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南昌方麵和來路,都發現了強大的敵人,紅軍在敵人快要合擊的時候,一溜煙向西去了。他們離開宿營地不遠就上山。道路陡峻而彎曲,到了半山。是分路口,一條岔道橫於山腹。紅軍上了岔道,上麵是高不可測的荒山,下麵是深不可測的險壑,遠遠看去,是一條巨大的黑影,老鬆當中直立,奔騰的流泉在穀中發出淙淙的聲音。險壑的對麵,又是聳入雲霄的高山,和右邊的高山互相對峙。


    在整個的大山腹中,包含許多或大或小的馬蹄形的小山腹,馬蹄形連續排列起來,構成大山腹的輪廓。山腹中的小路,連係諸馬蹄的邊緣。從第一個馬蹄形邊緣走起,走到蹄端,就可以看到前麵的第二個馬蹄端,又從蹄端向右彎曲打一個小半圓形,於是進到兩個馬蹄的分界點上,從分界點向左側轉彎,又開始從第二個蹄形的邊緣向右彎曲橫過,打一個半圓,就到第二個兩蹄相接的分界點上,再向左側轉個小彎,於是又進人新的馬蹄形上了。無限長的人帶,在無數的馬蹄排列似的大山腹上,連續而慢慢走動,有時穿過樹蔭,有時渡過小橋,有時也被路旁的荊棘撕破了衣裳,馬蹄似乎是無窮無盡,路也是一彎一曲,看不到房屋,聽不到犬吠,衣服潤濕,山風吹打麵龐,雖然都很疲勞,但除了走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前麵忽然坐下了,從人線傳來的話,知道有座小橋被馬踏壞了,後麵的人隻好坐下。


    一經坐下,有的打著疲勞的嗬欠,有的把兩肘靠在膝上,扶著槍打盹;有的低聲說話,偷著抽煙,騎馬的傷病員上下為難,都不下馬,凍得牙齒不斷地交戰。


    前麵走了,後麵的怕失聯絡,不等前麵拉開應有的距離,就站起來了,隊伍走不動,經過幾次小的停頓,才恢複到應有的速度。


    半夜過了,馬蹄形排列似的山也走盡了,路由山腹徐徐下降,到了山麓,就是壑底,壑中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石塊,人群繞著大石塊的左邊或右邊,象舞龍一樣推進。不知是什麽原因,前麵又停止,朱彪不能忍耐了,就提高嗓子帶著怒氣叫:


    “前麵快點走!”


    一聲又一聲的從後麵傳向前麵,聲音好象電流一樣從電線上通過,可是音波雖然過去,前麵還是寸步不前。他派通信員插向前麵,催促迅速前進。


    第一個去了,第二個也去了,隊伍還是一樣,腳更凍了,肚子更空了,行列中就無次序地叫起來:


    “走!走!怎麽不走!”


    一聲又一聲,由催促變或惡罵,馬也昂著頭張開大口高叫起來,指揮員雖然加以製止,但製止了這裏,那裏又起來,亂叫的聲音加上製止亂叫的聲音,叫得更厲害了。橫豎強大的敵人是在後麵,沒什麽不得了。


    夜又沉寂了,他們雖然沒有再叫,心裏卻很著急。想休息又怕前麵走,想走前麵又不動,隻好聽天由命,前麵走就跟著走,停就跟著停。


    朱彪知道昨天合擊出發地的敵人是兩師五旅,雖然已經掉在後麵,但究竟離自己不遠,麵西行方麵的修水上遊,是湘軍防區,如果有什麽障礙,是極不利的。他為應付新的情況的責任心所燃燒,自己從路旁邊插上前去,看著究竟,走了沒有幾步,前麵傳來連續的聲音:


    “走,走,走……”


    隊伍隨著這個聲音逐漸向前伸開,朱彪這時透了一口氣,肚裏好象服下清涼劑,滿腔的火氣馬上消失,又走了好遠,他看到一個人回頭走,就意識到一定是有什麽問題,問道:“誰?”


