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一回道:「四年前五月二十八,是我帶隊將銀子運送去邵陽的,一出城走了半裏地,我們碰見了一位大人出巡的轎子,大人見我們要去邵陽送銀子,特意停下來,約我們在路邊的樹林裏說話,還讓人買了酒菜給我們踐行。」


    「我們不過小吏,誠惶誠恐聽著大人說了半日的話,直到中午我們再次啟程。」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離開過裝銀子的箱子,直到一個半月後我們到邵陽交接,我發現邵陽毛大人居然不當麵驗收,簽字後就讓我們回來。」


    「我留了心,趁著他們不注意開了箱子,才發現箱子裏居然都是石頭。」


    「我當時嚇傻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毛大人不查驗箱子。」


    「然後我就沒有再回京城,而是半道和我們頭找了個理由,回老家青州了。」張海一回道。


    大家也聽的驚奇,沒有人說話,都看著張海一。


    「當時,你遇到的是戶部湖廣清吏司邱文力邱郎中嗎?」杜九言問道。


    張海一點頭,「是!」


    「你認為,這些銀子是在邱文力和你聊天的時候,被人掉包了嗎?在什麽地方?」杜九言問道。


    張海一點頭,「在法華寺往前的官道上,那邊有個土地廟。」


    杜九言頷首,看著大家,道:「銀子在那邊掉包了。那麽多銀子,邱文力會藏在哪裏呢?」


    「答案就是土地廟!」杜九言道:「我們在土地廟找當年藏銀子的那個地坑,很幸運,我們找到了。」


    杜九言說著一頓,吳文鈞再次打斷她,「找到了銀子的藏身之地,這對於這個案件來說的意義在哪裏?」


    「我們每個人都很忙,你要是這樣事無巨細的說,很耽誤時間。」


    杜九言道:「大人您聽不懂嗎?意義在於,為什麽自殺的是邱文力而不是金嶸啊,因為邱文力知道太多了。」


    「這並不奇怪,他畏罪自殺!」吳文鈞道。


    杜九言看著他笑了笑,忽然走到金嶸麵前,「金大人,邱文力是畏罪自殺嗎?」


    來了,來了,她終於問金嶸了。


    所有都莫名緊張起來,總覺得一直不開口,早就認罪的服服帖帖的金嶸,會說出驚天的秘密。


    「金嶸!」吳文鈞道:「你知道什麽,如實說。」


    他雖這麽說,但語氣中的暗示卻不言而喻。


    金嶸抬頭看著杜九言,不由想起這兩日她做的事情。


    她先一開始每日來找他,連來了三天後,看似他在這場較量中得到了極大的好處,但事實確實,她破壞了他和吳文鈞之間早就達成的協議和默契。


    吳文鈞開始懷疑他,甚至逼他自殺,而他就算再牴觸杜九言,心裏卻隱隱的也起了別的念頭,他除了服從吳文鈞外,他還可以拉著吳文鈞一起死。


    但是,他一直還在堅守著,直到昨天桂王出現,他們住在隔壁,在夜裏他自殺的時候,桂王告訴他,他的夫人已經全部合盤托出。


    「吳大人別急。」杜九言看著吳文鈞。


    金嶸開口道:「邱文力並非畏罪自殺,而是被吳文鈞逼死的。」


    此話一出,場麵靜到落針可聞,所以人的目光不敢置信地朝吳文鈞投去。


    他是主審,最後饒了一圈,主審是主犯?


    「金嶸,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吳文鈞拍了桌子。


    廖征勸道:「吳大人,您冷靜一下。」


    「本官冷靜不了,好好坐著,卻被無端潑了髒水。本官怎麽冷靜。」他說著拍了桌子,道:「今日的案件也不要再繼續了,本官這就進宮和聖上請罪,本官無能不但案子沒有查清,卻還被人卷進汙水裏。」


    杜九言哈哈笑了,「吳大人,您哪是被人潑髒水,您本身就是個臭水溝!」


    「放肆!」吳文鈞道。


    廖征繼續忙和稀泥,「這案子怎麽辯著辯著,就拐了個彎?本官怎麽聽不明白了?」


    「大人,這就讓您聽明白!」


    杜九言道:「幾日前,我在金嶸家中找到了一份,帶著密碼的紙,我很奇怪這些數字是什麽意思。」她給大家看,大家都看不明白,「但好在,我們有聰明人,猜到了可能性。於是我托人去都察院查證。」


    「這些數字,是年月日以及貪汙的錢數。金嶸,是嗎?」


    金嶸回道:「是!」


    「這上麵貪汙的日子,都很吻合,但是不吻合的是,他所得的銀兩不對。尤其是邵陽水利,按道理,三十萬銀,他和邱文力應該一人十五萬,但實際上他隻拿了四萬,而邱文力的卷宗中,記錄的則是十萬。就算邱文力的錢數是對的,那麽剩下的錢去哪裏了?」


