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偵察員


    男孩子在斯康森公園的時候,有一次他坐在鮑爾耐斯農舍的台階下,聽克萊門特·拉爾森和拉普族老人談論諾爾蘭1。兩個人都一致同意諾爾蘭是瑞典最好的地方,不過克萊門特·拉爾森最喜歡奧恩格曼河以南的地方,而拉普族老人卻說這條河以北的地方是最好的。


    1諾爾蘭是瑞典一個行政區,地處達爾河以北,包括九個省。


    他們起勁地交談著,老人忽然發現克萊門特從來沒有到過海訥桑德市1以北的地區,老人就嘲笑他對自己沒有見過的地區作如此武斷的非議。“我不得不給你講述一個傳說,克萊門特,這樣你就會知道,韋斯特爾堡登和拉普蘭,也就是你沒有到過的薩米人2居住的廣闊地區,是什麽樣子。”他說。


    1海訥桑德市位於奧恩格曼河以南。


    2薩米人是拉普人對自己的稱呼。


    “我對聽傳說是來者不拒的,正像你對喝一兩口咖啡來者不拒一樣,”克萊門特回答說,拉普族老人便開始講故事了:


    “從前,有一次,克萊門特,居住在瑞典南部的鳥,也就是居住在遼闊的薩米人地區以南的鳥覺得自己住得太擁擠了,想往北方遷移。


    “他們集合起來進行商量。有些年輕而血氣方剛的鳥馬上就想做遷移飛行,但是那些年老而足智多謀的鳥主張先派遣一些偵察員到那個陌生的地方去察看一番,他們的主張得到大家的讚同。五大鳥類各派一名偵察員,足智多謀的鳥說:‘這樣我們大家都能知道在北方能不能找到居住地、食物和隱蔽地!’


    “五大鳥類立即挑選出五隻健壯而機智的鳥。森林中的鳥挑選出一隻鬆雞,平原上的鳥挑選了一隻雲雀,海洋上的鳥挑選了一隻海鷗,內湖鳥選了一隻潛鳥,高山上的鳥選了一隻雪鵐。


    “在他們即將啟程時,長得最大、最有權威的鬆雞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十分遼闊。如果我們一起去,要飛遍我們需要偵察的地方一定要花很長時間,如果我們分頭查看,一人負責一部分,那麽兩三天就能完成全部任務’。


    “其他四個偵察員認為這是事半功倍的好主意,都遵照他的建議去做。他們商定的分工是:鬆雞考察中部地區,雲雀到偏東的地方去,海鷗到更靠東麵大地斜傾人大海的地方去,潛鳥到鬆雞負責的以西地區查訪,雪鵐到最西邊,沿著國境線的地方調查。


    “五隻鳥根據這一方案向北一直飛到邊界,他們回來以後再一起集合向大家報告看到的情況。


    “去海濱考察的海鷗首先發言。


    “‘北部那塊地方很好,’他說,‘除了一個長長的群島外沒有別的東西。到處是盛產魚的海峽和森林茂密的小岬和小島,絕大部分地方沒有人居住,海鳥在那裏能找到足夠的住處。人類在海峽裏打點魚,搞點海上運輸,但是並不多,不會打擾我們鳥類的生活。如果海鳥願意采納我的忠告,應該馬上遷移到北方去。’


    “接著海鷗發言的是到海岸線以內陸地上察看的雲雀。


    “‘我不懂海鷗所說的小島和小岬是什麽東西,’她說,‘我去的地方是遼闊的原野和繁花如錦的美麗牧場。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地方有那麽多縱橫交錯的大河。我看到那些寬闊而奔放的大河,一瀉千裏,在平坦的原野上流過,真感到高興。河岸上莊園林立,跟城市街道上的房屋一樣稠密。河口處有許多城市,但是總的說來,那裏地廣人稀。如果平原鳥類願意聽我的勸告,應該立即往北遷移。’


