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厥中醒來,曠豔紅隻覺得肩胛骨撕裂般的疼痛,兩側的琵琶骨已經被鐵鉤鉤穿皮肉後用鐵環穿過鎖住,並且是個死扣,這鐵環連著鐵鏈,鐵鏈被拉直固定在了兩邊的牆上。曠豔紅躺在床上,稍稍一動,甚至是呼吸,肩胛骨下的疼痛都讓她沉痛低吟。


    論空惹已經出去,房間裏漆黑一片,見不著光的曠豔紅隻有無盡的痛苦,當每一個小動作都讓自己痛如割肉一般,她有些絕望了。


    藥性已經在昏厥中過去,自己已經能感覺到渾身真氣的運行,曠豔紅生出一個念頭,自斷經脈而亡。


    她開始有許多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她現在特別想知道的。


    比如:二師姐還好嗎?她不希望師姐也遇見這樣的事。


    比如:他現在到了哪兒?自己剛下山就落的如此光景,那他呢?下山後都遇見了什麽?


    再比如:他現在在想她嗎?


    可這些問題讓曠豔紅更加絕望,因為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她就要死了。她不知道自斷經脈而死是什麽樣子,但她確信,至少比現在好,比現在無時無刻的痛苦好。痛苦而且屈辱,她從未受過如此非人的折磨。


    更重要的是:她隱隱感覺自己的下身隱隱作痛,她感覺自己已非完璧。


    穿琵琶骨的痛苦讓她昏迷了兩天一夜,而在兩個時辰前。飲醉酒的論空惹終究沒有按耐住曠豔紅這軀體的吸引力。他放棄了強者的姿態、他的嫉妒以及他強大的征服欲,酒後的頭腦變得極度簡單:得到!


    也就是半刻鍾前,論空惹啟程去了樓蘭城。那裏的漢人爆發了起義,所以論空惹集結了伊吾城六營三千兵馬中的兩千,以及駐紮在附近的一千兵馬前去平亂。


    自打吐蕃攻下河西,他們采取了高壓措施來統治,大部分地區已經被他們搶掠一空,而且牧民裏的大部分年輕男性都被征調,日夜不停的加固一些地方原有的城池或建造新的城池。


    為了防止叛亂,他們在草原上的每個城鎮都安排了六營,即四個城門外,城中還有主副兩大營。這樣城外有事城裏照應,城裏有事城外立即圍城。


    曠豔紅心中憤恨,憤恨這世道太不公平,憤恨為何世間會有如此殘酷的人。憤恨自己沒有早些一表鍾情,她很想與她的心上人結婚生子,做平凡的夫妻。


    想到此處,曠豔紅調用自己的內力,準備急功自己的心脈,以求一招就讓自己再無生氣。


    正欲閉眼全心運功時,地上被論空惹隨意丟棄的自己的劍讓她停了下來。她又看了看桌上,師父要她帶給五師哥的東西還在那裏。


    師父的任務沒有完成,我怎能如此死去?怎能有辱使命?師父常說學武之人當行俠義方為習武之道,自己一身武藝卻如此死去豈非有負師恩?


    此刻,曠豔紅的憤恨之心愈發強烈。但沉重的腳步聲讓她的恐懼之心不可言喻。


    來的人是論空惹?他還有什麽手段?自己不想再有折磨。


    ……


    閃耀的篝火,蒼白的麵容。


    吐蕃軍營裏一個漢人麵容冷峻十分,麵若冰霜。周邊的吐蕃兵正縱欲享樂,他空洞的眼神盯著篝火,不時提起放在腿邊的酒壇,仰頭大喝幾口。


    他右手握著一把劍,手指不時敲動著劍柄。他一樣左擁右抱,身邊的女子媚容盡顯,酒後柔軟的身體於她胸脯間遊移,嘴唇不時在他耳邊抿動。


    他一動不動。


    “你放開我!”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遠處慢慢變近,那聲音無奈、掙紮。大漢提起她猶如提起一隻貓兒,大步走向軍營,嘴中不停狂笑。


    “哈!阿日朗這是從哪裏又搶了個好貨色!”正於享樂的吐蕃兵打趣。


    那大漢笑道:“剛才無事遊走,見一牧民家裏燈火亮著,便想去掠些牛羊,結果……”


    其餘吐蕃兵大笑道:“結果發現了比牛羊更可口的晚餐!哈哈哈哈!”