    「吳大人,您知道餘下的十六萬去哪裏了嗎?」


    吳文鈞道:「你在辦案,何以來問本官。本官不知你想說什麽。」


    「金大人,那就勞駕你告訴他!」杜九言道。


    「四年前,是吳大人寫信吩咐卞大人,將六十萬分兩次給邵陽。」金嶸豁出去地道:「事後,錢從戶部到邱文力手中,邱文力讓人藏在土地廟,他讓人一點一點取出來,送去了吳家。」


    「其中十六萬兩,都給了吳大人,至於吳大人又給了誰,我就不知道了。」


    吳文鈞走下來,指著金嶸,「你空口無憑,立時翻供咬人,你的話還有可信度?」


    杜九言道:「他的話當然有可信度。」


    杜九言從金嶸懷裏抖出一封血書,大聲讀道:「我有罪,但吳文鈞更有罪,今日,他逼我自縊滅我之口,他日為鬼為魂必不會輕饒他。」


    喧譁聲更大,大家都在外麵嗡嗡議論起來,指著吳文鈞低聲罵著。


    「吳文鈞,你可認罪?」杜九言忽然大聲道。


    所有聲音靜止下來,大家都看著杜九言。


    吳文鈞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黃,我何罪之有。」


    杜九言將手中的血書丟在吳文鈞的臉上,「那我就來幫你數一數。」


    「你不忠,享高官厚祿,得聖上信愛,你卻不謀其職為君分憂,而利用職務之便,貪贓枉法!」


    「你不仁,水利銀款,涉及一方民生,多少百姓性命相係,而你卻視而不見,摟錢斂財!」


    「你不義,邱文力和金嶸與你結黨,雖違律可他二人對你忠心耿耿,而你卻隻顧自己性命,逼死邱文力滅他之口,威脅金嶸誘他自盡。同僚無辜,你為自保亂潑亂咬陷害忠良!」


    「此三,為官你結黨營私,為人你兇殘成性,為友你毫無仁義!」


    杜九言拍了桌子,喝道:「吳文鈞,你就是個人渣!」


    她逼視著吳文鈞,緊緊盯著他。


    吳文鈞後退,再後退,貼靠在高大的桌案上,頭頂上是明鏡高懸,他麵色蒼白,唇瓣抖動,指著杜九言喝道:「你……」


    「吳大人,還要狡辯嗎?」杜九言再道。


    吳文鈞發軟,額頭上都是冷汗。


    「貪官!」外麵有人喊道:「吳文鈞,你就是個人渣,你不配做人。」


    「你去死!」


    有人朝裏麵丟了一隻鞋,隨後又是一隻鞋砸了進來,砰地一聲,滑在任延輝的腳邊,他腳一手眉頭微蹙,喝道:「將門關好!」


    「不用關。」魯章之堵了任延輝的話,「任閣老,你我在聽訟,就不要輕易幹涉公堂之事。」


    任延輝還要再說話,安國公和他低聲道:「稍安勿躁,任大人。」


    「還有一條!」桂王從後衙大步而來,他穿著囚服步伐矯健,三兩步過來,站在吳文鈞的麵前。


    吳文鈞徹底站不穩,緊緊攥住桌案。


    「讓牢頭放死囚來殺本王?」桂王冷笑道:「吳文鈞,朝廷養了你幾年,肉沒長臉上全長在膽子上了是吧。」


    「殺本王,本王誅你就九族!」


    吳文鈞搖著頭,正要辯解,一掃眼就看到譚先生和牢頭被人捆著拖了上來,各踹一腳,兩人趴在了地上什麽都說了。


    「來人!」桂王拍了桌子,道:「將這個狗東西抓起來,本王要看看,他長了幾個膽子!」


    吳文鈞目光灰暗,「我、我要見聖上,我要見聖上!」


    差役上來,摘掉吳文鈞的官帽,將他拖下去!


    「此案……」廖征看著謝允,「怎麽辦?」


    謝允道:「還是先稟告聖上,再行商議量刑的事吧。」


    廖征頷首,拍了驚堂木道:「退堂!將一幹人等全部帶回去。」


    金嶸看著杜九言,拱手道:「勞駕杜先生告訴我的家人,讓他們好好活著,切不要衝動行事。」


    杜九言頷首。


    金嶸隨著所有人被帶了下去,錢侍郎也起身,衝著各位拱手,道:「各位大人,告辭了。」


    「這……」謝允也不知道錢侍郎這邊怎麽解決了,不由跟著他問道:「錢大人,你怎麽辦?」


    現在吳文鈞有罪,那錢侍郎就肯定是被誣陷的,就是不看證據,也能清楚。


    錢侍郎道:「二位大人秉公辦理,下官服從。」


    廖征微微頷首,道:「稍後我會去回稟聖上,具體如何辦理,會再來告訴你。」


    錢侍郎去了牢房。


    「杜先生,」廖征上前來,問道:「你也要去宮中給聖上回稟此案吧,不如一起?」


    杜九言拱手,道:「好!」


    ------題外話------


    為了讓你們不要太失落,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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