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聽王漢光說梅毒重則傷及生命,輕則斷子絕孫,極害怕得此病。張簡齋欲下診斷結論,恰巧鴉片癮發作,人像中邪一般,而他的家裏已沒有了存貨。


    原來,目前各省軍閥割據的地方煙館林立,煙毒泛濫。四川的劉湘、楊森,貴州的王家烈,湖南的魯滌平、何鍵,甘肅、寧夏的馬福祥、馬鴻逵,新疆的盛世才等人,既是軍閥頭子,又是販毒頭子。一船煙土出江順流而下,一船槍械彈藥入江逆流而上;一批煙土東運,一批金銀西運;安徽、河南等地的軍閥眼紅,也強迫老百姓栽種罌粟,大做鴉片生意。蔣介石見了眼紅,加之此時他調動幾十萬大軍在江西圍剿紅軍,軍費開支十分龐大,於是靈機一動,成立了一個禁煙督察處,大撈油水。戴笠是個鑽營高手,攬了“禁煙督察處”處長的位子,控製了大部分鴉片進出的渠道。為了表示自己禁煙有成,有意把南京的鴉片市場卡得很嚴,所以,才有了名中醫張簡齋這樣的人都無煙可抽的局麵。


    戴笠手頭的鴉片多得是,一會兒派車運來一大箱,救了張簡齋的駕。張簡齋看見這麽多鴉片,雙眼發綠,嘖嘖讚道:“江漢清先生,你這煙何處弄來,目下查得嚴呢。”


    戴笠道:“你先給我看病吧,煙從何來我等會兒再告訴你。”


    張簡齋看出戴笠來頭不小,答道:“江先生患的並非不治之症,隻是小小淋病而已。張某人不才,獨治此病還可以。隻需用普魯卡因青黴素480萬單位一次肌注,分兩側臀肌注射,同時服用丙磺舒1克,繼而再服用氨卞青黴素0.5克,每六小時一次,每日二次,十天一個療程保證會好。”


    戴笠這才鬆了一口氣,暗道:“嚇死我了,真要得了那病,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對我來說就失去意義了。”


    張簡齋給戴笠注射完畢,問道:“江先生這下可以回答我了吧,這煙是何處弄的?今後我還要,願出高價購買。”


    戴笠見張簡齋煙癮如此之大,心生一計,道:“不用你出高價購買,今後隻要張先生需要,隨時可以提供。”


    張簡齋連連擺手,道:“無功不受祿,不敢不敢,報酬還是要的。”


    戴笠道:“我隻是說不用錢買,沒有說毫無條件。張先生若有意做我的私人醫生,這小小的鴉片還在話下嗎?”


    張簡齋暗道:此人果有來頭!竟敢雇我做他的私人醫生。嘴上道:“不知先生到底幹何種營生的,可否透露一下?”


    戴笠認真道:“我早告訴你了,幹的是小買小賣的生意。”見張簡齋還不懂,又補上一句,“你有一位親戚叫陶一珊,我就是他的老板。”


    張簡齋明白了,拍著大腿,抖著山羊胡子學著京劇《武奎傳》裏的吆喝道:“要人頭麽……別人賣蒜頭,我也做些小買小賣的生意賣人頭,要人頭麽……”


    於是兩人笑成一堆。


    此後的幾天,戴笠把張簡齋接到雞鵝巷。因暫時去不了杭州,隻好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葉霞翟,一封給毛萬裏,連同戴笠給葉霞翟的禮物一起用專車送往杭州。


    給葉霞翟的信稱最近突接蔣介石任務不能前來,心中尤為掛念,望不要生氣;給毛萬裏的信道:“你不用讀警校,盡快到南京雞鵝巷53號特務處本部找我,我另有安排。”戴笠急著用人,像毛萬裏這樣從小在一起的兄弟,他放心,不用讀書,便速成“畢業”了。毛萬裏從南京往杭州一個半來回,便當上了杭州上化橋警校特訓班的書記,戴笠在處本部為他主持了宣誓儀式,並親自充當介紹人,然後派他去杭州上任。


    十天後,戴笠的淋病痊愈,便帶上大堆禮物從南京到杭州與葉霞翟成親。數日後,蔣介石一紙急電,召戴笠回去,他隻好忍痛暫別。


    戴笠離開葉霞翟來到南京,在處所裏轉了一圈,看看有無重大事情發生,然後又馬不停蹄去了中央軍校蔣介石的官邸。


    戴笠來到書房,蔣介石背門而立,聽得戴笠叫他,轉過身劈頭就問:“戴雨農,你聽說過1931年2月我在廬山的事嗎?”


