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是打地基的時候,事先在地麵挖出來的溝,這樣到了冬天,直接在留出來洞口燒火,房間的地麵就會很溫暖。


    但這種很費炭,一個冬天下來所耗費的銀兩不少,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用火炕,或者炭盆取暖,雖不如地龍舒服但耗費的木炭要少很多。


    行頭房的地龍口在院子最旁邊,煙囪也靠在院子外麵。


    杜九言打量著裏麵的灰燼,「常柳,拿個鏟子來。」


    常柳拿了個鏟子將裏麵的灰都掏出來,杜九言用鐵簽撥弄著,在灰燼裏看到一塊燒剩下的布料,單德全上前來打量,激動地道:「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


    「八九不離十,」她將衣服遞給常柳幾個人,「認的出來嗎?」


    常柳和常梨都搖頭,淩戎道:「有幾回早上化妝他見他穿著中衣,是白色的,但並不能確定這塊布料就是。」


    杜九言讓常柳幾個人回去。


    她將所有灰燼掏出來,桂王問道:「做什麽?」


    杜九言的攤開手,手心裏赫然多了個東西,「噓!」


    桂王頷首。


    四個人站在屋腳邊,杜九言道:「從現在得出來的線索看,兇手就是戲班裏的某個人。」


    「三十個人,我看了一下孩子占了一大半。」跛子道:「從三四歲到十七八,足有二十三四人。其他的都是四五十歲的,多數都是一副瘦弱的很。」


    「孩子或者老人,如何能將死者從房間裏弄出來而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又是一個問題!杜九言道:「繼續查,看看這個孱弱的人,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將死者從房間裏弄到行頭房裏。」


    杜九言道:「先找個孩子來試試。」


    大家重新回到院子裏,讓常班主將所有人都在召集來,杜九言目光在人群裏掃過,喊著泡桐過來,「你試試,能不能背動你們淩師兄。」


    泡桐啊了一聲,嘻嘻笑著,「我試試。」


    他不知愁滋味地跑過來,弓著腰道:「淩師兄您上來。」


    淩戎上來往他身上一趴,泡桐哎呦一聲就趴下去了,淩戎一把將他拉住。


    孩子們都笑了起來。


    杜九言又喊了常班主來背淩戎,能背得動也能走,但要是一個死人的話,常班主就很吃力。


    「陷入僵局了。」桂王低聲道:「如果第一案發現場是在臥室裏,那麽死者是怎麽到行頭房裏的?」


    杜九言道:「不著急,接著查。總會有收穫的。」


    「從現在開始,你們所有人挨個進來,我有話問大家。」杜九言道。


    大家都跟著應是。


    四個人進了行頭房裏,還是常幫主進來,杜九言問道:「您接下來怎麽辦?」


    「有人能頂替蘇八娘嗎?我方才看到幾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都不錯。」


    常班主道:「那幾個都不是青衣花旦的料,不行的。」


    「隻能讓常桃上了,雖才十一,個子身量都不夠,但好在聲音不錯,撐一段時間。我再想想辦法去外麵找找。」


    「眼下日子太難過了。不瞞各位,我手裏的錢隻能再撐一個月,如果年前想不到辦法找不到人,杭家班就要散夥了。」常班主擦了擦眼淚。


    杜九言問道:「一直想問您,您姓常,為什麽戲班叫杭家班?」


    「我師父姓杭,我跟著他唱老生的,後來師父去了我年紀也大了,就接了班主。都怪我這幾年也不曉得布局,弄的現在青黃不接。」常班主道:「都是我的錯,戲班要是在我手裏散了,我沒有臉去見師父。」


    「那些孩子,都是您撿來的?」杜九言問道:「都適合唱戲嗎?」


    常班主搖頭,「唱戲哪是人人能唱的,有的是人家丟到我門口的,那麽小的孩子,我要是不要他肯定得死,我就留在身邊養著了。」


    「養大了能不能唱戲隻能看運氣了。」常班主道:「前兩年攆走了幾個去學手藝了,木匠工匠都有,還有個做夥計做的不錯,人老實又勤快,總能混口飯吃。比賴在我這裏好,什麽都做不了還拖累我。」


    杜九言笑了,「會好起來的。」


    他明明做的是好事,也怕孩子們一直留在這裏將來沒有手藝餬口,所以讓他們出去自力更生,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反而覺得是他嫌棄別人,真攆走了一樣。


    「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單德全道:「別著急,先將這件事解決完,到時候你要是還沒有找到人,我給你想辦法。」


