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聽到腳步聲,卻沒有進屋,她好奇地出門隔著屋堂的簾子朝外望,正好看見墨菊伏在橫月的耳邊說什麽。


    顧夕顏喊了一聲“墨菊”,墨菊好象被嚇了一跳似的,回頭和橫月交換了一個眼神,才跑到了顧夕顏麵前喊了一聲“姑娘。”


    顧夕顏隔著簾子冷冷地望著橫月,目光銳利,透著寒意。


    墨菊身子一縮,喃喃地道:“姑娘,姑娘有什麽事?”


    顧夕顏看著她不語。


    墨菊低著頭,小手絞著衣角。


    橫月笑著迎了上來,說:“沒事,什麽事,說是去拿食盒,受了道姑們的氣,正找我說了!”


    顧夕顏冷笑:“什麽時候這院裏的食盒要墨菊去拿了?踏浪幹什麽去了?”說著,臉上泛起一股怒意。


    橫月還在一旁陪笑。


    顧夕顏撩簾而出,朝院外走去。


    墨菊臉上馬上浮慌張,她竟然雙臂一伸攔在了顧夕顏的麵前:“二姑娘,二姑娘,您,您不能出去!”


    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顧夕顏知道這裏有點象古代封建社會的中國,婢女就是家裏的一個物件,是一份財產,象牛、羊一樣,可以隨意賣買,也可以隨意將她配給同樣身份的男仆,如果生下了孩子,就是家生子,也是歸主人所有的,就象那些牛羊生下的小羊一樣。所以,主人是要著絕對的權力的…墨菊一向是個聰明人,現在竟然伸開雙臂攔在她麵前,事情就變得不是那麽簡單了!


    顧夕顏停住了腳步,目光越過墨菊的頭頂盯著橫月。橫月垂下眼瞼,不敢與她對視。


    她輕輕地冷“哼”了一聲。剛“哼”完,顧夕顏心中就一驚。這聲冷哼聽在耳朵裏怎麽那麽象那個倒黴“丈夫”嘲諷的聲調。


    顧夕顏眼露迷茫,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邊橫月已和墨菊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橫月搖了搖頭,墨菊卻閉了閉眼神,說出一番話來:“是香樟林裏,香樟林裏發現了,發現了一具女屍,棲霞觀報了官府…”


    顧夕顏還在迷茫中,有片刻的不解,目光掃過橫月和墨菊愴惶的臉,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大驚失色:“端娘呢?端娘回來了沒有?”


    橫月麵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顧夕顏大驚失聲,急急朝外跑去,橫月和墨菊在後麵喊:“二姑娘,二姑娘,您不能去,現在官府辦差的衙役都在那裏的,你不能去…”


    院子不大,顧夕顏又跑得急,幾句話的功夫,她已跑到了門扉前。


    橫月和墨菊一看,馬上拔腿追了上去。隻見前麵的顧夕顏一個趔趄,身體一晃,突然向後倒去。橫月年紀大些,手腳也長些,關鍵時候,一個箭上前扶住了顧夕顏,卻聽見門外“哎喲”一聲,有人罵道:“不長眼的小蹄子們,我一不在家你們就翻了天了,冒冒失失的…”橫月定眼一看,竟然是端娘。


    顧夕顏那邊也看清了來人,喜悅地叫了一聲“端娘”,一把撐地站了起來跑到端娘身邊一把就把端娘抱住。


    端娘剛準備起身,被顧夕顏這一抱,身體失重,又跌坐在了地上,正要訓斥來人,卻發現原來是顧夕顏,不由驚慌地問:“出了什麽事?出了什麽事?”


    後來趕來的墨菊和橫月見狀一個去攙端娘一個去扶和顧夕顏,兩人異口同聲地笑道:“沒事,沒事?”


    這正鬧得一團糟,那邊卻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這,這是怎麽了?”


    端娘站起來一看,竟然是丁執事,臉馬上就板了起來。


    顧夕顏也認出了丁執事,隻是上回隔著簾子,看得不十分清楚,這次在日光下,到把丁執事看了個仔仔細細的。他隻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臉色白皙,五官削瘦,小小的單眼皮精光四射,非常精神。顧夕顏就想起那句“小眼睛能聚光”的典型笑話來,她臉上就不由地泛上了一層笑意。


    這笑意看在丁執事眼中就不那麽簡單了。他一個朋友的妻子想到顧家來做事,他思來想去也沒什麽合適的位置,知道二姑娘要回府了,他就留了一個心眼,主動請了這差事,買了幾盒同心堂的胭脂水粉就和二姑娘搭上了話,本來說的好好的,二姑娘攆了端娘讓他朋友的妻子做屋裏的管事姑姑,隻待回到盛京稟了夫人,這事就成了。誰知一覺醒來,二姑娘的口風就全變了,她還以為是端娘在二姑娘前麵說了些什麽。夫人麵前,他是說得上話的,就是怕到時侯二姑娘不願意…強行攆了姑娘的乳娘,這總是要擔著點名聲的,丁執事還不願意為這個朋友擔上這樣的罪名…現在看二姑娘這樣子,好象對他印象還是不錯的,他心裏又開活絡起來,還是想把那事辦成了,畢竟收了人家五兩銀子…


    丁執事馬上上前給顧夕顏打了一個千,殷情地說:“二姑娘,這是怎麽了?”


