊應要申訴的冤屈!」


    他說著,拿出府衙重新檢驗死因的卷宗,「這一封,就是府衙重新帶回袁義屍體後,用解剖之法,查驗的結果。」


    「結果就是,」梅中平道:「死者心上被紮著一根細若髮絲的針,就是這根針,讓袁義死亡!」


    「袁義,是死於謀殺!」


    「請問,」梅中平看向站在公堂邊,穿著仵作服作為參與人刁大的徒弟裴盈,「針紮在心口,可是袁義最終的死因?」


    裴盈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看著她點了點頭,裴盈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心神,道:「是。死者的最終死因是因為真心上被紮入了一根細針,從而致死。」


    梅中平頷首,又打量了一眼裴盈,腦中略有走神……從杜九言揭開女子身份後,現在居然也有女子做仵作了。


    天下的女子的心態,都被杜九言影響著,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仵作一職就是男子也不願意從事。如今,像裴盈這種嬌滴滴的女子,也願意學徒入行了。


    這天下,真的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略走神不過瞬息,梅中平接著道:「很顯然,袁義的死最大的殺人嫌疑,就是他的妻子談氏。」


    「袁義為何打談氏?據談氏所言,是因為他曾看過大夫,曾被斷言他不能生育,從而性情大變狂躁易怒,從而連著幾日和他起衝突,而動手打談氏。」


    「不管談氏所說,袁義打她的原因是什麽,但顯然,生性老實的袁義,並沒有在外結仇。唯一的殺人嫌疑就是談氏。」


    「談氏並未到案,」吳典寅道:「對於她的指控,便……」


    他說了一半,忽然外麵有人喊道:「大人,大人、有人撕了懸賞告示,將談氏抓到送來了。」


    「人抓到了?」吳典寅朝衙堂外看去,果然,嘈雜的人群讓開,隨即就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漢,提溜著一個瘦弱的婦人進來,他大聲道:「在下呂猛,江西人士。」呂猛道:「三日前揭開衙門懸賞告示,日夜查追,將本案兇手談氏抓到。」


    他說著,將談氏丟下地上,跛子帶著差役上前查驗,柴太太在門外道:「就是她!」


    「帶公堂上請大人過目。」跛子道。


    差役應是。


    「請衙門兌現懸賞,將十兩銀子給我。」


    跛子頷首,道:「現正在辦案,請呂壯士去後堂飲茶,待退堂後自會和你結算懸賞銀兩。」


    「好!」呂猛頷首,和眾人叉手行禮,跟著雜吏去後衙喝茶坐等。


    談氏離開那天穿的是白色的孝服,現如今換了一件桃粉的短褂,下麵是條水藍的裙子,頭上戴著絹花,還敷了脂粉,但可能因為路上被呂猛拖拽的緣故,她此刻頭髮散亂,麵上粉也是一塊白一塊黑。


    總之,和前麵她們認識的那位性子溫柔,打扮樸素的談氏大相逕庭。


    「堂下可是談氏?」吳典寅喝問道。


    談氏磕著頭,道:「大人,民婦什麽事都沒有做,大人饒命啊。」


    「談氏,」吳典寅問道:「仵作在你夫君袁義的屍體內,發現了這根銀針,你可認識?」


    書吏將針拿過來給談氏過目,談氏目光閃爍,忽然大哭起來,「我、我不認識,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你從實招認,若顧左右而言他,本官就要對你用刑了。」吳典寅嗬斥道。


    談氏忽然抬頭朝杜九言看來,哭著膝行了幾步,一下撲過來要抱杜九言的腿,「杜先生,救救我!」


    杜九言提著裙子跳開,笑嗬嗬地道:「幫,幫,你先將事情交代清楚,大人問什麽你答什麽。」


    「真的嗎,杜先生,我什麽都說了,一定沒事對不對?」


    杜九言想一腳將她踹出去,可她現在形象岌岌可危,她忍了,「說吧。」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拱手和吳典寅道:「大人,既然我是被告訟師,不如讓學生來問。」