    戴笠一愣,繼而明白了蔣介石這次急召他回來的目的,點頭道:“學生聽說過,那一次校長真是有老天相助。”


    蔣介石說的“廬山之事”,是將“西南派”領袖胡漢民軟禁在南京湯山不久,蔣介石一次在廬山山道上觀賞風光,突然一個人從懷裏掏出一把槍來向他射擊,由於距離稍遠和刺客過分緊張,子彈擦身而過,後麵的衛兵一擁而上,一陣亂槍把刺客打死。


    據查,被打死的刺客不知姓名,估計是西南派雇請的殺手,這事已過去很久。戴笠問道:“難道這個刺客還另外有背景不成?”


    蔣介石不從正麵回答,道:“最近在上海南京路521號顧記錢莊發生了一樁持槍搶劫案,案發後,上海軍警將四名搶劫犯中的三人抓獲,判了死刑。在執行前,這三個人犯覺得因搶劫處死不夠光彩,主動承認他們是刺客,廬山謀刺也有他們的份兒。”


    戴笠急問道:“他們供出誰是後台了嗎?”


    蔣介石說:“要是供出了,我這麽急召你來幹啥?你回去速速辦理此事,務必查出後台來,不然,他們還會在暗中加害於我!”


    這件事發生在上海,戴笠領命火速去了上海。此時的特務處上海特區,已組建得初具規模,培養了趙理君、沈醉等一批著名的殺手。


    上海特區區部設在西門路法國租界內。戴笠的到來,受到餘和醒等人的熱烈歡迎,尤其是沈醉,更是整天不離左右。


    戴笠先派人調查搶劫南京路521號顧記錢莊案犯的身世、經曆。查明了這點,就不愁找不到他們的主子。


    戴笠拍著沈醉的肩,問道:“沈醉同誌,在上海幹得開不開心?”


    沈醉受寵若驚:“托處長的福,樣樣順利!”


    戴笠道:“順利就好。有什麽困難盡管提出來。”


    沈醉道:“我是處長的親信心腹,知遇之恩未報,哪還敢提要求。隻是我的手下生活費太少,常常入不敷出。”


    戴笠道:“你告訴他們,我們是幹革命工作,不能講享受,應當艱苦一點。”


    沈醉不再吭聲。戴笠實行的是獎金製度,特務們如果工作沒有突出的成績,就隻能拿到固定的一點點生活費。為此,大家苦不堪言,要求取締這種做法。


    一會兒,戴笠悄聲道:“我這樣做是有道理的。如果生活費給多了,有些同誌便會貪圖享受不努力工作,所以隻給一點可以維持生活的錢,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設法得到獎金。工作做得越好,獎金越多,也最容易表現出成績。此外,工作不好的不給獎金,這是提高工作效果的最好辦法。”


    沈醉把頭點得雞啄米一樣,連道:“高!處長這一招確實是高!今天不聽您說,我連想都想不到,這辦法您是怎麽想出來的?”


    戴笠得意道:“這不算什麽,熟能生巧,整天鑽研這一行,比這高明一百倍的辦法都可以想出來。比如你,當初殺第一個人不就很害怕嗎?現在都成殺人魔王了。”


    沈醉道:“這還得謝謝處長對我的栽培。”


    這事要說到戴笠發展沈醉為上海秘密督察之後,沈醉發現手下有一個情報員有背叛組織的嫌疑,便立即把情況向戴笠作了匯報,請示處理辦法。戴笠聞訊後,不露聲色地反問沈醉該怎麽處理。沈醉認為應把他開除出情報局。誰知,戴笠卻要沈醉親手殺掉這個部下。當時沈醉還不到二十歲,當他聽說要親自殺人時,滿臉驚恐,慌忙拒絕。可是戴笠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說:“我就讓你去!”


