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如道:“請你轉告委員長,租界裏很安全,日本人不敢輕易得罪洋人。平常我也很少出門,不會有人認得,萬一有事,我會自行了結,絕不會當漢奸給他丟臉!”


    戴笠見陳潔如態度堅決,亦不再強求,從身上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子上,道:“陳女士多保重,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在上海我已布置了潛伏組織,這是我留給你的地址。”


    陳潔如把支票還給戴笠,道:“目前我的生活還過得去,你把錢還給委員長,現在國難當頭,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戴笠說:“國家再困難,也不在乎這幾個錢,你好生收著,這是我的一點意思。”


    11月13日,上海淪陷。在到處掛滿太陽旗的危險時刻,戴笠堅持把最後的潛伏工作安排、檢查了一遍,才搭乘上海至香港的最後一班船去了香港。


    戴笠到了香港後,馬上召集香港的特務開會。他指出,根據形勢,上海、南京、廣州等沿海城市都會淪陷,到時,香港的戰略地位就會非常重要,特務處不但要繼續通過香港搜集情報,而且要以香港為堡壘,不斷派人打入淪陷區搜集情報,製裁漢奸。於是,會議決定成立香港區。


    西安事變使蔣介石受驚,戴笠當然得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按理,應該追究江雄風的責任,但江雄風不僅是黃埔生,還是胡宗南的人。思來想去,戴笠忽然想起事變一個多月前,自己曾下手令調上海區長王新衡任西北區長,因王沒有及時到任,等到西安事變爆發,也就耽擱下來。於是戴笠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開刀的人,一個手令下去:“西北區長王新衡因失職,著即撤職查辦,交特務處執行。”結果王新衡稀裏糊塗地代人吃了幾個月的官司。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王新衡才被放出,見到戴笠的第一句話就問:“為何要關我?”戴笠凶狠地說:“你不明白嗎?你不服嗎?”王新衡說:“不明白,就不服。”戴笠拍桌大叫:“不服,再關。”於是王新衡又被關了一段時間。


    成立香港區,區長的位置是很重要的,戴笠宣布:“就任命王新衡同誌為區長吧。”


    戴笠在香港隻做了短暫的停留,仍將赴內地布置潛伏工作,臨行,他以極親切的語調向王新衡交代工作,最後問道:“想明白了你為什麽坐牢嗎?”


    王新衡搖搖頭又點點頭。


    戴笠說:“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你隻需記住一點:我決不會虧待任何人。”


    正在此時,毛人鳳進來報告道:“處長,急電,校長在南昌召見。”