    “看來今夜阿日朗是要把這輩子打獵的力氣都用光了!哈哈!”


    那大漢大笑,一把拽著那女子往一堆篝火邊一扔,那女子身子一軟,趴在了火堆前。眼睛蒙滿淚水、血絲與恐懼。正落地的那一刻,眼神正好與這少年對視了一眼。


    少年的眼神中有了許些光芒,依舊麵無表情。


    那姑娘隨即爬動著,躲著那大漢,嘴裏喊著:“你,你要幹嘛?你走開!放我回去……”


    這無助的、哀怨的呼喊對那大漢毫無作用。他大笑著單膝跪下,一隻手按住那女子,當即就是一個巴掌,打完之後,他更狂傲的笑了。


    而這少年,眼中的光芒深了些。連喝了兩口酒,酒已經漏濕了胸前大片衣襟,衣襟上,擁抱的女子嘴唇不停地蠕動。


    那女子被打蒙了,大漢又是一把,將她胸前的衣襟撕開了大半,大半個酥胸在火光裏水潤放光!那大漢眼神一悅,瞪著那雙眼直直盯著那胸脯,笑意從一絲絲緩緩加深,緩緩加深,直到幾聲狂笑,那女子的衣襟又被撕去許多!


    女子不停呼喊著,聲音嘶啞。


    那大漢又欲動手。


    這少年眼睛已經發亮,麵容上的怒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竟扭曲的笑了起來。


    隻聽一聲怒吼!隨即一道白光閃出,十丈距離竟是瞬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漢子當即斃命,鮮血濺了那女子恐懼臉。


    瞬間,幾十吐蕃兵圍將上來,將少年團團圍住,長刀出鞘。


    少年橫劍胸前,盯著吐蕃兵的一舉一動,時而滿臉怒色,時而又扭曲狂笑。


    “阿狗!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殺我吐蕃勇士!”一吐蕃兵喝道。卻也不敢動手,隻與其對峙。


    那少年猛地又冷笑,低頭望著腿邊已經驚嚇到說不出話的那姑娘,一把提起她,掃了一眼坦露的大半胸脯,竟是瘋狂的親吻起那胸脯來!女子驚愕的掙脫開,當即給了這個少年一巴掌!


    少年滿臉冷笑,回頭又與那些吐蕃兵對峙。


    “這阿狗,好生囂張,為了一個女子竟然殺我吐蕃勇士,看我不將他碎屍萬段!”說罷,正欲圍攻上來,少年正欲起劍,卻聽見一聲渾厚的聲音冷冷道:“停手!”


    吐蕃兵回身一瞧,回身恭敬讓出一條道來,隻見一漢子從黑暗中走出,臉上一塊黑厚的疤,十分冷峻!


    “巴桑將軍!”眾吐蕃兵很是恭敬。


    那大漢冷冷嗯一聲,慢步走到那少年麵前,怒喝一聲:“放下!”


    少年將劍放下,那大漢啪的一聲,扇了這少年一巴掌,少年低下頭。


    那大漢怒喝道:“你!隻是一條狗!我攻城掠地用來咬人的工具!”


    少年不吭聲。


    大漢轉身又喝道:“你們一群吐蕃勇士,何須跟一條狗搶一個女人!”


    那些吐蕃兵怨怨看了這少年一眼,又坐回篝火邊,繼續烤火玩樂。


    “吵什麽呢?”又一個聲音從營中房間傳出。不一會兒,論空惹從裏麵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怒喝道:“樓蘭有漢民造反,傳信兵!速去通知其餘五營,每營分出六成隨我前去平叛!“


    言罷,幾個吐蕃兵消失在夜幕中。


    論空惹又道:“巴桑,今日調你過來,就是要你要你在我不在時領導伊吾六營,你可要好好注意!另外,屋內有我心儀的豬肉,每日送些吃的,別讓她餓死了!”


    巴桑將軍恭敬。


    論空惹隨即便帶了一隊人離開,原本五六百人的軍營,隻留下了一兩百人。


    巴桑招呼剩下的士兵,該吃吃該喝喝,該放哨放哨。自己又帶著幾個女子往屋子的另一個房間裏走去。嘴裏狠狠道:“阿狗!這女子就歸你了!用完後來我的房間!”