    接著,戴笠又開導他:“他把情報送給日本人,這種做法就是叛徒行為,你是在為國鋤奸、為民除害!”戴笠不斷鼓勵沈醉一定要把叛徒殺掉。接著,他寫了一張條子,叫沈醉去找特務技術股和行動股,讓他們教沈醉如何殺人。臨走時,戴笠又給了沈醉一張“特別費二百元”的批條,作為對沈醉行動的獎勵。


    沈醉離開戴笠,到行動股去領了一把削得又薄又尖有毒的竹尖刀,行動股的人當場把一些行刺要領和方法教給他。沈醉帶著這把竹尖刀和二百元錢很快返回上海,開始了他第一次殺人的經曆。


    到上海後,他經過兩天兩夜的思想鬥爭,終於在金錢、地位、前程的誘惑下以及團體紀律的威逼下,鼓起勇氣。他利用一次去探望同事的機會,見麵後,他狠下心不顧一切地把竹尖刀刺向對方的喉部。


    戴笠笑問道:“現在殺人,手還抖嗎?”


    沈醉道:“早不抖啦!殺個人和殺雞一樣容易。”


    戴笠欣賞地點點頭:“你們經常幹這一行的,最要緊的是不要暴露身份。對了,聽說你母親和你住在一起,她知道不知道你所從事的工作?”


    沈醉道:“不知道,她是個吃齋念佛的人。有次她去拜佛回家,正趕上我帶著幾個人去綁架一個中共地下黨員。我們乘坐的汽車一下撞在她乘的人力車上,她看到車上有個人好像是我,連忙大叫我的小名。為了不暴露身份,我大聲用上海話罵了一句‘儂瞎了眼!’她才不喊了。當我衣冠楚楚地回去時,我母親連忙告訴我,說她看到一個穿破舊工人裝束的人很像我,她叫了一聲,挨了一頓罵。我說:‘人相像貨,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很多,您老人家可能看錯人了。’”


    戴笠道:“很好,幹這份工作就是要善於隨機應變。”


    是夜,派去調查的情報員陸續回來了。他們查出在南京路521號搶劫的三個人犯分別名叫尤林、唐明、彭光耀。又根據這三個人的籍貫查出他們都是上海“斧頭幫”的成員。這一結果把戴笠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樣說來,妄圖殺害蔣介石的人就是他過去的恩師王亞樵。


    1924年9月,戴笠離開“斧頭幫”後,王亞樵仍在上海活動,繼續領導“斧頭幫”反對北洋軍閥。


    1927年4月18日,南京政府舉行“奠都典禮”大會,南京各界知名人士與市民二十萬人齊集省立體育場。蔣介石要王亞樵出任津浦路護路司令,並讓他以勞工總會代表的身份在大會發表祝詞。王亞樵因對蔣介石在六天前屠殺共產黨人和工農群眾、背離孫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行徑非常不滿,在大會上直言進諫南京政府要以國家民族為重,“勿忘總理遺願!停止屠殺,保證人權”,將北伐進行到底。王亞樵此舉無疑得罪了蔣介石,大會結束,蔣介石下令追捕他,王亞樵逃離南京,回到上海,開始了一係列反蔣暗殺活動。此後,無論何派係,隻要反蔣,他就無條件地與其合作。


    1929年,王亞樵與“西南派”王樂平、常恒芳、劉廬隱、餘立奎等人組成反蔣集團,開始積極謀劃以軍事實力討蔣。由王亞樵聯係第六路軍總指揮兼安徽省政府主席方振武、第十三路軍總指揮石友三起兵反蔣,但由於反蔣組織成員、上海招商局總辦趙鐵橋告密,“西南派”中堅人物王樂平被蔣派遣的特務陳奐曾暗殺,方振武被誘捕軟禁於南京,石友三兵敗。王亞樵知道後,派殺手於1930年7月24日上午10時將趙鐵橋擊斃於上海招商局門前。


    1930年,蔣為籌集剿匪經費,在安徽省推行“米照捐”運動。王亞樵為此組織“安徽旅滬學會”發起抵製“米照捐”大會,同時推派五路代表,分赴南京、廬山、安慶等地請願,組織安徽米商罷市、米船停運等,一時米價飛漲,民眾對政府的怨恨頗深,蔣不得已取消“米照捐”。後蔣得知此次運動是王亞樵一手策劃的,當即明令查封“安徽旅滬學會”,密令戴笠監視王亞樵的行動。