    “繼雲雀之後,由到中部地區飛行過的鬆雞發言。


    “‘我既不明白雲雀說的牧場,也不明白海鷗說的群島,’他說,‘我在一路上看到的盡是鬆樹林和杉樹林。許多大麵積的沼澤地,那裏也有許多滾滾洶湧的大河,氣象萬千,在不是沼澤和河流的地方全是針葉林。我沒有看見耕地,也沒有看見人類的住所。如果森林鳥類願意聽我的勸告的話,應該立即往北遷移。’


    “鬆雞講完以後,由到森林以西地區探察的潛鳥發言。


    “‘我不明白鬆雞說的森林,也不知道雲雀和海鷗的眼睛是怎麽看的,’潛鳥說,北方那裏幾乎沒有什麽土地,全是大湖。那些高山湖泊碧波粼粼,漪瀾蕩漾,湖岸景色宜人,湖水流入奔騰咆哮的瀑布之中。我在有些湖岸上看見教堂和大教區村,但是其他地方卻是渺無人跡,萬籟俱寂。如果內湖鳥類願意聽我的勸告,應該立即搬遷到北方去。”


    “最後是沿國界飛行的雪鵐發言。


    “‘我不明白潛鳥說的湖泊,也不了解鬆雞、雲雀和海鷗看到的是什麽地方,’他說,‘我在北方找到一大片山地,我沒有看見平原,沒有看見大森林,卻看見萬壑千岩,山巒起伏。我看到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的田野,水色潔白得像牛奶的山間小溪。視野所及,沒有耕田,沒有牧場,卻看見了長滿槲樹、矮北極樺和石蕊的土地。我沒有發現農民、家畜和農莊,卻看見了拉普人、馴鹿和拉普人的帳篷。如果高山上的鳥類願意聽我的勸告,應該立即搬遷到北方。’


    “當五個偵察員把自己所看到的講完以後,他們開始互相指責對方為騙子,吵成一團,隨時準備為證實自己的話是正確的而不惜進行一次戰鬥。但是那些派他們出去的年老而又足智多謀的鳥卻喜悅地傾聽他們的講述,並且使那些好鬥的鳥安靜下來。


    “‘你們大家都不要生別人的氣,’他們說,‘我們從你們的話裏了解到,北方有大片山地,大片湖泊,還有大森林、大平原和大群島。這比我們預計的要多得多。這比許多大王國在他們國境內所有可誇耀的東西還要多得多。’”


    飄流著的大地六月十八日星期日


    男孩子想起拉普族老人所講的故事是因為他現在親臨其境。老鷹告訴他,伸展在他們下麵的那塊平坦的沿海土地是韋斯特爾堡登,西邊遠處那些黛青色的山脊是在拉普蘭境內。


    男孩子在森林火災中經受了種種驚嚇後,現在又重新安安穩穩地騎在鷹背上,這確實是一種幸福,再說,他們也經曆了一次美好而愉快的旅行。早晨吹的是北風,而現在方向變了,他們是在順風飛行,一點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飛行是那麽平穩,有時他們好像是站立在空中不動似的。男孩子覺得,老鷹不停地拍打著翅膀,但他們似乎一點沒有挪動地方,而他們下麵的一切都在移動。整個大地和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緩緩地向南移動。森林、房屋、草原。圍牆、河流、城市、群島、鋸木廠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移動。他不知道那些東西要往哪兒走。難道它們在遙遠的北方呆得厭煩了而想往南搬遷嗎?