    回頭的人看了他一下,回答說:


    “喏!是朱團長呀。”他立即站著,“我是司令部的通信員,剛才到前麵去,看到擔架,夥食擔子,行李擔子,躺在路上睡覺,我已經把他們喊走了。”


    “見到前衛沒有?”


    “前衛不知道走了多遠了。”


    “好,隊伍來了,你就在這裏等著吧。”


    隊伍痛快地走了一陣。彎彎曲曲一凹一凸的壑道,還是無限長地向前延伸,好象渺茫得很。


    一聲休息,又停止了,朱彪一麵走一麵叫人讓路。


    走了好久,就出了狹小的壑道,兩邊的山向左右展開,中間是一塊大砂坪,砂坪前麵,有座小山,小山的左右,又是夾溝。道路從壑口伸到沙坪,此後越走越模糊,還沒有到小山邊,就完全失去了路的痕跡。朱彪走到這裏,見著很多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他叫醒他們,厲聲質問:


    “怎麽不走?”


    “找不到路。”


    “前麵的?”


    “不知到哪裏去了。”


    朱彪罵了一頓,就派了兩個人各從小山的左右去找路,回報的結果,兩邊都有人馬的痕跡,他把指北針定了方向,就帶頭從左邊走,一裏多路後,到了小山的盡頭,見著小山右邊也有一個溝,會在一條峽道上,才領悟兩邊都有人馬通過的原因。於是叫通信員回到分路口去設路標,就和隊伍繼續前進,一直走了大半夜,才進到從南麵北的修水河東岸,沿河而上,約十餘裏,已到三更。司令部按地圖和向導臨時指點,在離修水河東岸二三裏幾個村莊宿營了。村莊東邊,是南北走向的連綿小山,紅軍宿營時,隻在各村東麵派出直接警戒。


    大天亮後,還沒有一個人醒來,戰鬥員不作戰鬥準備,在睡;炊事員不挑水不煮飯,在睡;飼養員不喂馬,在睡;偵察員沒有出去偵察,在睡;馬伏在地下,垂著耳朵,閉著眼睛,也在睡。總之,羅霄縱隊所有的人馬,都在睡,睡,睡。


    擔任對修水方麵警戒的前哨,就是昨夜的前衛部隊。他們在主力西麵兩裏的小村子宿營,就接受了警戒的任務,由子黑夜和過分疲勞,雖然在通敵方向布置了警戒,卻沒有按著戰術要求作適當的布置。哨兵上崗的時候,捆緊肚子,一步一歪地走到崗位,荷槍實彈,向敵方監視,但頭沉重起來,眼睛不覺得閉了起來。雖然是複哨,既便在夜間,也能互相看清楚。但他們當時的精神狀態都差不多。


    有個人身子忽然向右前方一斜,幾乎倒下了,他倉皇張開眼睛,依然恢複原來的姿勢,他怕誤大事,就揉眼皮。想驅逐睡鬼的纏繞。但不到幾下,手又垂下來,眼睛所見到的,已經不是山川草木,而是一團茫茫的花花世界。


    “殺!殺!”突然一陣巨大的殺聲在哨兵麵前響起,哨兵剛剛張開眼睛,不假思索就習慣成射擊姿勢,右手正在打開保險機,口裏倉皇而急劇地也叫了一聲:


    “殺!殺!”


    保險機剛打開,白軍的刺刀已經插進他們的胸口,他們都倒下了,再不能叫了,更不能動作了。


    宿營地還在睡,還是充滿沉重的鼾聲。


    國民黨軍隊,無聲無息地解決了紅軍哨兵以後,就向紅軍宿營地前進,在前進中不斷地亂打槍。


    住在小村東邊兩三棟小屋的是第三團一營一連。連長孫得勝,在酣夢中聽到了槍聲,他在和敵人長期的殘酷鬥爭中,養成了很高的警覺性,他已經成了習慣,就是平常夢見敵人,有時也跳起來。此時槍聲不斷響,不斷刺激他的神經,他忽然象尖刀刺背一樣,跳了起來,大叫一聲:


    “外麵在響槍!”


    他一麵叫一麵用手指揉眼睛,傾耳靜聽,又叫起來。


    “起來,起來,打槍了!”