    1931年2月28日,蔣下令將“西南派”的領袖胡漢民軟禁在南京湯山。“西南派”被激怒,派人攜二十六萬元巨款到上海找王亞樵,請求殺蔣救胡。王受命,經過周密的研究和計劃,派出兩路刺客,分赴南京、廬山,伺機下手。在廬山一地,殺手陳成在山道上恰遇蔣介石,陳成掏槍就射,但由於距離稍遠和過分緊張,子彈擦身而過,陳成一擊不中,當即被蔣的衛士亂槍打死。南京一地,四名殺手終於等到一次蔣介石演說的機會,化裝成新聞記者和學生混進會場。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因擔任總聯絡人的王亞樵妻子王亞英臨陣怯懦,發出“暫緩執行”的暗語,南京刺蔣功虧一簣。結果,兩地刺蔣都沒有成功。


    1931年7月23日下午,王亞樵本著“倒蔣必先去宋,亂其經濟組織”的方針,親率殺手在上海北站刺殺宋子文,但誤中宋子文秘書唐腴廬,宋卻死裏逃生。


    雖然刺蔣、刺宋均未成功,但卻給蔣介石集團以極大的震懾,加之當局久未破案,更使蔣、宋等人寢食難安。當時,整個國民黨軍警係統,還沒有一個人是王亞樵的對手。此時正是王亞樵暗殺活動的頂峰時期,相繼幹出了一些轟動國內外的大案。


    1932年4月29日,侵滬日軍在上海虹口公園舉行慶祝“天長節”(天皇誕辰)活動。王亞樵受代理行政院長兼京滬警備司令陳銘樞之托,通過朝鮮誌士安昌浩先生及其學生尹奉吉、安昌傑、金天山等人,用特製的定時炸彈搗毀“天長節”,當場炸死日酋白川大將、居留民團行政委員長河端、日租界商會會長崗村洋勇等人,日軍野村中將的右眼球被炸飛,植田中將、駐華大使重光共葵的大腿被炸斷。日本將官死傷十三人,此次爆炸猶如一場地震,撼動了日本朝野,並引起世界輿論的強烈關注。正在日內瓦召開的裁軍會議上討論東亞問題的政治家們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白川被殺,也使蔣介石為之震動。他覺得能策劃和實施此案的人,絕非一般,如果此人能為自己所用,中國還有什麽政敵不可除去呢?於是,蔣向當時出任特務處長不久的戴笠查詢“四二九”之案的主謀。


    戴笠經過調查,確認是王亞樵所為,於是如實向蔣匯報。蔣決定對王亞樵進行收買,並要戴笠尋找與王亞樵聯係的渠道。戴笠得令後,派特務處特務、早年曾與自己一起追隨王亞樵的門生胡抱一攜四萬元巨款到上海收買,遭王亞樵拒絕。蔣介石一計不成,再令胡宗南寫信給王亞樵,提出由胡宗南、王亞樵合組安徽省政府,作為誘餌,卻仍遭拒絕。


    蔣認為王亞樵是不願屈居早年的兩個門生之下,於是,派王亞樵的安徽老鄉、一起參加辛亥革命、時任淞滬警備司令的楊虎親自上門拜會王亞樵,開出的價碼是國軍中將的實職,結果楊虎反遭王笑罵,氣得拂袖而去。


    蔣介石聽完了楊虎的匯報,嘴裏照例說了兩聲“很好!很好!”心裏早已下定了決心:此人既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堅決鏟除,以絕後患。


    正在此時,王亞樵謀殺國聯調查團一案發生,引發了蔣、戴與王亞樵血戰的導火線。


    日本侵占東北後,經國民黨政府一再交涉呼籲,國聯派英國前駐印度總督李頓率五人調查團到中國進行調查。調查中,李頓發表的談話偏袒日本,激起國人強烈不滿,紛紛譴責。王亞樵則認為,世界隻有強權,沒有公理,於是派出手下大將青浦率二十四名殺手守候在調查團下榻的外灘華懋飯店周圍,準備刺殺國聯“欽差”,給以顏色。


