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郎點點頭,跟著矛叔來到一間屋子裏。


    屋子倒了一麵牆,可裏麵還鋪著十幾張草席,躺著不動的有好幾個。


    矛叔對著躺在屋子一角的老婦人喊道:“姐姐,快起來,你有救了。秦百戶說要買下咱們所有人,還會給你找大夫治病,咱們要過上好日子了!”


    老婦人聽罷,驚得攀住身邊一個姑娘的手,艱難的坐起身,盯著秦三郎看,眼裏湧起淚來,是洶湧的掉著。


    ……雖然模樣跟小時候不太一樣了,可虞嬤嬤是自打秦三郎出生就照顧他的人,看上一眼,熟悉的感覺都撲麵而來,讓她知道,這個大小夥子就是侯爺最疼愛的幺兒,是夫人臨死前都放心不下的穆哥兒。


    虞嬤嬤哭得委實有點慘,秦三郎怕她太過激動引人懷疑,招呼身後的四安:“給她診病,看看是否得了什麽染人的惡疾。”


    “是。”四安應著,戴上布手套,給虞嬤嬤診脈,又詢問一番,再拿出銀針跟一些驗毒的器皿,給虞嬤嬤放血驗毒後,對秦三郎道:“大人,這老婦並不是得了惡疾,而是餓狠了,吃了有毒的豆類充饑,導致脾胃被腐蝕,得吃上幾個月的藥,再養上一年半載的,脾胃才能好。”


    馮東家在旁邊聽著都覺得虧,為了一個打深井的手藝人,竟然要給這種快進棺材的老婦人花錢買藥吃,想想就肉痛!


    不過嚴師傅的手藝確實好。


    秦三郎道:“那就撿些便宜的藥給她吃,畢竟要吃幾個月,算下來藥錢不少。”


    “是。”四安應下了,當即就給虞嬤嬤施針,減輕她的腹痛。


    矛叔則是把家人、朋友一家一塊喊來,拜見秦三郎。


    馮東家看見這十三人,其中一個還瘸了腿的,又替秦三郎肉痛了一回,這是買了一堆殘次貨啊,怕是要虧得底掉!


    馮東家指責矛叔:“嚴師傅,你這就過分了,買你姐姐一家就算了,還要買你朋友一家,你朋友還是個瘸子,有這麽坑人的?”


    嚴師傅道:“老呂一家也是手藝人,會木匠活,還會泥瓦匠的手藝,您家水井那蓋子就是老呂帶著兩個兒子做出來的,您還欠他家二十斤幹黃豆。”


    呃,馮東家尷尬了,他新宅子清理老井的時候,那老井上麵擋雨水的木蓋亭子壞了,就想換一個新的,嚴師傅就用草繩量了尺寸,說來荒宅這邊找朋友給他家做,不過兩天就給做好了。


    如今老井已經換上新木蓋亭子,瞧著可好看了。


    秦三郎忽視馮東家的話,循例問一遍這十三人的情況後,道:“還成,申時了,你們要是樂意簽死契,現在就隨我去衙門,趕在下衙前把這事兒給辦了,明天一早就啟程回顧家村。”


    “我們樂意!”十三人是齊齊應著。


    馮東家聽罷,又在心裏鄙視他們一番,你們一群快餓死的流民,有人樂意買下你們,你們當然樂意。


    麵上卻道:“那咱們這就走吧,我去給你們做中人。”


    “嗯。”秦三郎點頭,讓人把瘸腿的呂師傅跟中毒的虞嬤嬤搬上木板,抬著去縣衙。


    荒宅裏的人見他們要走,哭著跪下糾纏:“軍爺,軍爺別走啊,把我們也買了吧。不要銀子,給口飯吃就成!”


    擠在荒宅裏的,都是弄丟戶籍沒銀子補的流民,是不能去衙門領救濟糧的,衙門的糧隻會先給有戶籍的人。


    秦三郎沒答應,隻給他們一句話:“再等等,你們都會有活路。”


    大遷徙的奏章已經送到京城,年前把流民、無地之人、乞丐遷往西北擴充人員的旨意就會下來,這些人都會有活路。


    “軍爺,軍爺,讓我家女兒孫女跟您走吧,她長得漂亮,會伺候人,你就收用了吧!”荒宅裏的人紛紛把各家的姑娘推出來,以為這樣就能攔住秦三郎。


    可隨行的將士拔刀了,想糾纏的人嚇得趕忙躲開。


    秦三郎他們得以離開,走了小半個時辰,快申時過半才到縣衙,找了小嶽百戶,讓他帶著去吏房辦了死契。


    不到兩刻鍾,十三人的死契就拿到手。


    “多謝小嶽百戶。”秦三郎又道:“我想去見馬副將跟葛將軍,跟他們道別,明天就回顧家村去。”


    “成。”小嶽百戶知道馬葛二人看重秦三郎,沒有怠慢,帶他去見人了。


    葛將軍正在見焦師傅,這是幫秦三郎找的會打深井的老師傅,正要去水富客棧通知秦三郎,沒想到秦三郎已經把人買好了。


    葛將軍聽說這事兒後,讓秦三郎把那十三人都帶了進來,親自見了那些人,皺眉道:“怎麽買了這麽些又老又病的?”


    秦三郎把原由告訴他。


    葛將軍皺眉,可世道如此,拖親帶友的賣身也是有的,焦師傅就拖著女婿一家,一共九口人一起賣身。


    他看向矛叔:“你會打深井?手藝如何?”


    矛叔跪下,道:“回,回將軍的話,這是小老兒家裏祖傳的手藝,不敢說好,但一定能找到水脈,打出水來。”


    葛將軍也不懂打井,指著焦師傅道:“你倆去嘮嘮,看誰的法子更好?”


    “是。”矛叔起身,跟焦師傅見了禮後,聊起打井的事兒,還用手沾了炭灰在地上畫了些打井的圖。


    不過兩刻鍾的工夫,焦師傅就服氣了,對葛將軍道:“將軍,這位嚴老哥的手藝比小的要好,小的是比不上啊。”


    葛將軍聽罷,又問了矛叔家、呂師傅家是哪裏的,戶籍怎麽丟的,怎麽到的高水縣?


    矛叔他們早就找好借口,還一起對過幾十次詞兒,答得是合情合理。


    葛將軍聽罷,又聽了馮東家這個見證人的話,是放心了,對秦三郎道:“既然你已經找到會打井的老師傅,那焦師傅我就留下了。”


    “多謝將軍。”秦三郎道了謝,又說了自己明早就回顧家村,大後天就啟程去刀口溝的事兒:“在高水縣耽誤了不少工夫,末將得盡快趕路了。”


    又問他們兩位將軍什麽時候啟程?


    葛將軍道:“我們要繼續坐鎮,跟著冊封的隊伍一起走,你們先啟程吧。”


    秦三郎求之不得,又跟馬副將說了幾句話後,告辭離開。


    馬副將親自去送了秦三郎,把馮東家給激動的……天老爺啊,我就想巴結個百戶,您老卻給我送來兩個將軍,還是許大將軍的心腹,這,這是要逼著我發啊!


    一直到分別,馮東家還是飄的,覺得這一天跟做夢似的。


    然而,他今天就是被算計的,算計來給矛叔他們做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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