    顧夕顏來自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思想。她對端娘也好,對丁執事也好,都有著一種尊重。認為他們雖然都是仆人,但靠的是真本事吃飯,和自己靠真本事給人打工一樣,都屬於光榮的勞動人民,甚至在心裏她還認為她們是同一種人,因此她是以一種同事的態度來對待丁執事和端娘的。倆個人有矛盾歸有矛盾,但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產生矛盾,或是加劇這種矛盾。她馬上笑道:“沒事,沒事,聽說外麵出了人命案,想去瞧瞧,端娘不準?”


    丁執事笑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端娘忙在旁冷咳了一聲,插嘴道:“又不是什麽寒門祚戶的出身,怎麽能一天到晚到處跑…”


    丁執事趕緊解釋道:“我去打聽了告訴說給二姑娘聽就是。”說著,轉頭望著顧夕顏:“您看,這事成嗎?”


    顧夕顏之前的話也就是一借口,現在聽丁執事這麽一說,到想起一件事來,她馬上點頭道:“那就麻煩丁執事了!”


    “不麻煩,不麻煩!”丁執事客氣中帶著恭敬地說,“難得二姑娘還用得著我,以後有什麽事隻管說一聲就是了!”


    顧夕顏微笑著點了點頭。


    端娘看那個丁執事就象他身上帶著瘟疫似的,顧夕顏剛點了頭,她就拉著顧夕顏往屋裏走:“大姑娘家的,站在門口,成什麽體統!”


    顧夕顏覺得這樣太不禮貌了,又回頭朝丁執事笑了笑。


    一群人進了屋,端娘開口就道:“踏浪和杏紅跑呢?”


    墨菊忙在一旁答道:“去端食盒去了。”


    端娘這才問:“剛才出了什麽事?”


    橫月笑道:“不是出了人命案,姑娘看端姑姑還沒有回來…心裏急唄!”


    端娘馬上聽出了其中的含意,一時也有點意外,怔了怔,喃喃喊了一聲“姑娘”,話就說不下去了,眼圈起紅了起來。


    顧夕顏不知道端娘為什麽這麽激動,心裏反而有點不好意識。雖然後隻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可實際上自己今年都二十五歲快二十六歲的人了,在顧客服務部也呆了快一年,也不是什麽剛出社會的新人,剛才實在是太冒失了…她尷尬地笑了笑:“杏紅怎麽還沒有回來,我肚子都餓了!”


    端娘的確激動的有點說不出話來。顧夕顏是她從繈褓中一手抱大的,對顧夕顏,她有一種母親的情懷。小時候,顧夕顏還是非常聽話,非常戀她的,可大些了,知道了主仆尊卑,就開始有點變化了,特別是近幾年,大聲斥責,大聲喝罵的事時有發生,她背地裏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幾個老姊妹也勸她看開點,哪個做乳娘的不是這樣,吃完了**就不認人了。可她不死心,總覺得自己一手帶出的姑娘不一樣,全是盛京裏那個年輕的顧夫人劉氏的錯,沒有盡到做嫡母的責任…最讓她傷心的還是那次,她竟然聽丁執事的話要把這屋裏的人全都換了,還說要她也賣了…


    今天聽橫月這麽一說,端娘越發覺得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到了關鍵時候,姑娘還是掂記著自己的,這樣一想,看顧夕顏的目光就不由地柔了下去,說話的聲音也溫和起來:“墨菊,快去給姑娘看看去!”


    墨菊應聲而去,橫月鬆了一口氣。這些年來,端娘和顧夕顏的關係她是看在眼中,記在心中的,姑娘越鬧越不象話,端娘也漸漸死了心,不太管這屋裏的事了,她真怕有一天姑娘發了狠把她們隨意都賣了,端娘會聲都不吭地不管,所以才特意說了這翻提醒的話來點點端娘…有端娘在前麵擋著,總比自己衝上前去第一個送死的好吧!現在看端娘的神色,溫和淡然的,應該是有了效吧!


    屋子裏的人各懷心事,顧夕顏也有自己的擔心。


    香樟林又出現了一具屍體,是普通的謀殺案?還是有人和自己一樣過來了?如果真的有人了,會不會也是象自己一樣…


    提飯的踏浪和杏紅還沒有回來,回信的丁執事倒先來了。他隔著簾子條理清楚、言詞簡單地說:“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穿著華麗,作婢女的打扮,身上的金銀首飾都保存完好,衣冠也整齊,一刀割喉斃命的。現在還沒有查清楚身份,官府的衙役正在詢問棲霞觀的姑子們。”


    端娘聽了臉色發白:“這事可大可小,姑娘的清譽要緊,我看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


    丁執事也同意端娘的意見:“端姑姑說的是,我也是聽說了這事不放心才趕過來的。”


    顧夕顏聽是一刀割喉斃命,是謀殺案,心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但也覺得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麽必要,現在已經這樣了,反正總是要麵對現實的。她點了點頭,說:“那我們吃了午飯就起程。丁執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到盛京?”


    丁執事回答道:“快馬加鞭,黃昏就可到。”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丁執事一幹男仆去準備車馬,女眷們則開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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