    正要下手的關鍵時刻,上海市長吳鐵城宴請李頓一行,未能及時返回;王亞樵也受人勸說,認為此案一旦發生,易發生國際糾紛,於國家民族不利,於是下令召回手下。但其中的一線殺手尤林、唐民、李凱、彭光耀四人未及時交回槍支,乘隙上街閑逛。在經過南京路521號顧記錢莊時,四人持槍闖入搶劫,因店主及時報案,大批警察趕到,除李凱逃脫外,其餘三人悉數被捕。在死刑執行前,三人為改變自己搶劫犯的形象,主動供出謀殺李頓以及北站刺宋、廬山刺蔣的真相。


    戴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蔣介石複述,蔣介石聞之大怒,命令道:“我命令你與上海軍警合作,一個月內抓捕王亞樵歸案!”


    戴笠得令,憂從中來。這倒不是他和王亞樵有過一段師徒之情,既然已決定從蔣,隻要有令,就是親人都可以殺,何況一個隻有過短暫交往的人?


    戴笠憂的是,王亞樵非等閑之輩,在上海灘連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都畏之如虎,敬之如神。一個月期限,殺他談何容易?


    無奈軍令如山,戴笠隻好硬著頭皮,組成最強的特工陣容和上海軍警一起,研究捕殺方案。


    沈醉道:“王亞樵在上海的幾個住處我都知道,並且非常熟,以前也常見王亞樵乘坐的汽車出入。一處是他母親和大老婆在拉都路的住處,一處是他弟弟王述樵的律師事務所。還有他經常出入大華公寓、亞洲飯店,估計這也是他的據點。”


    趙理君道:“真是狡兔三窟。處長,我們派大隊人馬在深夜來一個突然襲擊,對這幾個地方同時進行搜捕,隻要他在其中的一個地方,保證可以抓獲!”


    餘樂醒道:“這確實是個好辦法,趁著他還沒意識到已經有人對他下手,可來個措手不及。”


    戴笠搖搖頭道:“隻怕他並非我們想象的這麽簡單。過去我在上海接近過他,多少有點了解。他是長期生活在險惡環境下的人,一向養成了謹慎、機警、多疑和善變的性格和作風。據我的同鄉、王亞樵的心腹胡抱一告訴我,在上海,王亞樵最少有十幾處秘密住所,平時居住、穿戴、打扮、使用交通工具,一日數變,行蹤飄忽不定。他的真實行止,就連他身邊最親信的人鄭抱真、龔春浦以及妻妾王淑英、王亞英都不能全部掌握,往往隻是王亞樵到達某一個地方後打電話用暗語告知。至於一般的門徒,對他的行蹤幾乎不知。”


    餘樂醒道:“處長的意思,是不是要放棄這次突擊搜捕?”


    戴笠道:“不,我們先來這麽一下,就像在池裏摸魚似的,先把水攪渾,使他自己也辨不清方向,然後再靜候他抬頭。”


    當夜,戴笠指揮上海軍警和特務幾百人,一律荷槍實彈,對王亞樵已知的所有據點、住地進行分頭包圍、搜查。果如戴笠所料,一無所獲。


    戴笠並不灰心,馬上組織上海的軍警和特務機關嚴密封鎖上海所有的海陸空通道,防止王亞樵逃出上海。戴笠鼓勵部下道:“同誌們,打起精神來,隻要王亞樵這條魚還在上海這個池塘裏,無論水多渾濁,終有浮上來或被碰巧撈到的一天。不過,若讓他溜出上海,就等於把魚放進了大海,就麻煩了。所以,大家要盡全力一定守護好關口!”


    時間一天天過去,王亞樵好比潛入泥淖的鱔魚,久久不見動靜。


    這時,趙理君耐不住了,請示道:“處長,弟兄們天天這樣苦守,都累啦,依我之見,把他的母親、老婆、弟弟全部抓獲起來,一齊殺掉,這樣他就會出來報仇,那樣豈不很好抓嗎?”


    戴笠道:“你知道屁是香的還是臭的?”