    那少年冷笑一聲,卻是一把又抓起那姑娘,往軍營邊緣拖去。


    “你放開我!你個賊人!身為漢人為虎作倀!!不得好死!”一邊罵,一邊手指不停地在少年身上各處亂抓。不一會兒,少年的臉上便多了幾條血印。


    拖到軍營外,四周無人,那少年一把鬆開嘴中還在罵的女子,臉上恢複了原本的冷峻,待那女子罵累了,不說話了。少年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小白點,冷冷道:“那是我的馬,你過去,叫他三聲紅兒,摸三下馬肚子,就會聽你的話!這馬快,吐蕃人追不上。東行兩裏外的那棵胡楊樹下有銀兩。我在這,他們暫時不會追你,回家去!帶上家人往東北入沙漠繼續行十四五日,後向南行十日便是長安!你是牧民出生,沙漠裏不算什麽。”


    ……


    曠豔紅努力克服著疼痛,依舊難忍,不時的啜泣。


    她用內力護住肩胛骨處的疼痛,緩緩往橫向轉動身體,劍就在不遠的地麵上,她得用雙腳夾上床來。


    轉了許久,身體才轉過來。努力再往前挪了一些,使腰部架在床邊上,伸出雙腿。正好可以夾住劍柄。雙腳夾起懸空,再用腰力緩緩轉回豎著的姿勢,劍放在了床尾。又用腳一點點勾到腰邊,這才令活動不怎麽方便的雙手拿到。


    這時的雙手,隻要一動肩胛就會裂心的疼痛,曠豔紅試著抬了幾次,終是太疼,但時間不斷過去,她不知道論空惹什麽時候回來,所以得盡快。


    又是幾次試探後,隻聽一聲淒厲的尖叫,她才在劇痛中抬起手中的劍,邦邦兩聲,用盡全力砍斷了由肩胛連到遠處的鐵鏈。


    忍痛起身來,隻見門外進來兩個身影,嘴裏嚷嚷著:“什麽情況,喊來喊去的!”走進了屋子裏來。


    這二人見曠豔紅持劍砍斷了鐵鏈,坐立起來了,立即拔刀就要上來。


    又是慘叫一聲,曠豔紅努力下床試圖站立,但斷了的腿筋讓她右腿無力一軟,正是單膝跪在了兩個大漢膝前,曠豔紅前手撐地,一個翻滾忍痛往下路揮出一劍!


    啊!隻見那兩個大漢四條腿被全部齊膝砍斷!兩個笨重的身體慘叫著直直拍向地麵之時,曠豔紅又是一手用力一撐地,一揮劍,兩個頭顱啪啪落地。


    那濺在臉上的鮮血溫溫的,讓她猛然覺得有些人間的味道。


    嘈雜的腳步聲齊齊向這屋來,曠豔紅幾個踉蹌,借手支撐,從窗戶翻滾出去,卻正落在幾十人的包圍中。


    那些大漢一片驚詫,被論空惹將軍穿了肩胛骨的弱女子此刻竟單膝跪在他們麵前。


    曠豔紅一手撐著地一手拿著劍,滿布血絲的眼睛裏全是淚水,在篝火中閃閃發光,而淚水的下麵,是仇恨和刻骨銘心的疼痛。


    曠豔紅沒有試圖站起,因為她知道若是站起,那條受傷的腿會成為累贅,剛剛她在打鬥裏找到了些竅門,手腳並用行動還方便些!她就那樣微微抬頭注視著這些吐蕃大漢,這些人的模樣讓她想起論空惹,讓仇恨在她的心中蔓延。她呼吸越來越快,兩截鐵鏈在肩胛骨處垂下來,血不時的滴下,她在顫抖。疼痛已經讓她無法遏製的顫抖,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知道隻要用力叫喊就不那麽疼。


    她率先出手,當一滴原來濺到臉部的吐蕃漢子的血流入嘴中,她一個前滾,又是幾條斷腿,一個側滾一下挑劍,一男子下身噴血倒地。她斷了腿筋,便一門心思隻攻下路,手腳並用,爬滾旋,每一次動作帶來的疼痛都化成了一次喊叫!鮮血在火光中淋漓!


    而在屋子裏的另一個房間,幾個吐蕃兵敲打著樂器,奏著吐蕃民族樂。幾個女子正赤身裸體在巴桑的懷裏撒嬌。巴桑喝著酒,那少年立在一旁。絲毫沒有察覺屋外的動靜。


    許久之後,窗戶上閃動的人影和一道噴濺的血痕讓他們安靜下來。


    “去看看怎麽回事!”


