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末波的嘴角抽了抽,給敵人的探子送水送錢,可真有你的。


    不過郗曇的行事雖然乖張難以理解,至少不可否認在他的帶領和指揮下,六扇門在江左發展的還算不錯。


    “禮尚往來嘛!”郗曇看出了傅末波的疑惑,笑眯眯的說道,“他們不仁,餘不能不義。些許錢財,能夠彰顯我關中之大度,何樂而不為呢?”


    頓了一下,郗曇指了指傅末波說道:


    “小傅啊,說起來,爾麾下兒郎來到建康府這麽多時日,也沒有能出去走走逛逛吧?


    江南繁華,和北地還是有所不同的,走走看看也是好事,這幾天就讓麾下的兒郎分批出去玩樂一下。”


    “這······”傅末波有些猶豫。


    他出身河北,聽聞關中王師在河洛連戰連捷之後,毅然帶著幾個逃難的老鄉穿越鮮卑人的封鎖線,南下投軍,之後在河北戰事中作戰勇猛、屢屢建功,直接從大頭兵升為了一個仗主,為六扇門所簡拔,帶著其麾下兒郎整建製南下京口,負責建康府中郗曇府邸的安保工作。


    因此這江左的繁華,之前也隻是道聽途說,來了之後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擅自離開郗曇府邸,自然更無福享受。


    有責任在身,便是此時郗曇主動提起來,傅末波也不敢直接答應。


    “行啦,餘做主了,至少在建康府這一畝三分地上,便是都督來了也沒有郗某說話好使,去讓弟兄們瀟灑瀟灑,所需要的錢財不用你們六扇門來出,到時候餘從俸祿裏麵掏。”郗曇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這,這怎能讓侍中破費。”傅末波頓時搓著手,不知所措。


    他隻擅長打仗,顯然在這上麵根本說不過郗曇。


    郗曇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上馬車,不過在上馬車之前,他壓低聲音說道:


    “恐怕再過一段時間就沒有機會了,或有不忍見之事發生,所以總歸是要讓兒郎們先放鬆放鬆、享受享受。”


    傅末波打了一個激靈:


    “侍中的意思是······”


    郗曇抬頭看了看天空,春日燦爛,可是總覺得有陰雲正飄蕩過來,他喃喃說道:


    “這天下一決雌雄之大戰,迫在眉睫,建康府會發生什麽,餘也不敢保證啊。”


    ————————-


    會稽王的府邸外麵,倒是沒有那麽熱鬧。


    兩隊侍衛,森然站立。


    隻不過當傅末波慢慢走到台階下的時候,當他身後的北地健兒一字排開的時候,這兩隊侍衛也都下意識的咽了口吐沫。


    對麵一個個人高馬大,都跟鐵塔似的,給他們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當然,這些侍衛們並不知道,傅末波和他的手下之前可是被軍中選定作為甲士的,奈何最後被六扇門截胡了。


    傅末波手按佩刀,目不斜視,而門口的兩名手持長槍的侍從登時把長槍左右交叉,同時沉聲說道:


    “佩刀者,不得入內!”


    傅末波哂笑:


    “餘還未拾階而上,便嚇成這樣!”


    侍從們臉上登時有點兒掛不住,而郗曇此時才從馬車上走下來,看到郗曇的麵容,侍從們頓時不敢怠慢,領頭的立刻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幾名會稽王府家臣便忙不迭的走出來:


    “侍中請進,大王已經等候侍中多時了。”


    這一次,輪到郗曇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司馬昱一貫的行事風格雖然的確比較謙虛,麵對朝中群臣都客客氣氣的,不擺架子。


    但是今天這番似乎姿態太低了。


    “宴無好宴啊。”郗曇嘟囔一聲,姿態低,就必然是有求於人,那自己肯定是要隨之付出代價的。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在建康府這風口浪尖上待了幾年,郗曇也被快速的打磨曆練出來了,他微笑著拾階而上,身後的傅末波也緊緊追隨。


    侍從們頓時都露出為難的神色,而幾名家臣也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反倒是郗曇,頓住腳步,回頭說道:


    “小傅,把刀收起來,讓手下人保管,你隨我入便可。”


    “不妥!”傅末波硬梆梆的說道。


    在安保問題上,他有權不聽郗曇的。


    “無妨。”郗曇笑道,“會稽王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會行摔杯為號之舉,收起來吧。”


    傅末波這才不情不願的將刀遞給手下人,雖然赤手空拳,但是站在郗曇的背後依舊威風凜凜,絲毫未有膽怯。


    郗曇滿意的笑了笑,接著便畫蛇添足似的扭過頭問旁邊的幾名會稽王家臣:


    “可是如此?”


    家臣們臉上頓時有點兒掛不住,本來沒有,但是你這樣問好像顯得我們之前總是幹這種事似的。


    “重熙為國家棟梁、朝中重臣,來則為本王座上賓,爾等怎能讓重熙在門口徘徊?”一道聲音從前方響起,原來是司馬昱親自走了出來。


    有些局麵,家臣們破不了,但是司馬昱親自出來,自然是一力破百巧。


    郗曇也不敢怠慢,對著司馬昱拱手行禮,同時快步穿過幾個無可奈何的家臣,走到堂前:


    “和大王麾下的幾位相談甚歡,一時耽誤了,還請大王莫要怪罪。”


    司馬昱頓時親熱的上前迎接:


    “重熙莫要客氣,速速入內歇息。”


    這一次輪到郗曇詫異了,他打量著司馬昱,因為司馬昱和都督府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這麽親密融洽,大家互相監視、互相下絆子的次數不要太多。


    隻不過由於桓溫和江左世家實際上也是皇室和都督府的共同敵人,而雙方之間倒是沒有什麽直接的衝突——杜英至少現在還自詡為朝廷忠臣,而且的確相比於直接帶著兵馬前來建康府的大司馬,杜英的確看上去還更“忠誠”一些。


    大概就是瘸子裏麵拔將軍的那種程度吧。


    但無論如何,有共同的敵人,甚至還有一些微妙的聯姻關係,所以雙方還是有坐下來飲茶說話的餘地。


    可即使是這樣,這一次司馬昱也看上去太客氣了吧?


    司馬昱的目光倒是很自然的落在了隨著郗曇的傅末波身上,誇讚道:


    “真壯士也!”


    郗曇想了想,試探著問道:


    “是也,可有樊噲之姿?”


    鴻門宴中,樊噲撞入營帳,成為打破僵局、緩和氣氛的關鍵因素。


    顯然郗曇提起樊噲,就是在指名道姓的詢問司馬昱:


    會稽王真的是擺下了鴻門宴嗎?


    至此,司馬昱的嘴角也不禁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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