    趙理君老實道:“有臭屁,也有光響不臭的屁,但絕沒有很香的屁。”


    戴笠罵道:“那你就閉上鳥嘴,不要放屁。你下去和弟兄們說,千萬不能鬆懈,要做好放長線的準備。他的親人不要動,他們是香餌,可引王亞樵上鉤。捕魚要有耐心,切不可心浮氣躁。”


    沈醉在一旁不失時機地拍馬屁道:“處長早已成竹在胸,你隻管照辦就行了,絕不會出差錯的。”


    趙理君離去後,戴笠暗忖:這辦法好是好,但不夠主動,我不如來個懸賞的辦法,發動全社會捕捉王亞樵。嗯,好計!


    戴笠如此一想,馬上給蔣介石打電話請示。


    蔣介石說:“今天一個月過去多少天了?”


    戴笠道:“半個月,校長。”


    蔣介石說:“半月過去了有何成績?”


    戴笠於是把捕捉王亞樵的難處不無誇張地講述了一遍,最後提出懸賞的辦法。


    蔣介石因感到王亞樵嚴重威脅了他的安全,下決心欲捉拿他,一口答應懸賞一百萬元。最後通牒道:“條件都已滿足你了,再過十五天,若還不捉拿王亞樵歸案,我拿你是問!”


    戴笠道:“半月後若再捉不到,學生也無臉見人,心甘情願提人頭見您。”


    第二天,上海各大報紙頭版頭條登了一則懸賞啟事:


    在逃犯王亞樵(見畫像),安徽合肥人,安徽口音,會說上海話,上海“斧頭幫”幫主,殺害無辜不計其數,手段殘忍。經查,1931年6月在廬山行刺蔣中正、7月行刺宋子文,均係王亞樵所為。有此暴行,罪該萬死,現已畏罪潛逃,南京國民政府以一百萬元懸賞。通風報信捉拿到者,亦賞十萬。


    此令。


    懸賞消息一登出,上海灘沸騰了,街頭巷尾,人們交頭接耳,當頭等大事議論。


    戴笠也自信此招定能收到成效,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餘樂醒道:“捉拿王亞樵,除了其部下有見錢眼開的,還要有外人設法接近他的。”


    戴笠道:“我也正是此意。他的部下雖然眾多,殺手雲集,也無非是一幫烏合之眾,其中見利忘義的肯定大有人在,你隻管用心等待,自會有人來報。另外,王亞樵的組織隻是一個江湖幫派,沒有政治綱領,也沒有嚴明的紀律,行動散漫。因此,無論王亞樵多麽神通廣大、本領多高強,變化怎樣莫測,總難免不在許多方麵露出蛛絲馬跡。隻要廣泛調查,善於搜集分析情報,一旦發現疑點,窮追不舍,王亞樵就沒有地方躲了。”


    接著,戴笠馬上命令大批特務,廣泛與王亞樵的親信、心腹接觸,廣泛搜集調查王亞樵可能居住的秘密地點。就這樣,目標一個一個地被偵查出來,秘密地點一處一處被掌握,範圍逐步被縮小收攏。


    縱然如此,王亞樵始終沒有露麵,不僅趙理君,連餘樂醒也沉不住氣了,道:“這王亞樵怕有遁地之術,早離開上海了,要不,怎麽還不出來?”


    正在這時,手下送來一份情報,原來是王亞樵手下一位想得獎金的心腹密報,說王亞樵這兩天住在郊外趙主教路一幢秘密住宅裏。


    餘樂醒大喜,把情報交給戴笠,建議馬上行動。


    戴笠認真地研究一番,道:“慢著,如今想拿賞金的人太多,我們不要輕易相信,先派一位同誌對這位密報的人進行認真調查、核實,確實可信時再出擊不遲。”


    沈醉道:“處長此方甚妙,我願意去調查這個密報者。”


    不過半天時間,沈醉回來向戴笠報告:“這個密報者叫柏藏香,是安徽同鄉會的,原來確是王亞樵的朋友。”


    戴笠喜道:“這就對了,朋友出賣朋友,再好不過了!”