    「允!」吳典寅道。


    梅中平看著談氏問道:「這根針,是你紮進袁義的心上?」


    「不是我,不是我!」談氏搖頭,「我沒有殺他,我沒有!」


    梅中平道:「你可知道,這根針紮進去,他至多隻能活一刻鍾。當天晚上,除了你以外,沒有人可能會殺他。」


    「最重要的,不是親近的人,又怎麽能將這根針,紮進他的心口?」


    「談氏,你如實招認,大人量刑時還能看在你態度尚好的份上,給你輕判,可你若冥頑不靈,一味咬定什麽都沒有做,最後查明了,可是要重判的。」


    談氏嚇的大哭,磕著頭道:「是、是我的殺的,是我將針紮進他心裏,我、我沒有辦法,他天天打我還要殺了我。」


    「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啊。」


    門外一片嘈雜,紛紛指著指著談氏的背影大罵。


    「你何時殺的他?」梅中平問道:「你和杜先生去保障堂的時候,子時不到,可是仵作查驗,袁義死在醜時左右。」


    「這根針紮下去不過一刻便能致死。也就是說,在杜先生和桂王爺在的時候,袁義還是活著的,針也並沒有紮進去。」


    「可是如此?」


    談氏回道:「是,當時並沒有殺他,我是去了保障堂以後,又回到家裏,他當時正在熟睡,人事不知,我、我就將這根針紮進他的心裏。」


    「當時,他痛苦的掙紮了一會兒,就……就咽氣了。」


    「我嚇的不得了,就又重新跑會保障堂去了。」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繼續問道:「這件事,保障堂的人知道嗎?」


    「知道、知道!」談氏道。


    她的話落,門外的議論聲更大,大家不敢置信,「保障堂真的知道?」


    「保障堂這就是包庇啊。」


    「她們說保護女子權益,可這那是保護,分明就是包庇。為了證明保障堂的辦事能力,居然幫著凶光掩蓋罪行。這就是合謀殺人!」


    「保障堂就是一群大字不認識幾個的婦人辦事而已,她們除了罵大街,什麽都不懂!」


    「關了保障堂。」


    「嚴懲杜九言和保障堂所有人,決不能姑息縱容這種風氣,破壞律例的衙門存在。」


    「嚴懲杜九言!嚴懲保障堂!」


    柴太太站在門口,氣的麵紅耳赤,死死攥著拳頭,讓自己不和這些讀書人對罵。


    杜先生說了,不管發生什麽事,先忍一忍。


    在她身後,眾多婦人都眼睛紅紅的,就算再沒有見過世麵、再不認識字沒有讀書,也知道人情世故。這些讀書人和訟師,分明就在借題發揮,想要將乘機打壓杜九言,關掉保障堂。


    說到底,是她們女人要出來做事,女子的權益有人保障後,損了他們的利益。


    這是一場讀書人和普通百姓、是一場男人和女人的利益之爭。


    如果今天打壓了杜九言,關掉了保障堂,那將來就再也沒有人為她們說話,再沒有為保障她們權益而設的保障堂了。


    「不要哭!」柴太太看著身後的女子們,「杜先生說了,就算委屈也不要哭,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我們隻看事實,清者自清!」


    她話落,就看到人群裏,忽然砸過了一隻鞋,正好砸中她的額頭,她疼的喊了一聲,打眼就看到了夏安正衝著她揮拳頭,喊道:「婦道人家,就等著被打吧。」


    「一個女人,還想翻天了。」


    「什麽狗屁保障堂,騙人的玩意。」


    所有人都氣的不得了,柴太太將夏安的鞋子抓在手裏,盯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沒有反擊。


    「保障堂哪些人知道?」梅中平問道。


    「都、都知道。」談氏看著杜九言,「杜先生、我、我說了?」


    杜九言神色從容:「說你知道的。」


    「是!」談氏道:「杜先生和談太太等保障堂所有人都知道。」


    梅中平問道:「你可知道,在公堂上說假話,汙衊他人該當何罪?」


    「我沒有說假話,我說的都是真話。」談氏道。


    梅中平頷首,道:「杜九言和保障堂的人,如何和你說的。她們又幫你做了哪些事?」


    「衙門的人將袁義帶回去後,我跟著柴太太他們回了保障堂。我就將我殺袁義的事告訴了她們。柴太太本來很生氣,說我怎麽能騙她。」


    「她們本來也打算去告訴吳大人的。」談氏道:「是我、我求她們不要說。」


    「都是女人,她們同情我,就決定一起幫我隱瞞。後來衙門真的定了意外猝死,她們幫著我一起將袁義領出來,讓我扶靈回家。」


    「真的,她們沒有殺人,袁義是我一個人殺的。她們都是好人,她們隻是想幫我而已。」


    談氏說著,衝著杜九言磕頭。


    梅中平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她們是好人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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