    桂王看著單德全,「你唱?」


    「王爺,」單德全臉一紅,尷尬地道:「小、小人給他想辦法找人來撐台子。」


    桂王白了他一眼。


    「此事後麵再說,先說案情。」桂王揮手道:「你出去吧,換下一個人進來。」


    常班主應是而去。


    「他要是兇手呢,話說的這麽早。」桂王白了單德全一眼,「你請來的不行,他要不要你難堪嗎?」


    單德全愕然,他沒有想這麽多,剛剛一時心裏跟著酸就順口說了。


    「王爺說的是。」單德全尷尬地道:「是小人考慮不周了。」


    桂王沒理他。


    接下來是一個一個進來,該問的都問了,大概重點是前天晚上各自都在做什麽,各自的時間線和時間證人。


    年紀小的住在一個房間裏,大通鋪似的擠在一起,杜九言根本不用問,因為年紀太小了。


    七位年老的樂手分成兩間住在一起。


    泡桐和淩戎還有常桃住一間。


    常梨和常柳還有常樺住一間。


    隻有蘇八娘和常班主是單獨住一間的。


    「夜裏沒有起夜嗎?」杜九言問常梨。


    常梨搖頭道:「我夜裏都不起來的,一覺睡到天亮。如果有尿也憋一憋,天亮後起來就好了。」


    「知道了,你在一邊等會兒。」杜九言喊了泡桐進來。


    杜九言很喜歡這孩子,有些怕生,但熟悉了以後就很喜歡小,缺的大門牙讓他一笑就顯出幾分憨厚來,她含笑問道:「你除了早上起來,夜裏起來過來嗎?」


    泡桐道:「沒有。夜裏好冷我都使勁憋,憋不住才起來。」


    「中間都沒有醒?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泡桐搖頭,「醒過,我好像聽到了車軲轆的聲音,咕嚕咕嚕的,然後又睡著了。」


    「什麽時候?」杜九言問道。


    泡桐搖頭,「我不知道,反正那時候還很早,因為外麵黑漆漆的。」


    「你聽到過什麽嗎?」杜九言看著常梨。


    常梨搖頭,「我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


    前麵她一直在問早上,所以大家什麽都沒有聽到,現在將殺人時間推到夜裏,泡桐就聽到了聲音。


    她又將常班主喊來。


    常班主道:「我子時的時候才睡著,外頭更子響我聽到了。」又道:「非要問我夜裏聽到什麽聲音,我覺得像是什麽東西在滾動。」


    常班主就道:「您要不問,我想不起來說,就幾聲然後就沒了。」


    車軲轆?


    是用車運屍體嗎?


    馬車?這個門內馬車是進不來的。


    不太現實。


    別的車?並沒有看到杭家班裏有帶輪子的東西。


    「常柳,」杜九言看著他,「常梨說他夜裏沒起來,也沒有聽見什麽看到什麽,你呢?」


    常柳搖頭,嘻嘻笑道:「我也沒有啊。什麽都沒有聽到。」


    她看了常柳一眼,問道:「早上常梨喊大家的時候,你跟誰一起來的?」


    「我當時正從茅房回來,聽到常梨喊,就跑過來了。」


    「然後呢,你一直在嗎?」


    常柳搖頭,「不是不是,我去了一趟瓦肆後就跑去報官了。那天是我去報官的,我跑的最快。」


    大家都點頭,常梨道:「柳兒跑的最快了。」


    杜九言就到門口問大家,「……你們當時都是和誰一起來的?」


    「我和阿桃。」


    「我和槐哥,還有樺哥。」


    大家都說了和誰一起來到行頭房的。


    杜九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杜先生,您找到兇手了嗎?」一個小男孩看著她。


    常班主愁的頭髮都快要白掉了,而這些孩子們卻依舊很開心。


    倒也能看出來,常班主對他們很愛護,沒有將愁苦告訴和發泄給他們。


    讓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這麽無憂無慮。


    「幾歲了?」


    小男孩衝著她笑著,道:「七歲。」


    「叫什麽名字?」


    「阿桃,桃子的桃。」常桃回道。


    「中午吃的什麽?」


    「吃的饅頭,我吃了半個饅頭,是槐師兄給我吃的。饅頭不夠了,班主還沒有吃。」阿桃笑著道。


    杜九言笑了,「那你吃飽了嗎?」


    常桃點頭道:「吃飽了。我年紀小吃一點點就飽了了。」


    「真懂事。」杜九言摸了摸他的頭,道:「快快長大,幫著你們幫主掙錢,給師兄們買好吃的。」


    常桃點著頭道:「嗯,我要掙好多錢,我要當紅角!」


    「嗯。」杜九言看著所有人,「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


    大家都跟著點頭。


    「我去幹活了,改天給你們介紹個小弟弟玩兒,讓小弟弟請你們吃飯。」杜九言笑著道。


    孩子們還跟著他,「先生,弟弟是您的兒子嗎?」


    「是啊,是我兒子。」杜九言招手喊單德全,「帶上常班主,我們一起去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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