    戴笠接過急電,不知道蔣介石有何事召見他,隻好領著毛人鳳、賈金南匆匆離港來到南昌。


    此時,國民政府正向武漢倉皇潛逃,隨處可見負重的挑夫,一派大難臨頭的景象。


    戴笠來到蔣介石的臨時辦公點,才知道蔣介石找他為的是楊虎城要回國。


    西安事變後,蔣介石把一切責任推給楊虎城,在扣押張學良的同時,逼迫楊虎城辭去職務,遣往歐洲考察,楊虎城隻好帶著夫人謝葆貞和幼子拯中及隨員在歐洲各國遊曆。


    抗日戰爭爆發後,楊虎城覺得自己身為軍人不能袖手旁觀,就向蔣介石發電要求回國抗戰,共赴國難,並告知了行程。


    蔣介石馬上把戴笠從香港急召回來,如此這般一番密授。


    戴笠按蔣介石的意思加緊布置準備,並通過法國巴黎站,設法派遣法國留學生中的一個特務,以法文翻譯的身份打入楊虎城身邊,並跟隨他一起回國。


    10月23日,戴笠得到楊虎城身邊特務的密報,說楊虎城一行已從法國馬賽港乘法輪出發。11月26日,戴笠又得到密報,說楊虎城及隨員一行已抵達香港。


    戴笠馬上命令王新衡加以控製監視,如發現楊虎城有直接飛往西北十七路軍的企圖,要不惜一切代價扣留。


    同時,又命令盯梢專家陳質平以軍委會參議的名義在香港迎接楊虎城。恰巧,十七路軍得知楊虎城回國的消息,專門派一百七十七師副師長王根僧赴港迎接。


    陳質平將情況報告戴笠,戴笠指示道:接委員長電,擬在南昌會見楊將軍,共議抗戰大事,並派我去長沙迎接,共赴南昌。


    楊虎城接電後準備飛抵長沙,妻子謝葆貞一行因思鄉甚切,想回西北看看,他隻好一個人由王根僧陪同乘班機飛抵長沙。


    11月30日,楊虎城在長沙下了飛機,毛人鳳代戴笠迎接,道:“楊將軍,真不湊巧,戴笠先生本來是要親自迎接的,誰知昨天委員長來了急電,要他去武昌公幹。”說著拿出一張紙條遞過去,“這是戴笠先生留給楊將軍的。”


    楊虎城道:“我眼睛不大好使,王副師長,你念給我聽。”說著,遞給王根僧。


    毛人鳳知道楊虎城不大識字,亦不言語。


    王根僧念道:“楊將軍,很抱歉,接委員長急電,不能迎候,請轉往武昌來見委員長。”


    毛人鳳在一旁道:“楊將軍,對不起,本來你是可以直接飛南昌的,戴笠先生認為一起去熱鬧,可誰知……”


    楊虎城大度地擺擺手道:“沒關係。”


    12月1日淩晨,戴笠接到毛人鳳的急電:楊虎城、王根僧已於午夜乘火車赴武昌。當天下午3時30分,戴笠以蔣介石代表的身份,親率武昌行營及湖北省政府機關一百多名要員在火車站組織隆重的歡迎儀式,並安排楊虎城住在省政府胭脂坪招待所,招待周到熱情。12月2日中午,戴笠陪楊虎城到漢口航空站,乘一架三座位的小飛機赴南昌,除戴、楊兩人各占一座外,另有一座係戴隨從副官乘坐。戴笠見狀,不願過早暴露扣楊的意圖,隻得臨時決定將副官的座位讓與王根僧。


    楊虎城、王根僧到南昌後,被戴笠安排住進二偉路1號戴笠設在南昌的辦公處所。每日隻是在戴笠的陪同下吃喝遊玩,戴笠緘口不談蔣介石接見之事。


    12月9日和10日,南昌連遭敵機轟炸。戴笠考慮二偉路1號寓所已不甚安全,預先與江西省政府主席兼南昌行營主任熊式輝商定,借其百花洲別墅讓楊虎城居住。這幢別墅是一所獨立的花園洋房,建築在南昌市郊區東湖西岸的著名風景地百花洲上,地點僻靜,易於空襲時隱蔽。


    楊虎城見蔣介石久不接見,有點急不可待,問戴笠:“戴笠先生,委員長現在何處,是不是不接見我了?”


    戴笠說:“沒有的事。上海剛剛淪陷,南京很快也要落入日本人手中,委員長正忙於遷都,還有很多雜事,可能一時分不開身來,楊將軍先忍一忍。”


    楊虎城歎道:“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我身為軍人,怎好意思躲在別墅裏?”


    戴笠說:“楊將軍愛國熱情可嘉,國人若都像楊將軍一樣,我們的國家就有希望了。唉,委員長這是怎麽搞的?好吧,我去問問。”


    戴笠一去竟不再露麵,楊虎城這才發現周圍憲兵、特務密布,似有所悟,對王根僧道:“王副師長,你出去看看,戴先生是不是來了。”


    王根僧奉命走了出去,誰知才到大門,又被兩個特務推了回來。


    楊虎城意識到情況嚴重,對特務道:“你們這是怎麽搞的,難道連出門都不允許嗎?”


