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馬鞭揚起,指了指前方仍然在鏖戰中的桓溫營寨,謝玄說道:


    “眼前的這場戰事,遷延日久、聲勢浩大,但是其實都在都督的掌握之中。


    都督真正掌握不了、需要去爭取的,還是民心。我們現在若是殺了人或者抓了人,那麽失去的,可就是民心。”


    鄧羌歎了一口氣:


    “大概和羌氐待在一起久了,餘是很難理解這些的,聽你的。”


    謝玄頷首:


    “將軍寬心,之後需要麵對這樣類似的問題應該也不多了。大多數情況下應該隻需要將軍大展身手。”


    鄧羌欣喜的說道:


    “如此甚好!”


    接著他指了指前方的營寨:


    “那我等現在要去幫謝老將軍?”


    謝奕麾下的兵馬這裏分一點兒,那裏分一點兒,再加上沒有攜帶什麽重裝武備,所以和桓溫勢均力敵,想要砸開桓溫外圍的烏龜殼,沒有那麽容易。


    謝玄搖了搖頭:


    “那邊隻要能夠拖住大司馬就足夠了,直接去八公山。”


    “八公山?”鄧羌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座也不算高,但在這一片平原戰場上地理位置絕對重要的山。


    重要歸重要,讓騎兵去攻山,怎麽感覺比去進攻桓溫的營寨更加不靠譜呢?


    謝玄頷首:


    “在山的西側,我們之前就已經開辟了幾條馬道,反正敵軍也不可能從西向東進攻,所以這些就是為了方便我們運送糧草補給,以及戰馬上下山用的,現在正好步卒在正麵進攻,我等以騎兵繞後登山,則其腹背受敵,如何能擋?”


    鄧羌撫掌而笑:


    “這一戰的功勞,隻怕都要仰仗謝老弟了!”


    謝玄搖了搖頭:


    “八公山隻是為了切斷敵軍的退路罷了,但是至少也要敵軍想要撤”退,這餘可就幫不上忙了。”


    說罷,他側頭看向西岸的方向,開玩笑似的說道:


    “這是決定都督之後能夠走到何處的戰爭,都督總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話音未落,西岸方向上,似乎真的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呼喊聲。


    鄧羌詫異的看向謝玄,謝玄一攤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


    謝玄率軍在東岸發起的進攻,自然引起了西岸正在向著壽春城方向發起攻勢的桓秀的注意。


    此時桓秀和孫無終麾下兩萬人已經盡數上岸,其中屬於孫無終的大概有六七千人,包括孫無終早年帶著一起北上的本部部曲、朝廷新兵等等,這些士卒經過幾次大戰的曆練,早就已經成為精兵悍將,之前孫無終帶隊進攻八公山,也曾經讓守山的郗恢頗為頭疼。


    如果不是孫無終一直在暗戳戳的放水,恐怕郗恢不可能全身而退。


    也正是因為這一戰,孫無終徹底得到了桓秀和桓溫的信任,把他擺在了第二批渡河的位置上,期望孫無終能夠在桓秀死守灘頭的情況下,幫助桓秀穩住戰場、往縱深推進戰線。


    而事實上卻是,桓秀甚至都沒有用到孫無終的幫助,就已經成功逼迫關中軍隊後退,孫無終上岸的時候,戰線已經快要推進到壽春城下了。


    這也是因為桓秀現在帶領的士卒,也多半都是從青州、河北戰場上百戰餘生的老兵,其中不少都是從枋頭城中逃出來的,兄弟親朋多有被王猛一把火燒死的,因此對於都督府的敵意自然也是整個朝廷軍隊中最多的,再加上桓秀的鼓動,自然而然就成為對抗都督府的中堅力量,之前打八公山最凶狠的是他們,現在嗷嗷叫著率先搶灘的也是他們。


    杜英的撤退雖然也有放水夾雜其中,但是杜英也不敢小覷這支兵馬能夠爆發出的戰鬥力。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啊。


    而杜英這也算是給師兄的“水火無情”擦屁股。


    桓秀的進攻一直都很凶猛,身先士卒,帶著隊伍死死咬住撤退的關中軍隊,不過在前線負責指揮的苻黃眉、周隆等人臨陣不亂,交替掩護撤退,再加上火炮以及床子弩等,早就已經沿著整個撤退道路,一層層布設好,所以桓秀每一次進攻都要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


    但桓秀顯然也知道現在絕對不是計算損失的時候,他的進攻隻會因為關中軍隊的炮轟和激烈的抵抗而變得更加犀利!


    西岸除了桓秀和孫無終所部,還有一部分先頭渡河的高武麾下,很快東岸碼頭遭遇騎兵襲擊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孫無終和桓秀這兒,還不等渾身浴血的桓秀定一定心神,和孫無終商議,高武就已經兵敗如山倒,士卒們爭先恐後的搶奪浮橋甚至不惜涉水而行,這一幕直接落在東岸士卒們的眼中,高武的部下們自然是亂作一團、躁動不安,而孫無終所部麾下,那些在後續的行軍、集結之中補充進去的新兵也開始鼓噪,以至於孫無終和將領們不得不分頭彈壓。


    同時,孫無終也派人告知桓秀,自己可以穩住東岸灘頭,讓桓秀盡管放開手腳廝殺。


    這些時日來對孫無終已經有了充分的信任,所以桓秀不疑有他,繼續率軍猛攻。


    但是,這一次,桓秀突然間發現,自己麵前的關中軍隊,無論是抵抗意誌還是廝殺技巧,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提高。


    鼓聲震天動地,這是一支撤退的關中軍隊,開始反攻。


    杜英的旗幟直接亮出來,表明中軍所在,苻黃眉、周隆、周隨、沈勁等人的旗號,之前還都遮遮掩掩的,此時無不鮮明飄揚。


    桓秀看著那些突然多出來很多的將旗,皺緊眉頭。


    這些時日以來,因為要判斷都督府在壽春到底匯聚了多少兵馬,桓秀對於都督府的兵馬來源和編製也做了好一番深入研究,幾乎是看到這些旗幟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河洛軍、河東軍、荊州新軍,應當都趕到了戰場,說不定還有從關中趕來的新兵。


    這麽多主力戰軍加上新軍——哪怕不是全軍一齊抵達,人數也肯定遠比預想之中的要多。


    有詐!


    桓秀心裏“咯噔”一聲。


    “甲騎!”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桓秀豁然投過去目光,隻見徐徐推進的關中步卒大陣向兩側分開,露出來陣型之中全身披甲的身影。


    甲騎推進,踐踏大地,也踐踏在人心之上。


    跟在甲騎左右兩側的,還有更多的甲士,下午太陽向西,陽光從他們的身後投射過來,斜斜的打在甲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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