    在所有這些向南移動和搬遷著的東西中,他隻看到一樣東西是靜止不動的,那就是一列火車。火車頭一直在他們下麵,火車跟高爾果一樣,一點沒有挪動地方。火車頭冒著煙和火星,火車輪子在鐵軌上滾動發出的隆隆響聲,衝入雲霄,一直傳到男孩子的耳中,但是火車卻沒有移動。森林在火車旁掠過,養路工的小屋在火車旁掠過,田野裏的柵門和電線杆在火車旁掠過,惟獨火車靜止不動。一條寬闊的河流,橫跨河麵的一座長長的大橋迎著火車而來,但是大河和河上的大橋毫無困難地從火車下掠過。最後一個火車站迎了過來,站長手拿紅旗站在站台上,緩慢地走近火車。當他揮動手中小旗的時候,火車噴出一串比以前更黑更濃的煙霧,並且煩躁地吼叫起來,好像在抱怨為什麽讓它站著不動似的。不過就在此時,火車開始移動了,它同火車站和其他所有東西一樣向南掠過去。男孩子看到車廂門被打開,旅客從火車上走下來,這一切都是在火車和旅客向南移動時進行的。這時男孩子把目光從地上移向空中,向前方看去,他覺得,因為看這列古怪的火車,他的頭都暈了。


    男孩子坐著,向一朵小白雲凝視了一會兒之後就覺得厭倦了,又向下看去。他仍然覺得,他和老鷹是靜止不動的,而別的所有的東西都在向南移動。他坐在鷹背上想入非非,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別的好玩的。他想,如果整個韋斯特爾堡登都活動起來,朝南行進,那將是妙不可言的。在他下麵有一塊耕地正在滑動,它似乎剛下種不久,因為他在耕地上一根綠草也看不見,想一想,如果這塊正在滑動的耕田移動到黑麥在這個季節已經長出穗子的斯康耐省的南部平原上,那將會多麽有趣!


    這裏北方的杉樹林也和南方的不一樣。樹木稀疏,樹枝短小,葉子幾乎是褐色的,很多樹的樹冠上光禿禿的,像得了病似的。地上積滿了年深月久的幹枯樹幹,誰也不想去清理。想一想,如果這樣的一座森林搬遷到遙遠的南方去看看考爾莫頓的話,它一定會感到自己既可憐又可鄙的!


    就拿他不久之前剛剛看到的那個院子來說吧。裏麵長著許多漂亮的樹林,但是既沒有果樹,也沒有珍貴的椴材和栗樹,隻有花揪和樺樹。院子裏有漂亮的灌木,但是沒有金鏈花和西洋接骨木,隻有稠李和丁香。院子裏倒也有栽種香料的園圃,但還沒有耕作栽培。想一想,如果這樣一小塊地一直跑到舍爾姆蘭一個莊園的院子裏去看看的話,那它一定會認為自己是一塊不折不扣的荒地。


    還有那塊牧場,上麵有那麽多灰色小草棚,人們會以為房子的地皮占了牧場的一半。如果它跑到東那特平原去的話,那裏的農民一定會吃驚得瞠目塞舌,不知怎麽回事。


    現在,他下麵有一片廣闊的長滿鬆樹的曠野,這上麵長著的鬆樹不像一般森林中的鬆樹那樣呆板、筆直,而是枝葉繁茂,樹冠豐盛,在白石蕊地毯上形成一個個賞心說目的小樹林,但是,如果這樣的鬆林曠野要跑到鄂威德修道院的公園裏去的話,那個美不勝收的公園不得不承認它同自己不相上下。


    就拿他身下那座木結構的教堂來說,它的牆上鑲著紅色的似魚鱗的木片,頂上有座色彩繽紛的鍾樓,旁邊那些灰色的附屬房屋組成一個完整的小城,想一想,如果這樣一座教堂竟然搬遷到哥特蘭島上一座磚砌教堂旁時,那情況又會怎以樣呢!磚砌教堂肯定會有許多仰慕欽佩的話要對那座木頭教堂說的。


    全省風光中最值得驕傲、最感到榮譽的是什麽呢?顯然是那些灰暗色的巨大河流,它們有出色的峽穀,兩岸庭院林立,木材成堆,還有鋸木廠、城市,河口停泊著許多汽船。如果這樣一條大河來到南方,那麽,達爾河以南所有的小溪和河流一定會害羞得鑽入地下。


