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猛率領兵馬南下,可以緩解從西方向這裏運糧的壓力,枋頭相比於鄴城,還是距離關中、河洛更近了一些。


    且居於枋頭,向北可以支援鄴城,向南可以增援陳留,方便王猛居中指揮、統籌全局,無論是哪邊戰線出現危機,王猛都能夠及時趕到。


    此時枋頭要塞中的中軍營房裏,王猛正站在沙盤前,對鄧羌說道:


    “枋頭是紐帶,連接河北和河洛,甚至還能和睢陽那邊相呼應。所以餘可以借此聯絡南北,說不定大司馬也看中了此地的重要,會選擇先攻枋頭、陳留,切斷河洛和河北之間的聯係,再向河洛。”


    “聯係河洛和河北,還有河東在呢。”鄧羌皺眉說道,“跨河來攻枋頭,隻是為此,是否不值當?”


    “枋頭沿河控扼河內,河東之軍便不可出河內直達河北。


    若是此地為大司馬所破,則河洛和河北隻能通過太行之中各處穀地聯絡,長平之敗,猶在眼前。”王猛解釋。


    長平之戰,秦軍遠道而來,在太行山西麓和趙軍對峙,秦軍的運糧通道是通過關中抵達河東,而趙軍則是從邯鄲穿越太行抵達前線,看上去秦軍吃了大虧,但實際上秦軍一路皆平坦,趙軍卻需要穿過陡峭的群山,這就導致在這一場國力的比拚之中,原本不相上下的兩個帝國,反倒是距離更近的趙軍率先糧食匱乏,最終主張進攻的趙括被起用,趙軍慘敗。


    而如今一旦枋頭丟失,從河內到河北的運糧道路被切斷,那麽關中想要維係在河北的統治,就必須要穿過太行山運糧,顯然對關中來說不啻於雪上加霜,本來糧食就已經緊缺了。


    到時候整個河北怕是都要拱手讓人,誰距離鄴城最近就便宜了誰,而王師這一年來所付出的努力和犧牲,也都付之東流。


    所以王猛身在枋頭,既是為了方便掌控局麵,也是為了確保桓溫不會突襲枋頭,直接葬送關中在河北的駐軍。


    鄧羌頷首表示理解,同時提議:


    “要不屬下率軍前出至陳留以北,以為哨戒?陳留兵力薄弱的確是個問題,苻帥已把防線定在鴻溝,若是大司馬殺過來,陳留恐怕不保,屆時大司馬說不定一邊牽製苻帥,一邊率軍渡河進攻枋頭,隻是扼守枋頭恐無回旋餘地。”


    作為苻黃眉的女婿,鄧羌大概算是最了解苻黃眉的人之一。


    老丈人誠然是用兵的好手,但是其用兵風格又恰恰在鄧羌的對立麵,鄧羌喜歡行險,而苻黃眉則一貫求穩,能穩紮穩打、結硬寨的,便不會兵行險招,這樣固然方便在勢均力敵的時候一邊消磨敵軍士氣、一邊積攢自己的力量,以求能以堂堂之陣破敵,但在如今局勢之下,桓溫大軍壓境,雙方之間的差距不是那麽容易彌補的。


    老丈人若是一時失察,真的把陳留拱手讓出去,再被堵在鴻溝,那枋頭就可能在東、南兩個方向接敵,再加上慕容垂和慕容德也可能會采取行動,河北局勢很快就會動蕩。


    更何況還有慕容恪、慕容虔等人在青州,也就在枋頭的斜對麵虎視眈眈呢。


    所以在陳留先消磨敵軍且作為示警,是鄧羌的一下子冒出來的想法。


    王猛搖了搖頭:


    “陳留,地勢平坦,河流縱橫,容易擺開軍陣,但又不容易長驅行動,昔年袁紹攻曹操,便是為此地之條條河流所阻,進退不得。


    大司馬若來,則我軍在北,大司馬在南,豈非昔年袁曹之勢乎?屆時我軍無論進退,都難擺脫大司馬。


    所以大司馬若真的來,這陳留便讓給他,其無論調兵遣將還是運送糧草,都避不開這些河流,若順河而為,則我軍以火船襲擊之,若橫跨河流,則我軍以精騎撕咬其防線,毀壞橋梁。


    如此,隻需要差遣一員偏將就可令其不得喘息,無須伯夷親自上陣。餘真正擔心的,還是大司馬直接率軍來攻枋頭,而非走陳留再行北上。


    縱然苻帥用兵一貫求穩,大司馬這樣大搖大擺的展開軍陣、向北行進,其怎麽可能不攻側翼?”


    鄧羌還想說什麽,外麵匆匆走進來一名參謀:


    “啟稟刺史,慕容恪已向大司馬投降!”


    “什麽?!”鄧羌頓時臉色一變。


    王猛卻並沒有很意外,淡淡說道:


    “走投無路,情理之中,若非關中而今強勢且兵力分散,大司馬反倒是不見得會收留之。


    殺其酋首而收攏其潰軍敗兵,化為己用,豈不更勝過留下這懷有異心之人?


    奈何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重編慕容恪的兵馬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大司馬才隻能行此舉。”


    鄧羌則直接走到了輿圖前,原本還割裂的青州,此時已經隱約形成一個整體,桓溫和慕容虔如今是太平相處,當然這背後肯定也得益於琅琊王氏的串聯,如果所料不差,桓溫定然是在琅琊王氏那裏敲詐到了一筆錢糧,否則怎麽會那麽輕易的放過嘴邊的肥肉,甚至任由慕容虔盤踞濟南郡這麽一個大郡府?


    現在慕容恪又歸屬桓溫,則桓溫的兵鋒已經和關中王師隔著濟水相望,睢陽和陳留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桓溫的進攻目標了。


    “恐怕這場戰事,會比預想之中的來得更早一些。”王猛喃喃說道。


    桓溫需要留足兵馬用於保障運糧和春耕,但是慕容恪不需要。剛剛投降的他,肯定會被桓溫委任前來進攻,試探關中王師的虛實。


    鄧羌倒是躍躍欲試:


    “隻是慕容恪,屬下願為刺史破之。”


    “不,對付慕容恪,還是交給睢陽那邊吧,他們盯著慕容恪許久了。”王猛不慌不忙的回答,“以水師進攻青州之事,之前已擱置,現在倒是可以重提了。”


    鄧羌這下更是打起精神。


    按照王猛和王坦之等人之前商議的,以水師進攻青州後方,率軍者正是鄧羌。


    但形勢變化太快,桓溫和杜英一下子劍拔弩張,這讓王猛也不得不先把鄧羌拉過來,作為手中最鋒利的矛頭。


    如今來看,王猛倒是能夠把矛頭騰出來,隻需要留下盾牌就可以。


    擋住桓溫的進攻,才是關中王師在河洛戰場上應該做的,至於在何處破局,那麽無論是杜英選定的荊州還是現在王猛選定的青州,都是更好的選擇。


    更何況又不是隻能選擇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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