    沈醉道:“不過他有一個要求,我去找他時他一再說如果捕到了王亞樵,千萬別說是他告的密。”


    戴笠道:“這些先不要管他,上海你熟,你再去趙主教路打聽一下,看那秘密住宅是誰的。”


    沈醉道:“我剛剛已經順路查過了。住宅是軍長劉誌陸新建的公館,建成後常有一些神秘人物出入。”


    戴笠喜道:“這就更對了,我知道劉誌陸和王亞樵交情很深,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把柏藏香叫來,要他陪你們去劉誌陸的住房附近監視,一有情況,火速向我報告!”


    沈醉、趙理君率領大批特務,帶上柏藏香去劉誌陸公館周圍布下監視網。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仍然沒有動靜。戴笠開始擔憂了,因為半個月時間即將過去,而他是在蔣介石麵前立下軍令狀的,一旦時間一過,自己會人頭落地……不,我絕不會輸!戴笠咬緊牙關,他堅信王亞樵一定會出現。


    第十天的深夜,電話鈴突然響了,那邊傳來沈醉的聲言:“報告處長,王亞樵出現了。”


    戴笠喜道:“知道了,先不要打草驚蛇,繼續密切監視,我馬上到!”


    戴笠緊急通知大隊軍警突擊集合,分坐幾輛大卡車,一齊開往趙主教路。下來後迅速包圍劉誌陸住宅,然後一聲令下,軍警們破門而入。心想,這回王亞樵死定了。


    一會兒,沈醉出來報告:“處長,王亞樵不見了。”


    戴笠大驚道:“你是不是看錯了?”


    沈醉道:“一點兒也沒錯,他的黑色轎車現在還在車庫,不信你可以去看,柏藏香清清楚楚看見他從車上下來。”


    戴笠道:“走,上去看看,我就不信他長了翅膀。你要大家認真查查,衛生間、床底、大立櫃、水缸,還有地板上有沒有暗洞。”


    沈醉道:“都查過了,沒有!”


    戴笠進了臥室,裏麵被一百瓦的電燈泡照得通亮。一摸席夢思床上的被窩裏尚有餘溫,大叫道:“才走沒多久,給我認真搜!”


    手下在住宅裏到處搜查,戴笠則在臥室觀察,忽見曬台欄杆上係著一條繩索,索下是公館後牆,牆邊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建築物。


    戴笠叫道:“不要找了,人從這裏下樓跑了,給我追!”


    一群人立即來到繩索下麵,果然拾得一隻棕色皮鞋,是右腳的,柏藏香叫道:“這鞋正是王亞樵的!”


    一行人穿過後麵的建築群,幸好隻有一條正路,並無左道旁門,一直通往一個小山溝。


    山岡上沒有樹,遠遠見有人影在晃動,戴笠一聲令下,將山岡團團圍住,沒想抓住的卻是個盜墓賊,這山岡正是墳塚如水母的墓場。


    盜墓賊嚇得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似的求饒,戴笠喝問道:“你看見一個男人經過這裏沒有?”


    盜墓賊道:“見過,我以為是墓主,嚇得正要逃,沒想被大人抓住了。”


    戴笠對眾手下道:“這麽說王亞樵一定還在墳山上,給我搜,別讓他跑了!”又對盜墓賊道,“你幫我搜出那個人來就放了你,否則到牢獄去!”


    盜墓賊哪敢怠慢,認真尋了起來。墳山上一時電筒光閃爍,如鬼火一般,無奈還是沒有尋到。


    戴笠見一個剛盜的墳穴裏有一具棺材,指著問道:“王亞樵會不會藏在這裏頭?”


    眾人正欲動手開棺,盜墓賊道:“不會,這棺裏是一具臭屍,我剛挖到的,本來裏頭還有一副玉鐲,因太臭了才不要它,就算他躺在裏頭,也會給臭死。”


    戴笠雖然香臭不分,但一想到棺材裏爛了的屍體還是知道惡心的,隻好領著部下離去。


    半路上,戴笠越想越覺得那具棺材可疑,因為那墳山上沒有別的可棲身之處,馬上命道:“回去,開那具棺材!”


    果如戴笠所料,那具棺材的棺蓋開了,旁邊丟了幾件粘了臭屍味的衣服以及那隻左腳的棕色皮鞋……


    戴笠一見火了,抓住那個盜墓賊罵道:“他媽的,全是你壞了我的事,你知道這個逃跑的要犯命值多少錢嗎?一百萬!你這賤貨死一千次都抵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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