    特務道:“楊將軍,別激動,我們是奉委員長的命令負責看守你的,請你自動配合我們的工作。”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楊虎城痛苦萬分,明白這一切都是戴笠設的圈套。沒幾天,楊夫人及兒子、隨員又被戴笠騙到南昌,一同囚禁。


    1937年12月南京淪陷,蔣介石離開南昌之前,又令戴笠將楊夫人及楊公子移往後方。他們從浙贛鐵路乘專車經株洲到長沙,沿途警戒嚴密,上下車均在夜間。楊虎城在長沙東郊朱家花園住了一些時候,又被押解至益陽桃花坪,住在軍統設在那裏的臨時監獄附近的民房內。到武漢撤退時,楊虎城全家又被解往跺州。離開益陽的前一個晚上,軍統將囚禁在益陽的二十多名進步人士殺害。這些人是從南京、南昌、武漢等地撤退時移到益陽的。楊虎城聽到附近的槍聲和慘叫聲,一夜都沒有睡,他以為自己會在那裏被害,遂摟著兒子說:“我死了,不知有誰來照料你?”第二天拂曉啟程時,他看到特務正在附近掩埋被害人的屍體,一語不發,帶著無限悲傷的情緒上了汽車。


    南昌淪陷後,蔣介石也來到武昌,召見戴笠。


    蔣介石說:“我準備把中央遷入四川,現在我有兩樁心病,希望你能替我分憂。”


    戴笠見蔣介石的心情很沉重,低著頭沒有吭聲,繼續往下聽。


    蔣介石說:“一樁是不知川軍將領能不能與中央合作,讓開一條大路,保證中央機關安全入川;二是韓複榘、宋哲元能否抵抗日軍的攻勢,保證後方的安全,我心裏沒有把握。”


    戴笠說:“校長的意思學生明白,學生下去後一定嚴密監視川軍將領的動向,調查他們對中央入川的態度。”


    蔣介石點點頭,表示對戴笠理解他意思的賞識,道:“四川將領隻要注意劉湘就行了,他是四川省主席、第七戰區司令。我最擔心劉湘會和韓複榘、宋哲元暗中勾結,形成一股新的反中央力量,動搖抗戰大局。”


    戴笠聽到這裏,記起一件事來,道:“校長,自入冬以來,我們發現韓複榘與劉湘之間電報來往十分頻繁。”


    蔣介石皺眉道:“噢,是什麽內容?”


    戴笠說:“是用了他們自己設計的秘密號碼,破譯不出來。”


    蔣介石歎道:“這才更嚴重呢,一旦劉湘、韓複榘、宋哲元三方麵力量合在一起,幾十萬大軍,再加上日本人的入侵,後果不堪設想。你下去後馬上著手清查。”


    戴笠說:“這個不難。現在劉湘在漢口萬國醫院治療胃潰瘍,隻要認真監視,不難尋出破綻。”


    戴笠回去,馬上著手監視劉湘,除了在醫院外圍布置特務,又派手下特務以治病為名,在劉湘病房的隔壁開了一個房間,日夜監視他每天和什麽人接觸來往。


    接著,戴笠又了解到有位曾被劉湘開除的川軍師長範紹曾也在漢口,於是進行收買,請他幫助特務監視劉湘。


    由於範紹曾對川軍人事情況十分熟悉,不但很快搞清了劉湘每日與川軍中的什麽人來往,而且還買通了劉湘身邊的護士劉翠英,直接掌握了劉湘每日活動的第一手情報。


    不久,範紹曾又通過收買舊部,搞到了兩件機密情報:劉湘密令川軍第一師師長王纘緒帶兩個師出川準備與韓複榘聯係;劉湘與韓複榘聯係的密電碼底本亦被盜出。


    於是,戴笠把劉湘與韓複榘之間來往的電報密碼全部破譯出來—原來,劉湘早在暗中與韓複榘策劃一項陰謀:和日抗蔣。


    戴笠把這一情報告知蔣介石,蔣介石大驚,急令戴笠采取行動。


    戴笠用已經掌握的證據對宋哲元采取威脅收買的手法,使宋哲元決心投蔣。宋投蔣後,密報蔣說“韓複榘派代表說服他反蔣,提出由劉湘令川軍封閉入川之路,不許中央機關進入,韓複榘率部撤走,希望宋哲元也撤到潼關以西,放日軍入關,然後再聯名通電反蔣……”