    他完全清醒了,身邊的人,也被他叫醒了,但敵人已經逼近住房,孫得勝拿著他在仙梅戰鬥中繳到的二十發駁殼槍,和幾個通信員走出房子,來到東麵十多步的圍菜園的短牆,利用短牆來抵抗。戰士們陸續衝出來了。孫得勝命令一排在左、二排在右,依托短牆準備拚死抵抗。正麵的敵人成群地來了,白軍看著紅軍幾乎沒有動靜,挺胸從大路進至離短牆二三十步,孫得勝的駁殼槍一響,一連二十發子彈,眼看著白軍倒了七八個,全連進入戰鬥,白軍又倒了些人。沒有倒的伏在地上。


    這時,營長來到孫得勝麵前,對他說:“你們頂得好,爭取了時間。我剛醒過來。”


    小村的部隊醒過來了,但已被敵人包圍了,他們正利用村莊房屋布置環形防禦時,全村已被敵人包圍了。


    靠近東山山坡主力部隊的宿營地依然沒有動靜,隻有沉重的鼾聲。


    “砰!砰!砰……”


    “叭叭叭叭……”


    槍聲雖然震動了宇宙,但喚不醒百戰英雄的酣夢。


    “叭叭叭叭……”


    “砰!砰!砰!……”


    “在打機關槍呢?”房子裏有人半醒半睡地說,可是,機關槍隻要稍停片劃,翻一個身又在作夢。


    鼾聲依然充滿宿營地。


    “砰!砰!砰!……”


    “叭叭叭叭……”


    有少數人開始醒了,他們聽到西山上瘋狂的機關槍聲,就聯想到夢中的槍聲,才知道槍聲已經響了很久,才警覺到敵人早就來了,睡在郭楚鬆對麵的黎蘇,大聲叫起來:“起來!起來!敵人打來了!”


    郭楚鬆被驚動得已經半醒,屢次想掙紮起來,都沒有成功,但在黎蘇叫了一聲之後,就完全醒了,他也在大叫:


    “起來!起來!”


    “砰!砰!砰!……”


    “叭叭叭叭……”


    “起來!起來!”的呼聲雖然不斷的叫著,但有些人的鼾聲還是依然有節奏地充滿營地——雖然比以前減少多了。


    “叭叭叭叭……”


    “砰!砰!砰……”


    “起來!起來!”


    大部分人都逐漸起來了,郭楚鬆拿起望遠鏡,出了門口,向著響槍的方向看,除了一個高山的輪廓朦朧可辨外,什麽也沒有。他的手背揉著那沒有完全張開的兩眼,用盡眼力看上看下,才逐漸發現對麵山上,有好些地方冒著青煙,向空中繚繞。又細心看下去,又發現各股青煙的前麵,有許多或大或小的集團,向他們急速運動,小小的白旗,在運動的人叢中不斷地擺動。


    郭楚鬆意識到按照宿營部署,隻要部隊都上東山,就自然構成對西麵的戰鬥隊形。他當機立斷,派馮進文和另一個參謀,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傳達他的命令——迅速上山,占領陣地,恢複建製。如果敵人追來,乘敵在運動中突然反衝鋒反突擊。


    不久,人馬——除被包圍的一個營外——通通上了東山,指揮員找戰士,戰士也找指揮員,都在恢複建製。張生泰和他的部隊,背著機關槍,上山較慢,到了半山,山上下來一個人,到他麵前,說:


    “張連長,”來人回頭向後山一指,“團長就在上麵,他叫隊伍到上麵集合。”


    張生泰繼續上山,正遇著朱彪在觀察敵情,走到朱彪麵前,叫道:“團長,我們到了。”


    “隊伍整齊嗎?”


    “還整齊——隻有一個人走丟了。”


    “好,”朱彪手向敵方一指,說,“你看敵人正從田壩多路向我們進攻,待敵人來到眼前,給他一頓火力殺傷後,就反衝鋒,機關槍就架在這裏。”


    “團長,我看機關槍最好架到前麵一點,”張生泰指著前麵不到一百米遠的小坡說,“我剛才上來,看了一下地形,那裏更好發揚火力。”


    “那裏太暴露了吧?”


