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為之前性子剛直,得罪了桓溫,並且鎮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的官銜也等於擋住了桓溫掌控兵權的路子。


    所以之前朝廷不得不把他架在太宰這等無實權的高位上,現在讓他擔任護衛宮城的中領軍,顯然也是作為朝廷最後一道屏障,也是司馬氏最後的顏麵,不好輕動。


    至於何放和蔡係這些司馬昱收攏的世家,可沒有直接把杜英之前喊得“清君側”丟到腦後。


    杜仲淵是謝家、郗家和司馬家三家女婿,所以謝安他不會動,郗超也不會動,司馬昱說不定也能沾一沾女兒受寵的光,那麽到時候杜仲淵要清君側,應該殺誰呢?


    總不能殺皇帝和太後吧?


    出使壽春、冊封杜英為秦王的蔡係,意識到事情不對之後,暗中聯絡杜英,而何放這邊雖然沒有、也不可能和蔡係暗中商議——賣隊友還來不及呢,哪還能同進退?——但也不約而同的派人聯絡郗曇,意在暗中配合杜英行事。


    說簡單點兒,杜英想要入建康府的話,何放直接率兵恭送,直接送到大司馬門下。


    “這些家夥啊,治理朝政的本事沒有多少,這見風使舵的本領卻是從來也不差。”阮寧嘖嘖歎道,不過大哥不笑二哥,當初的他也是被丟在關中,沒得選擇,最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了關中,因此易位而處,也能感受到蔡係和何放這些人的無奈甚至是絕望,“真的用到他們的時候,可還能信得過?”


    郗曇笑道:


    “不過是錦上添花爾,若是他們派不上用場的話,秦王自然可以直接發兵強攻建康府,隻是到時候麵子上過不去罷了。”


    阮寧微微頷首:


    “秦王本就有直接翻臉的勇氣,所以無論這些人再怎麽掙紮,都隻是秦王的囊中之物了,而且大王喊了這麽久的清君側,若是真的不處置那麽一兩個人,也交待不過去,餘現在倒是期望他們這幾個人能夠負隅頑抗到底啊。”


    “或許吧。”郗曇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心中似乎有所猜測,卻沒有給出解釋。


    他伸手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覺的已經出了大司馬門,天街上百姓熙熙攘攘、喧鬧非凡,講座原本就要直接砸落在頭頂上的戰事戛然而止,真正受益的還是這些尋常百姓啊。


    “餘已經被軟禁在府中多日,不見牆外垂柳,不若在這秦淮岸邊走一走?”


    阮寧笑道:


    “恭敬不從命。”


    ————————


    烏衣巷中。


    郗曇能夠走出自己的院落,在秦淮岸邊悠閑散步,而謝家府邸中,卻是一片沉寂,所有的家臣和奴仆們都知道自家的三老爺正麵臨著最艱難的時候,大氣不敢吭一聲,做事都輕手輕腳的。


    雖然這位實際上主持謝家家務多年的三家主並沒有脾氣暴躁、隨意打罵下人的習慣,甚至溫文儒雅,待人接物皆令人如沐春風,但是越是這樣,大家越是敬重之,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打擾之。


    卻還是有人直接大步走入院落中,站在天井,環顧一圈,打量著飛簷樓閣,長舒一口氣:


    “終於回家了呀!”


    這時,低頭做事的幾名家臣詫異的看過來,旋即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神色,原來這闖入院落裏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從上次領兵北上之後還未曾返回過建康府的謝萬。


    雖然這位四家主在家中、朝野的口碑都遠沒有三家主好,甚至飛揚跋扈、自視甚高都是常態,但自己人畢竟是自己人,見到他之後,家臣們自然也倍感親切,紛紛迎上來,還有抓緊去向謝安稟報的。


    謝萬雖然並未披甲,但是手按佩刀,風塵仆仆,向著家臣們頷首示意,同時招呼身後的親隨們將大小物件搬上來,全部都是給家裏人買的禮物:


    “孫伯啊,幾年不見,你怎麽這麽老了?”


    “老九,你小子竄的挺快啊,當初跳起來才能打到餘的膝蓋。”


    “河叔,我這一手刀法還是你傳給我的,怎麽樣,餘曾經一戰斬殺鮮卑胡一十五人,沒有辱沒你的名聲吧?”


    家臣們有老有少,作為一個世家家族中堅力量的他們,同樣也代表著家族的延續和傳承,聽著謝萬親切的打招呼,再看看他按照每個人的習慣、年歲,準備了不同的禮物遞上來,頓時先是驚訝,旋即老一輩的家臣們無不露出欣慰的笑容,四家主終於成熟長大了,雖然這個過程來的稍稍晚了一些,但是看這挺拔的身姿、溫和的笑容,已經隱約可以看到謝奕和謝安的影子,更像是這兩個人的綜合體。


    而年輕的家臣們,和謝萬一起長大,頓時回以玩笑:


    “當初都是讓著萬石兄!”


    “是啊,萬石兄若是輸了之後可是要哭鼻子的。”


    謝萬揮拳示意他們閉嘴,不準說出來小時候的黑曆史,而前方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萬石回來啦。”


    正是謝安的夫人劉氏。


    謝家兄弟自然也各自迎娶高門,謝奕的夫人阮氏以及謝萬的夫人王氏(出身太原王氏)早幾年就已經被接到了京口,所以現在這謝家府上主事的正是劉氏,也是名士劉惔之妹。


    “嫂嫂。”謝萬恭敬的行禮。


    劉氏應下:


    “你阿兄已經在書房等候,去吧,這些東西妾身幫你收拾安頓。”


    “有勞嫂嫂了!”


    “萬石出去了些許年,變得彬彬有禮了。”劉氏含笑打趣道。


    剛剛越過她的謝萬,腳步一個踉蹌。


    管住了發小們的嘴,最終還是受到了來自嫂嫂的背刺。


    陽光透過窗紙照射進來,斑駁傾灑在軟榻上,黑白色棋子折射著溫潤的光澤。


    謝安坐在棋盤前,看向走進房門的謝萬,正想要開口,謝萬直接抓起來桌案上的茶壺,“噸噸噸”就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後,意猶未盡的砸了咂嘴,用袖子抹去下巴上的水漬。


    謝安:······


    “在外麵不是客客氣氣的麽,還以為你變了呢。”謝安無奈的說道。


    謝萬直接回答:


    “對外人有所改變,是因為之前的確有自持身份、輕視他人之舉。但對兄長,餘豈不正應當這樣想甚做甚、隨心所欲?”


    謝安指著他說道:


    “你啊你,倒是收放自如、瀟灑恣肆,要勝過那些所謂的清流隱士!”


    此話可萬萬不能為嫂嫂所聽去。謝萬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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