    1937年12月20日,日軍從山東境內突破黃河天塹,蔣介石令韓複榘抵抗,他公然抗命,棄土而逃,先後放棄濟南、泰安、兗州等大中城市,一路退到魯西南的巨野、曹縣等地,使徐州大門洞開,鄭州、武漢等大城市亦受到側翼威脅,全國為之震動。


    蔣介石得到有關韓複榘的這些報告,勃然大怒。他想起韓複榘曾強奪中央對山東的賦稅大權,又在西安事變期間支持張、楊發動西安事變,蔣介石一咬牙,決定敲山震虎,以儆效尤,除去心腹大患,並密令戴笠迅速擬定捕韓方案,布置實施。


    戴笠回到漢口法租界巴黎街寓所,立即召見特務處漢口特別警衛組組長王北槐和機要秘書龔仙舫。戴笠一邊在屋子裏兜圈子,一邊招呼王、龔二人坐下。王、龔二人多年跟隨戴笠,知道戴笠的習慣是凡屬拍桌子,一定準備破口罵人;凡屬在屋裏兜圈子,一定是在考慮重要問題。


    果然,戴笠說:“韓複榘公然違抗命令,棄土逃跑,致使大片河山淪陷,校長已命令我將他逮捕歸案,我想請兩位發表高見。”


    王北槐道:“處長捕捉楊虎城不是很成功嗎?用同樣的計謀捉韓複榘正好現成。先用校長召見或開會的辦法引他出來。”


    龔仙舫道:“此計不錯,隻是召見或開會的地點宜放在北方,不要讓韓複榘生疑。”


    戴笠點點頭,道:“兩位的話都不錯,隻是韓複榘與楊虎城情況不一樣。楊虎城是落入平陽之虎,他萬一有所察覺我們還可采取強製的辦法。韓複榘則不同,他重權在握,一旦讓他察覺,逼急了他,後果就不堪設想。加之他已有心謀反,肯定早有提防。”


    王北槐笑道:“薑還是老的辣,這捕韓的妙計還得由處長定奪。”


    戴笠見兩人確實想不出更好的計謀來,就隻好把自己早想好的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王北槐、龔仙舫聽了,連連稱妙。


    戴笠把捕捉韓複榘的計策方案匯報給蔣介石,蔣介石也稱妙計。


    蔣介石於是決定於1938年1月11日,在開封南關袁家花園召開抗日高級將領軍事會議。


    1月8日,韓複榘在徐州接到蔣介石密電,電文中有四十五名高級將領將參加軍事會議,韓複榘及其手下軍長孫桐萱名列其中。


    1月9日,韓複榘到達開封。同時,王北槐從漢口率一批行動人員經鄭州密赴開封。


    韓複榘一行抵達開封後,下榻市內黃河水利委員長孫祥榕公館裏,但他剽悍無比的衛隊營卻被會議組委會借口市內不好安排留在城外,韓複榘破口大罵道:“我操他娘,這是什麽意思?”


    這時一起來開會的劉峙道:“韓主席休發牢騷,我們的衛隊也被擋駕了,連委員長都隻帶了幾個親隨。”韓複榘這才停止了叫罵。


    因擔心空襲,會議決定在晚間舉行。


    1月11日傍晚,韓複榘、孫桐萱帶上幾個衛士乘汽車來到開會地點。


    此時,袁家花園附近已經戒嚴,四周崗哨密布,警戒甚嚴。一輛接一輛像黑甲蟲似的小汽車,穿梭來往,一些穿著將軍服和中山裝的軍政要員,從這裏進進出出,個個行色匆匆。


    韓複榘與孫桐萱下了汽車,由隨從人員護衛著,向園門裏走去。


    這是一座環境幽靜的古老園林,目下雖然已經改為學校,但仍然鬆柏挺拔,冬青茂密,湯池亭榭,屋舍整齊。年深歲遠,使它的容顏顯得有點蒼老,但在端莊古樸中,仍巍峨壯觀,氣象不凡。由於時局關係,學校早已放假了,校園內空無人影,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漸漸傳來輕微的人語聲;再行,眼前出現一座拱門,在拱門內的廂房邊,貼著一張長紙條,上寫“隨員接待處”一行大字,並有持槍的士兵在守衛,隻準應邀參加會議的軍政官員進去,隨員一律謝絕入內。這樣,韓複榘的三個衛士,孫桐萱的一個衛士,均被擋了駕留在接待處等候。