    “不要緊,我們有偽裝網,射手還有偽裝衣。”


    張生泰去了,剛走幾步,朱彪又告訴他說:


    “要大家沉著一點,剛才司令告訴我,要注意隱蔽,等敵人到五十米遠才能開火,開火後,頂多兩分鍾,步兵連隊就反衝鋒。”


    張生泰指揮部隊迅速做了簡單工事,三挺機槍,一挺擺在他


    的指揮位置前麵七八步處,左右各一挺,相隔一二十步。各機槍班都自動張開偽裝兩,又拔些灌木插在機槍的左右,每挺機槍隻一個射手和一個彈藥手跟著,其餘的人,退到小坡的反斜麵,他自己也如此。


    這時在南村被圍的一小部分紅軍,見著主力退上山,敵人主力也跟蹤上山,切斷了自己的退路,因而加強工事,頑強抵抗;山上的紅軍,見到自己的人被包圍,非常擔心,也想快點打回去。但此刻時機不到,急也沒用,隻好都臥下來,準備射擊。


    快要接近紅軍陣地的國民黨軍隊,看著紅軍先前狼狽退走,現在又一槍不響,以為失去了抵抗力,他們昂起頭,挺起肚子,有些甚至把持槍改為肩槍,瀟瀟灑灑地上山,好象旅行一樣。


    紅軍方麵依然毫無動靜。


    國民黨軍隊離紅軍更近了,正麵一個集團,從開闊地向著張生泰的陣地前進,見到前麵山坡上,有兩三片灌木叢,後麵好象有人在閃動,便來個火力偵察。依然沒有回聲。他們膽更大了。


    張生泰這時候注視敵人的每一動作。他看到第一槍的射手捏緊機關槍槍把,食指靠在護圈上,回頭看了他一下。他意會到這是說準備好了。


    又過了半分鍾,國民黨軍隊更加密集,更接近了,射手又回頭看著他說:“可以開火了吧?”


    “慢點,讓後麵的敵人進到開闊地來再掃:”


    最前麵的白軍停止前進了,但後麵的白軍卻一堆推地擁上來,刺刀在朝陽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張生泰叫道:“瞄準!放!”


    濃密的機槍聲、步槍聲突然叫起來,挺著肚子前進的那些人,一排排倒下了,接著,左右友鄰部隊也響槍了,紅軍陣地上槍響成片。


    按照司令部旗語號令,朱彪的號兵吹響反衝鋒號。接著朱彪左右兩旁寬大的野地上,鑽出千百人,象潮水一樣傾瀉下去了,整個山上,是殺聲槍聲和衝鋒號聲。


    張生泰沒有變換陣地,立即行超越射擊。朱彪團正麵的敵人向後退了,張生泰指揮他的機關槍,行攔阻射擊。全線紅軍都向敵人反突擊,好象冬夜的野火一樣,燃燒了整個戰場。


    國民覺軍隊全線退卻了,雙方的槍聲漸漸稀少,紅軍一麵射擊,一麵喊:“繳槍!繳槍!”


    在小村被敵人包圍了一個多鍾頭的部隊,趁著山上反擊下來,他們也來個猛衝,那些白軍,看到主力潰退了,也無心戀戰,落荒而逃。


    張生泰看到再不能行攔阻射擊了,帶起部隊立即前進,在前進中看到前麵不斷押俘回去,他們拚命去趕隊,到了河邊,看到了朱彪。朱彪指著他旁邊的十幾箱機關槍子彈愉快而激動地向他說:


    “張連長,給你們。”張生泰很高興地領了子彈,跟著部隊追了一陣子,也和全軍所有的人一樣,實在沒有氣力再追了,就地休息一下,便隨大隊回宿營地了。


    戰鬥結束了,第一件事是檢查人員武器。檢查的結果,有的舊槍換了新的漢陽槍,舊布毯換了新軍毯,有的傷了,有的亡了,有的失蹤了,有的失了東西……


    司令部檢查人數,沒有見到何雲生,馮進文問另一個司號員說:“雲生哪裏去了?”