    想一想,如果這裏一塊易於耕作、位置又良好的遼闊大平川在貧窮的斯莫蘭省農民麵前飄流而過,那將該有多好嗬!他們一定會趕緊離開自己貧瘠的小塊土地和多石的小耕地,開始在這裏犁地和耕種。


    這地方同其他所有地方比起來,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那就是光明1。灰鶴站在沼澤地上睡著了,這說明夜晚應該到來了,但是大地仍是一片光明。這裏的太陽不像其他東西那樣往南移去,而是一直走到遙遠的北方,現在陽光直射到男孩子的臉上。看來,今天晚上,太陽是不準備落到地平線下去了。想一想,如果這樣的光明和這樣的太陽能照耀在西威曼豪格該有多好嗬!這樣一來,他的爸爸和媽媽就會有一個二十四小時都能幹活的日子了。


    1瑞典北方,地處北極圈,夏季日照時間很長,越往北,日照時間越長,最北部無夜期可達一個月以上,有白夜之稱。


    夢六月十九日星期六


    男孩抬起頭來,以似醒非醒的茫然目光向四周望去,真奇怪,他在過去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躺著睡覺。是的,他躺著的這條峽穀他過去從來沒有來過,周圍的山也沒有見過。峽穀中間那個圓圓的大湖他也不認得。他正躺在樺樹下,可是這樣可憐而又矮小的樺樹他卻是從來見所未見的。


    老鷹到哪兒去了?四麵八方都沒有鷹的影子。難道高爾果拋棄了他?果真如此,這將又是一次冒險。


    男孩重新躺到地上,閉上眼睛,極力回憶著他開始睡覺時的情景。


    他記得他在韋斯特爾堡登上空飛行,他覺得,他和鷹在空中是靜止在同一個地方的,而他身下的大地卻是在向南移動。後來鷹拐向西北方向飛行,風從旁邊吹過來,他又感到空氣在流動,與此同時,大地頓時停住了腳步。他注意到鷹馱著他追風逐電般地向前飛行。


    “現在我們進入拉普蘭境內了,”他記得高爾果這樣對他說。男孩把身子探向前,想看一看他多次聽別人講起過的那個地方的景色。


    但是他隻看到大片森林和空曠的沼澤,感到大失所望。森林連著沼澤,沼澤接著森林。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色使他昏昏欲睡,差一點從鷹背上摔下來。


    他記得他對鷹說,他在背上實在坐不住了想睡一會兒。高爾果立即降落到地上,男孩一下子躺到了沼澤地上,但是高爾果用爪子抓起他飛向了天空。“睡吧,大拇指兒!”他叫道。“陽光照著,我一點不困,我要繼續飛行。”


    雖然男孩子掛在鷹爪上不怎麽舒服,但是他還是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來,他睡著以後做了一個夢。


    他覺得自己是在瑞典南部的一條寬闊的大路上行走,他使出兩條小腿的全部力量快速地向前走。他不是一個人在走,而是和一大群夥伴朝著同一方向在行進。緊挨著他走的是頂上長著沉甸甸麥穗的黑麥,開著花的矢車菊和黃色的珍珠菊;被果實壓得直不起腰來的蘋果樹氣喘噓噓地向前走著,跟在他們後麵的是結滿豆莢的菜豆和大株的春白菊以及一片片漿果灌木矮林。那些高大的闊葉樹,既有山毛櫸又有橡樹和椴樹,款步走在大路中央,樹冠上風颼颼地響著,他們倔傲、驕矜,不給任何人讓路。小植物,如草莓、棟林銀蓮花、蒲公英、苜蓿和勿忘我草等等,在他兩腳之間抓癢。起初,他以為隻有植物在大路上行走,可是不久他就發現動物和人類也跟在後麵。昆蟲圍著向前急速行進的植物嗡嗡叫著,大路旁的水溝裏魚在遊動,鳥兒棲坐在行進著的樹上歌唱,馴養的動物和野生的動物在競賽奔跑,在他們中間走著的卻是人類,他們有的扛著鏟子和大鐮刀,有的拿著斧頭,有的扛著獵槍,還有的拿著魚網。


    隊伍興衝衝、喜洋洋地引進著。當他看到是誰在率領隊伍向前走時他也就不奇怪了,率領隊伍的不是別人,而是太陽自己。太陽像一個龐大而又閃閃發光的腦袋在大路上向前滾動著,他的頭發是五彩繽紛的光束,射向四方,他的臉上洋溢著歡悅和慈祥的光芒。“向前進!”太陽不停地高喊著。“有我在,誰也不必害怕。向前進!向前進!”