    這樣做,雖然令韓複榘有些不快,可似乎又未違反常規。韓複榘悻悻然繼續往裏走,當他來到離小禮堂較近的副官處,又遇到了第二道關卡,這裏不僅警衛森嚴,牆上還貼有一張特別的告示:


    奉委座諭:今日高級軍事會議,為慎重起見,所有到會將領,不可攜帶武器進入會議廳,應將隨身自衛武器,暫交副官保管,給予臨時收據,待會議完畢後憑收據取回。


    韓複榘看了告示,看到其他的將領都毫不在意地把槍掏出來,也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兩支手槍掏出來,然後把收據塞在衣服口袋裏,便匆忙地進入了會場。


    這是一座寬敞、整潔的小禮堂,會場內已經坐滿了早到的軍政要員。但會議還沒有開始,人們正三三兩兩地在抽煙、交談,會場上籠罩著一種壓抑、沉悶甚至有些驚慌的氣氛。


    參加會議的主要將領的座次,是事先安排好的,韓複榘與他的親信將領孫桐萱分開了,他被安排坐在蔣介石的嫡係將領劉峙的旁邊。


    未過多久,身披皮領大衣,穿著講究的將軍服,戴著雪白手套的蔣介石,在一大幫隨員的簇擁和護衛下,進入了會場,所有在場的軍政官員急忙肅靜起立,向他致敬。


    蔣介石擺擺手,讓大家坐下來,自己也在會議廳主席座就座。他沒有馬上宣布開會,而是先用冷峻、威嚴的目光掃視全場,然後幹咳了幾聲,清清嗓子,並把手套脫下來,放在麵前的桌子上,這才操著濃重的浙江口音說:


    “諸位辛苦了!今天大家聚集一堂,共商國是,機會難得。在座的許多是老同事,老相識,也有初次見麵的,這樣吧,點點名,大家先認識認識吧!”


    蔣介石拿著事先準備好的與會人員名單,正兒八經地點了名,接著是滔滔不絕的訓話,話題圍繞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實際上是不指名地把韓複榘等人訓斥了一頓之後,終於單刀直入地攤牌了:


    “抗日是全國一致的,這個問題是每個將領義不容辭的責任,可是竟有一位領導人,不發一槍,放棄黃河天險等陣地,連失數城,使日寇長驅直入,進占山東,給整個戰局帶來嚴重後果。我要問韓主席: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這將會給國家民族帶來怎樣的災難,你考慮過嗎?所以這個責任你是不能推卸的,你必須進行深刻的反省!”


    韓複榘不曾料到蔣介石這麽快就變了臉,以致一開始不免有些緊張。但韓複榘天生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魯莽性情,現在看到蔣介石一反常態,殺氣騰騰地向他興師問罪,也當場頂撞:“報告委員長,卑職不明白,山東丟失是我應負責任,可南京丟失是誰的責任呢?”


    蔣介石哪裏容許別人頂撞他,不等韓複榘說完,正言厲色地截住了他的話:“現在我問的是山東,不是南京,南京丟失,自有人負責。可你不戰而退,喪失大片國土,有人還反映你勾結日本人,陰謀參與華北五省自治運動,這又是什麽問題呀?”


    “這是謠言,沒有的事!”


    “你已經有兩個老婆,還要娶日本女人,這也是謠言嗎?”


    韓複榘想不到一位堂堂委員長,竟連這種捕風捉影的小事也扯了出來,隻得解釋道:“我過去常到青島去,青島市長沈鴻烈他們給我叫過日本條子(拉皮條),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談不上是‘娶’。”


    “那麽,你常到日本領事館去喝酒,與日本人打得火熱,這又怎麽解釋呢?”


    “這是官場應酬,何罪之有?”


    “應酬,恐怕不那麽簡單吧?”