    “恐怕跟夥食擔子走了。”


    “不會。”馮進文說:“你看他哪次打仗跟夥食擔子走的?”他又皺一下眉頭,自言自語地說:“究竟哪裏去了?如果是跟別的部隊,現在戰鬥結束很久了,也該回來了。”


    通信員眼睛恍恍惚惚,心神不定地說:“恐怕糟了,今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外麵在打槍,我一麵拿槍一麵叫他推他,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下,我以為他醒了,就沒有等他,我出門的時候,敵人離我不過幾十步,恐怕等他慢慢出來的時候,敵人也到了。”


    “糟了!”


    馮進文也深深惋惜地說:“好聰明的孩子,他有時到我桌前看地圖,問東問西,還分析軍事行動哩!”


    管理員帶著夥食擔子,走過來。馮進文問道:


    “夥食擔子都來了?”


    “是。”


    “見到雲生嗎?”


    “沒有。’


    “雲生沒有回來?”


    “沒有。不知道哪裏去了。好,你帶起夥食擔下村裏煮飯,煮好送上來。”


    炊事員都回原來的駐地,朱福德進門的時候,聽到內房裏麵有微微的鼾聲,他有點驚奇地說:“怎麽還有人在酣睡呢?”


    “老百姓的小孩子。”朱福德的同伴說。


    “不一定,老百姓都跑到山上去了。”


    他們一麵說一麵經過堂屋向側房去,忽然驚惶地叫道:“唉呀?”


    發鼾聲的人,並不是老百姓的小孩,正是何雲生側睡在一塊小門板上,麵向牆壁,包袱枕頭。一支小手蓋在平臥著的小臉上。旁邊小桌上,放著兩把傘,兩個幹糧袋,地下有幾張沒有折好的毯子,還有一些零碎,都屬於軍用品,


    他們一麵叫,一麵走到小孩身前,翻過來一看,又驚又笑地說:


    “嗬!就是你呀!”隨即大叫,向還在外房的戰友報信,“就是雲生。”


    “嗬!雲生!”外麵好幾個人都叫起來,“好些人都在打聽你呀!”


    “起來!起來!”大家都進去叫他,


    何雲生那睡眠不足的眼睛張開了,他們把他扯起來坐著,他朦朦朧朧地看了一眼,晤了一聲,用手背去揉眼睛,好象不願醒來的樣子。


    “你還不醒,我們打了大勝仗了!”


    何雲生打一個哈欠,帶著一點怒氣地說:


    “造謠!”


    他隻說了一句,又倒下了,人們又把他拉起來。


    “誰造謠?”


    “你到後山上去看看俘虜兵!”


    他又張開眼睛,似乎清醒了一點。


    “真的嗎?”


    “還有假的!”


    馮進文把勝利的消息說一遍,問他:“你沒有聽到響槍嗎?”


    “我好象是聽到的,我聽到機關槍聲,大炮聲,以為是在仙梅打仗呢!我和營長站在工事上,散兵壕裏架了好多機關槍,對著敵人打,敵人的大炮打來,我把頭斜一下躲開了。這時候飛機來了,飛得隻有丈把高,伸出一個長手到地下捉人,張生泰用馬刀砍掉他一隻手,飛機就走了。”人們捧腹大笑起來。


    雲生在他們的笑聲中覺得更加慚愧,他從來沒有不參加的戰鬥,這一次卻背了烏龜。同時他覺得僥幸,沒有被敵人捉去。


    “看俘虜去!看看俘虜去!”


    房子裏依然有殘餘的笑聲。


    整理隊伍的時候,有人向朱彪報告,說桂森不見了。朱彪當即命令尋找,山前山後都找不見。恰巧杜崇惠又來了。他說:“怎麽樣,怎麽樣?我叫你們清理掉,你們不聽,投降敵人了吧!叛變了吧!”


    朱彪說:“不會的,我剛才了解過,這兩天他的身體不大好,昨晚行軍可能掉隊了。”


    “你這個人就是主觀!出了問題還辯解。”


    “不是,我覺得……”


    羅鐵生趕忙說:“政委,我們再找找看。如果他真的投敵叛變了,我們做檢討。”


    “這不是檢討一下就能解決問題的!”杜崇惠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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