    “我不知道太陽要把我們帶到什麽地方去。”男孩自言自語地說道。但是走在他身旁的黑麥聽見了他的話,立即回答說:“他要把我們帶到拉普蘭同那裏的那個冰巨人進行戰鬥。”


    男孩不久就發現一些在行進中的動植物開始猶豫,接著步伐越來越慢,最後幹脆停下。他看見那棵大山毛櫸樹站住了,牝鹿和麥子停在了路邊上,黑莓樹、黃色的大金蓮花、栗樹和山鶉也停下來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想弄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動植物停止不走了,此時,他發現他已經不在瑞典的南部了,隊伍行進得如此迅速,他們已經到達斯維亞蘭了。


    在這裏,橡樹越來越遲疑地向前挪動著,它站住了一會兒,然後猶豫不決地向前邁幾步,最後完全停住了。“為什麽橡樹不再跟著走了呢?”男孩問道。


    “他害怕那個冰巨人,”一棵生氣勃勃的小樺樹回答說,他高興而又精神飽滿地向前走著,那樣子真是好看極了。


    盡管有很多人落在了後麵,但是仍然有一大群人繼續勇敢地向前走著。太陽腦袋仍然在隊伍前麵滾動著,他大笑著,喊叫著:“向前進!向前進!隻要我還在,誰也不要害怕。”


    隊伍以同樣的速度飛快地前進著。不久他們來到了諾爾蘭,現在不管太陽怎麽叫喊乃至請求都無濟於事了。蘋果樹站住了,櫻桃樹站住了。燕麥站住了。男孩轉過頭去對著那些落在後麵的人,“你們為什麽不跟著走了呀?你們為什麽離開太陽呀?”他問道。


    “我們不敢。我們怕那個居住在拉普蘭的冰巨人,”他們回答。


    男孩似乎很快就懂了,他們已經來到遙遠的北部——拉普蘭。在這裏,行進的隊伍變得越來越小。黑麥、大麥、草莓、越橘、豌豆和紅醋栗本來一直跟在後麵,麋鹿和母牛本來也是肩並肩地跟著走,但是現在都停住了。人類還跟著走了一段路,但是後來他們也停住了。如果沒有新來的人加入到隊伍裏的話,太陽幾乎要成為孤家寡人了。槲樹叢和其他許多小植物加進了行列。拉普人和鹿、雪鵐和北極狐以及雷鳥也加入到行列裏頭。


    男孩聽到有一種東西迎麵而來。那是一些大河和溪水卷著急流奔騰而來。“他們為什麽這樣慌慌張張地跑呀?”他問。


    “他們是為了躲避山裏居住著的那個冰巨人,”一隻雷鳥回答說。


    忽然,男孩看見前麵有一堵高大、漆黑並且帶有許多尖角的牆,大家看到這堵牆後似乎都要往後退,但是太陽馬上回過頭,把光芒四射的臉對著牆,把它照得雪亮,這時大家就看清楚了,橫在他們麵前的不是什麽牆,而是山巒起伏的最綺麗優美的山崗。重巒疊峰被陽光染成了紅色,陡坡呈淡藍色,其間閃出金色光芒。“向前進!向前進!隻要有我在,問題就不大。”太陽高喊著,滾動著爬上山的緩坡。