    “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蔣介石一聲獰笑,“你的所作所為還愁找不到證據?有些事我還沒有講,雨農會把它們公之於眾的。實話告訴你,你不僅目無黨國,違抗軍令,還有內奸嫌疑。”


    韓複榘見蔣介石要把他置於死地,也豁出去了:“戴笠沒有把另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內奸的證據交給你嗎?”


    蔣介石驚問:“你說什麽?”


    “我說你!”韓複榘大叫,“你鼓吹不抵抗主義,丟掉東北、華北;你勾結日本人,偷偷摸摸談判;你利用抗戰,保存嫡係實力,排斥異己,光讓雜牌軍打頭陣,去與鬼子拚消耗,你……”


    “放肆!”蔣介石暴跳如雷,再次截住對方的話頭,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連聲說,“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我沒胡說,我件件有憑據!”韓複榘還想繼續與蔣介石舌戰,被坐在他旁邊的劉峙勸阻了,劉拉著韓的胳膊說:“向方(韓複榘的字),幹什麽火氣這麽大,要冷靜點,委座現在正在氣頭上,走,你先到我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吧。”他一邊說,一邊拉著韓複榘從禮堂側門走出來。


    這時,顯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不等劉峙發話,一輛黑色小臥車緩緩地開了過來,並在他們跟前停住了。劉峙指著汽車說:“向方,上車吧,這是我的汽車。”


    “不,不用。”韓複榘想離開會場,但不願坐別人的車,“不麻煩你了,我的汽車就在大門外。”說著,就要往前走,劉峙一把把他拉住:“何必呢?到大門外還有一段路,不方便,就坐我的車吧。”


    頭昏腦漲的韓複榘心想,暫時回避一下也好,便彎腰坐到汽車裏去了。


    韓複榘原以為劉峙會陪他出去的,可是劉峙卻沒有上車,他隻說了聲:“你先走一步,我還要參加會議。”然後就“嘭”的一聲關緊了車門。


    車門的響聲,似乎使韓複榘從昏沉中驚醒過來,他有點猶豫,忙側身朝外看,想跟劉峙再說句話,可是已經不見他的人影了。而車前座上兩個身材魁梧的軍人,這時卻很快爬到車後座,一邊一個,把他夾在了座位中間。


    韓複榘先還以為他們是劉峙的副官,是來保護他的,也未介意,可後來看他們臉色陰沉,不懷好意,覺得不對勁了,不禁驚問:“你們是……”


    其中一個浙江口音的軍人道:“我是戴笠的部下,叫王北槐。”說著掏出一把手槍頂著他的胸膛壓低聲音,“韓複榘,你被捕了!”


    韓複榘一聽說是戴笠的手下,情知不妙,拚命掙紮著叫道:“你們為什麽要抓我,我犯了什麽罪?放開我!”


    王北槐並不言語,在另一名特務的協助下,用一副手銬將韓複榘的雙手扣住了,接著又將一塊毛巾塞入了韓複榘嘴裏……


    汽車悄無聲息地開往武昌“軍法執行總監部”,在院內一座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1月23日,蔣介石下令免去韓複榘原兼各職,任命原青島市長沈鴻烈為山東省政府主席,並發布了如下通告:韓複榘違犯戰時軍律,應即剝奪陸軍二級上將原官及一切榮譽勳章,並交軍事委員會提交軍法審判。


    不久,又下令進行軍法會審,宣稱:茲奉命組織高級軍事法庭,派何應欽、鹿鍾麟、何成浚為審判官,徐業道、賈煥臣為軍法官,會審前山東省主席兼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韓複榘。


    其間,韓複榘的家屬、親友和一些親信部屬孫桐萱、劉熙眾、張铖攜巨款到武漢活動,多方托人設法營救,蔣介石不置可否。


    1938年1月24日晚上7時左右,一群人突然來到關押韓複榘的樓上,他們行色匆忙,像有什麽緊急事似的。可是,當他們打開一間裝有鐵窗的牢房,走到躺在一張小床上發呆的韓複榘麵前時,卻又裝著很隨便的樣子對他說:“韓複榘,快起來,何審判長找你談話,請跟我們下樓!”