    幾個兵士紛紛出去,慘叫幾聲便再無音訊!巴桑拿起彎刀,呼那少年跟著。走出屋子,隻見此刻的篝火間,堆滿了屍體!屍體間,一個蜷縮的身影跪著,以一把劍撐著,背對著巴桑和那少年,那身體不停顫抖著,微弱的聲音低聲哭泣著。


    巴桑走近幾步,正要拔刀,那身影往後一倒,一聲大喊,順勢揮出一劍,巴桑急退兩步,躲了過去!巴桑又要拔刀,突覺背後一涼,一股刺痛感從後背直穿腹部。


    原是那少年刺出一劍,結果了巴桑性命!他的臉不那麽冷峻,此刻已是極為扭曲!眼中是淚水、驚詫和痛苦。


    “小……小師妹!”


    ……


    李璿兒心中焦急,一經打聽,才知吐蕃人在此處有六個軍營,而論空惹神出鬼沒,不知在哪處。


    此刻李璿兒已不顧那麽多,回到城中竟直接是見吐蕃兵就問就殺!她就如此殺到深夜,找了城中兩個軍營,卻依舊沒有找到。


    她害怕小師妹有啥不測。雖然此刻元氣損耗過半,劍成血紅,她也不打算停下,快步又往城郊走去。


    ……


    “師……師哥!”


    原來這少年就是尚雲風。


    曠豔紅眼見尚雲風,突然笑得如同孩子般燦爛,說著:“師哥,紅兒好想你……”


    尚雲風一聽此言,抑製不住的哭出來聲來,臉上似哭似笑,久久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曠豔紅身上的血汙和傷痕。


    “師哥!屋裏……屋裏有個包裹……和劍……,你速度去拿來,那是……那是師父讓我……交給你的……”曠豔紅微弱的氣息說著,依舊長劍撐地,未曾放鬆。


    尚雲風淚如雨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師妹被折磨成如此模樣,眼中猛然有了許多怒火。


    “快去!”曠豔紅加大了音量。


    尚雲風這才入屋去拿,待尚雲風進屋拿來,曠豔紅這才鬆開手中的劍,直挺挺暈在了尚雲風懷裏。


    ……


    已是三更,李璿兒立在滿是屍首的吐蕃軍營,心想此地定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尋蹤覓跡,發現蕃兵傷口乃極薄極利的兵器所致。河西能造此劍的唯有天山,心中便有了些期許。又見幾把被一劍砍斷的彎刀,便更是確定。進入營中屋內,狼藉的房間裏橫著兩根被砍斷的鐵鏈,再看房中床上,四處皆是血汙。


    不幾眼,幾片衣襟碎片碎片讓李璿兒心中一寒,那正是曠豔紅的,而且衣襟上滿是血汙。李璿兒急上心頭,撒步四處尋覓,嘴中呼著:“師妹!小豔兒!”


    此時尚雲風已經抱著曠豔紅奔了兩裏地,在一個牧民廢棄的木屋地窖中安置下來,封了曠豔紅幾處穴道止血。


    趁著曠豔紅暈厥,他一把劍為支點,另一把劍為杠杆,利用天山劍削鐵如泥的鋒利硬挑開了鎖在琵琶骨上的鐵環。


    他此刻流淚不止,行動中更是渾身顫抖。他仿佛感到深入心扉的疼。他每一個舉止都異常小心,生怕再造出太大的痛楚。這是他心愛的女人,盡管他不知她心中是如何定義他的地位。


    至少,那一句:“紅兒好想你!”真真的溫暖了他的心。


    “師……師哥!”曠豔紅從尚雲風懷中緩緩蘇醒,雖然尚雲風給她輸了不少真氣,但她依舊虛弱,麵無血色。


    “紅兒……”尚雲風不知該說什麽,眼淚不停地流出來,但他不允許自己哭出聲。


    曠豔紅布滿血絲的眼睛掛滿淚水,蒼白的臉上卻是掛滿笑容:“師哥,紅兒有件事想問你。”


    尚雲風點點頭。


    曠豔紅笑著說道:“紅兒如今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你還喜歡紅兒嗎?”


    尚雲風注視著她的滿身傷痕,哽咽點頭。


    曠豔紅默默地盯著他,沉默了半刻,笑道:“今夜……我……能真正做你的紅顏……嗎?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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