    但是在太陽向山上爬的旅程中,勇敢的小樺樹、強壯的鬆樹和頑強的杉樹都離開了她。馴鹿、拉普人和槲樹也在這裏離開了她。最後,當她到達山巔的時候,除了尼爾斯·豪格爾森外,再也沒有別人跟在她的後頭了。


    太陽滾進了懸崖峭壁上覆蓋著堅冰的幽穀,尼爾斯·豪格爾森本想跟著她進去,但是走到幽穀的入口處他不敢再向前走了,因為裏麵有一種令人膽寒心悸的東西。幽穀深處坐著一個身體是冰。頭發是冰柱、鬥篷是雪的老巨人。巨人麵前躺著幾隻黑狼,隻要太陽一露臉,他們就站起來,張開大口。第一隻狼的嘴裏噴出刺骨的寒冷,第二隻狼的嘴裏噴出呼嘯的北風,第三隻狼的嘴裏噴出墨墨黑暗。“這一定是那個冰巨人和他的隨從們了,”男孩想。他明白,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快逃跑,但是他又十分好奇,想看一看巨人和太陽見麵後的結局怎樣,因此,他站著沒有走。


    巨人紋絲未動,隻是用他們可怕的冰臉盯視著太陽,太陽同他一樣,站在那裏也沒有動,隻是微笑和放射光芒。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男孩好像發現,巨人開始歎氣,感到渾身受折磨,雪鬥篷掉下來了,那三隻可怕的狼咆哮得不那麽凶惡了。可是突然太陽叫喊起來:“現在我的時辰到了。”太陽就向後滾動,走出幽穀。於是巨人把三隻狼撒開,北風、寒冷和黑暗頓時走出幽穀,開始追逐太陽。“把她趕走!把她趕走!”巨人叫喊著,“趕得她不敢回來,教訓她,使她懂得拉普蘭是我的!”


    當尼爾斯·豪格爾森聽到要把太陽從拉普蘭趕跑時,他嚇得要死,尖叫一聲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當他清醒以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大峽穀的底部。高爾果在哪裏?他怎麽樣才能打聽到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呢?


    他站起來朝四周望去。他的目光落到了懸崖上用鬆枝搭起的古怪的建築上。“那肯定是一種鷹巢,高爾果……”


    他沒有想下去,而是摘下頭上的小帽子,揮動著歡呼起來。他知道高爾果把他帶到了什麽地方,這就是老鷹住在懸崖上、大雁住在穀底的那條峽穀。他到達目的地了!他會馬上見到雄鵝莫頓和阿卡,還有其他旅伴了。


    重逢


    男孩緩緩地向前走著去尋找朋友們。整個山穀裏一片寧靜。太陽還沒有照到懸崖上,尼爾斯·豪格爾森明白這還是大清早,大雁們還沒有醒來。他走不多遠就站住了,微笑著,因為他看到了非常動人的情景。一隻大雁躺著,睡在地上一個小窩裏,身旁站著公雁,他也在睡覺,他站得那麽靠近雌雁顯然是為了一有危險立即起來保衛。


    男孩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繼續往前走,在覆蓋住地麵的小槲樹叢之間察看。不久,他又看到一對大雁,他們不屬於尼爾斯這個雁群的,而是外來的客人,然而單是看到大雁就使他十分高興,他開始哼起歌來。


    男孩向一個灌木叢裏看去,終於看到了一對他熟悉的大雁。在孵蛋的那一個肯定是奈利亞,站在她身旁的公雁是科爾美。是的,一定是他們,不會看錯的。


    男孩真想叫醒他們,但是他還是讓他們睡覺,自己又向前走去。


    在下一個灌木叢裏,他看見了維茜和庫西,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發現了亞克西和卡克西。四隻大雁都在睡覺,男孩從他們身旁走過而沒有去叫醒他們。


    他走到下一個灌木叢的附近,好像看到灌木叢中一樣東西在閃白光,他興奮得心在胸中怦怦直跳。不錯,果然像他所意料的,鄧芬美美地躺著在孵卵,身旁站著白雄鵝。男孩覺得雄鵝盡管還在睡覺,看上去卻十分自傲,因為他能在遙遠的北方、在拉普蘭的大山裏為他妻子站崗放哨。