    韓複榘以為真的是何應欽找他談話,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穿上鞋子,準備下樓,卻又被兩個人攔住了,他們互相看了看,王北槐道:“不忙,還有話對你說。”


    韓複榘站住了。


    “啊,是這樣的……”王北槐吞吞吐吐道,“你家裏還有什麽事嗎?你若有什麽事要對家裏人說,現在可以寫信,我們一定送到。”


    韓複榘以為他們又想用什麽花招來騙他了,所以隻冷冷地說了聲“我沒有家”,便步履艱難地走下樓。


    王北槐、龔仙舫還想說什麽,可是時間不允許了,他們聳聳肩,無可奈何地相視一笑,便跟著韓複榘下了樓。


    韓複榘臉色發青雙腿酸軟,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手扶樓梯欄杆,心情沉重地慢慢往下走。當走到樓梯半腰時,借著昏黃的路燈燈光,他朝院子裏看去,隻見滿院全是持槍的軍警,有許多士兵還上了刺刀,在夜色中閃著寒光,隻覺頭一響,眼睛也有些發黑,急忙用雙手抓住樓梯欄杆,才未栽倒。等他清醒過來後,對離他不遠的一個看守士兵說:“請等一會兒,我的鞋小,有些擠腳,我上去換雙鞋再走。”他邊說邊轉身,就在他轉過身去,剛剛邁上一級台階時,身後突然響起“砰砰砰”幾聲槍聲。


    韓複榘手捂胸口,痛苦萬狀,身子一歪,像推倒大木樁似的,“撲通”一聲栽倒在樓梯上,鮮血從頭部、胸部噴湧而出……


    話分兩頭。在韓複榘秘密聯絡劉湘、宋哲元反蔣之後,劉湘準備秘密回川,指揮部隊阻止蔣介石中央機關入川。


    劉湘在病房與他的親信商量道:“我回川去肯定會引起老蔣的懷疑,他手下的戴笠非常厲害,如果從南京乘飛機回去,肯定要給盯上,弄不好被戴笠順藤摸瓜,發現我們的秘密,那可不得了。”


    親信道:“照劉主席的意思,是不走天上?”


    劉湘搖頭道:“不走天上怎麽行?水路、陸地都是戴笠的人,想躲也躲不開,叫你來是讓你去辦一樁事。”說著,把聲音放到最低……


    親信領命退出後,護士劉翠英趁劉湘換一個睡姿的空隙從病房的窗幔裏出來,然後轉身進了隔壁的病房,把門掩上。


    躺在床上裝病的範紹曾問道:“劉小姐,又有什麽情報嗎?”


    劉翠英掩著胸口,盡量控製自己不要激動,道:“有。這情報太重要了。剛才劉湘要他的心腹,回四川暗中調一架飛機來漢口接他回去。”


    範紹曾急問道:“回去幹嗎?”


    劉翠英道:“還能幹什麽好事?回去封閉委員長的入川之路,聯合韓複榘謀反唄。”


    範紹曾激動異常,馬上從醫院出來,乘出租車向戴笠密報。


    戴笠大驚,此時,他正在設計誘捕韓複榘,馬上派遣文強入川執行任務。


    兩天後,一架從四川飛往漢口的軍用飛機在中途爆炸,劉湘大驚失色,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估計可能正在戴笠的控製之下,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處在驚恐之中的劉湘一直挨到韓複榘被捕,心中的懷疑終於得到證實。這時,他才注意到左右前後形色可疑的人可能就是戴笠布置的特務……


    1月19日,審判韓複榘的軍事法庭組成,當天,何應欽以首席軍法官的身份到萬國醫院看望劉湘。


    何應欽道:“韓複榘已經被扣,將受到軍法會審。這夥人居然暗中聯合宋哲元投靠日本人。另外還和四川一位領導人合作,封閉中央入川的道路……”


    聽到這裏,劉湘驚得張大嘴巴,何應欽見狀,冷笑著離去。這時,等在門外的戴笠小聲問道:“何部長,他怎麽樣了?”


    何應欽道:“你估計得沒錯,他嚇昏了,你自己去看吧。”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戴笠這才整整衣冠,幹咳一聲,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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