    男孩也沒有把白雄鵝從睡夢中叫醒,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他又尋找了很長時間,才又看到幾隻大雁。他在一個小山丘上發現了一樣類似灰色生草叢的東西。等他走到山丘腳下,他看到這簇灰色生草叢原來是大雪山來的阿卡,她精神抖擻地站著向四周了望,好像在為全峽穀擔任警戒似的。


    “您好,阿卡大嬸!”男孩叫道。“您沒有睡著真是太好了。請您暫且別叫醒其他大雁,我想同您單獨談談。”


    這隻年老的領頭雁從山丘上跑下來,走到男孩那裏,她先是抱住他搖晃,接著用嘴在他身上從上到下地親啄,然後又一次地搖晃他。但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他要求她不要叫醒別的大雁。


    大拇指兒親吻了年老的阿卡大嬸的雙頰,然後開始向她敘述他是怎樣被帶到斯康森公園並在那裏被幽禁的。


    “現在我可以告訴您,被咬掉一隻耳朵的狐狸斯密爾被關在斯康森公園的狐狸籠裏,”男孩說。“盡管他給我們帶來過極大的麻煩,但我還是禁不住要為他感到可惜。那個大狐狸籠裏關著其他許多狐狸,他們一定生活得很愉快,而斯密爾卻總是蹲著,垂頭喪氣,渴望著自由。我在那裏有許多好朋友。一天,一隻拉普蘭狗告訴我,一個人到斯康森來要買狐狸,那個人是從海洋中一個遙遠的島上來的,島上的人滅絕了狐狸,而老鼠卻成了災,他們希望狐狸再回去。我一得到這個信息,馬上跑到斯密爾的籠子那裏對他說:“明天,斯密爾,人類要到這裏來取走幾隻狐狸,到時候你不要躲藏,而是要站到前麵,想辦法使自己被抓住,這樣你就能重新得到自由!”他聽從了我的勸告,現在,他自由自在地在島上四處奔跑。您覺得我這件事做得怎麽樣,阿卡大嬸?是按您的心意辦的吧?”


    “是的,我自己也會這樣做的,”領頭雁說。


    “您對這件事感到滿意那就好,”男孩說。“現在還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問問您,聽聽您的意見。有一天,我看到高爾果,那個老鷹,就是同雄鵝莫頓打架的那個老鷹,被抓到斯康森並被關進了鷹籠裏。他看上去神情沮喪、垂頭喪氣,我想把鋼絲網鋸斷,放他出來,但是我又想他是個危險的強盜,食鳥的壞家夥。我不知道我放掉這樣一個惡人是不是正確,我想,最好也許還是讓他關在那個籠子裏算了。您說呢,阿卡大嬸?我這樣想對不對呀?”


    “這樣想可不對,”阿卡說,“人家對老鷹想怎麽說就讓他們說去,老鷹比其他動物更傲氣,更熱愛自由,把他們關起來是不行的。你知道我現在建議你去做一件什麽事嗎?是呀,那就是,我們兩個人,等你休息過來以後,一起作一次旅行,飛到鳥的大監獄去,把高爾果救出來。”


    “我想您是會這麽說的,阿卡大嬸,”男孩說。“有人說,您花了很大心血撫養起來的老鷹不得不像老鷹一樣生活的時候,您就不會再疼愛這隻鷹了。可是剛才我親耳聽到您的話,證明這種說法是根本不符合事實的。現在我要去看看雄鵝莫頓是不是已經醒了,在此期間,如果您願意向把我馱到您這兒來的人說句感謝的話,我想您會在曾經發現過一隻絕望的雛鷹的那個懸崖上見到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尼爾斯騎鵝旅行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塞爾瑪·拉格洛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塞爾瑪·拉格洛夫並收藏尼爾斯騎鵝旅行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