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意味著鄴城中三人,對於去歲苻黃眉和權翼主導的陳留戰事還真不了解。


    得虧王坦之隨口問了一句。


    這樣一下子就說得通了,慕容虔以糧草收買慕容恪讓開道路,從而讓自己成為了青州戰場的焦點。


    慕容恪得到了糧草,自然會履行承諾、露出破綻,讓慕容虔北上。


    “慕容恪之前就隱隱有割據不臣之心。”王猛緩緩說道,伸手在輿圖上指了指,“當時慕容儁一路兵敗北上,慕容恪引兵控扼陳留等地,明明可以向南接應,卻遲遲未動,最終導致慕容儁被我軍和大司馬麾下聯手追擊絞殺,可謂是兵敗千裏,一直退到青州方才勉強穩住戰線。


    且慕容恪在此期間,還意圖在鄴城方向上和慕容垂爭鋒,其意自然是想要將慕容垂取而代之,結果不料為慕容垂所驅趕,退守枋頭。


    所以在青州戰事剛起的時候,慕容恪和慕容儁之間,並無多少往來,雙方以巨野澤為界,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到如今大司馬引兵北上、聲勢浩大,慕容儁獨木難支,好似才想起來還有慕容恪這麽一路兵馬在,雙方開始在一些城寨之中協同防守,但是否真心同仇敵愾,又或者同床異夢,尚不得知。”


    鄧羌對於戰場上還要摻雜進來這些涉及到朝堂爭權奪利的彎彎繞甚是不屑:


    “此一試便知,以一支兵馬南渡大河,強攻慕容儁和慕容恪的結合部,看其是否會相互增援,便可知其是否真的同仇敵愾。”


    “河北兵馬還沒有多到可以這般揮霍的地步。”王坦之直接否決。


    鄧羌著急的來回踱步:


    “若是能夠征召河北的丁壯······”


    “不可!”王坦之連忙搖頭打斷,“河北丁壯在此之前就已經被慕容儁征發過一批,之後戰事緊張,慕容垂和慕容德等都曾經強拉本地丁壯,因此現在的鄴城周圍,百姓數量本來就已經不多,餘等苦心經營、勸導多年,目的就是為了讓百姓能夠安心歸來耕作,現在方才有起色,怎能再次征召?


    如此,隻會失信於人也,何啻於竭澤而漁?”


    王坦之之前治理河東的功績和實力擺在這裏,被他這麽一說,鄧羌也不好爭辯什麽了,隻是憤憤的跺了跺腳,若是能夠給他兩萬精兵,便能夠直接殺入青州,攪一個天翻地覆,管他是慕容儁還是別的什麽慕容東西!


    奈何,現在河北兵力在多線排開,處處需要牽製,處處需要防範,甚至新年過後春耕,百姓的數量不足,為了減少關中未來的後勤壓力,還得抽調一部分士卒回來屯墾,這讓鄧羌這頭猛虎格外的憋屈。


    王猛看兩人說完,微笑著說道:


    “慕容虔現在就是認準了關中王師攻城略地太快,所以必然無力強攻青州,可又不舍得放棄此次參與到青州戰事之中、分一杯羹的心思,所以才會派遣使者遊說。


    這般計策,也非無跡可尋,都督不久之前南下巴蜀,便是這般行事,都督傳來的邸報,想必你們也都看到了,此時的關中、鮮卑和大司馬,不就是蜀中的刺史府、世家和巴人麽?


    相互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即使是明知道慕容虔處在中間等著漁翁得利,可是也不介意拉攏慕容虔、獲得最大的優勢,並且和其餘兩方拚命廝殺。


    或許這三方勢力放在整個天下範疇內來看,是遠勝過巴蜀那三家勢力的存在,可是因為大部分的兵力又都在外相互掣肘,諸如我軍在河北和鮮卑人相互牽製,在荊州又和大司馬相互牽製,明明有三頭六臂,能夠伸入青州的也不過是一個拳頭。


    因而在小小的青州,三方所能投入的,和蜀中的那三家,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我們或許淪為蜀中世家之流,但是慕容虔竟然能夠認為自己可以成為都督,那未免笑話。”鄧羌哂笑。


    “人,總是要有夢想的。”王猛神色凝重,“當初的大司馬和王右軍恐怕也不會想到,那個小小的杜家子能夠成長到如今的龐然大物,而這其中又用了幾年?”


    王猛是整個過程的親曆者,顯然他更有發言權。


    “兵來將擋,現在的推測都可能是無端的,隻能先看看慕容虔的使者說什麽,也看看睢陽那邊能夠傳來什麽······”王猛緩緩說道。


    “等等!”王坦之卻突然叫停,讓王猛和鄧羌都是一驚。


    鄧羌不滿的想要問為何一驚一乍,王坦之搶先說道:


    “王右軍,方才刺史說王右軍······”


    王猛登時反應過來:


    “文度懷疑,這背後是琅琊王氏?”


    王坦之微微頷首:


    “能夠如此敏銳的判斷清楚青州的局勢,引導慕容虔做出風險最高,但是收效也最大的選擇,這的確是琅琊王氏的行事作風。


    太原王氏多年來一直歸附在琅琊王氏門楣下,對於王氏行事,餘還算了解。”


    鄧羌嘴角抽了抽,這都督府上下,恐怕都沒有誰比你更了解琅琊王氏了。


    王猛挑眉,琅琊王氏能夠走到“王與馬、共天下”的世家巔峰,除了因為王導本人的手腕之外,整個家族的膽略也是有目共睹的,為了走上這一步,既有武昌郡公王敦直接起兵造反,也有王導不思逃命,而是直接帶著全家老少在宮門外跪請罪罰。


    可以說正是這種動輒直接賭一把的風格,讓琅琊王氏能夠從一眾世家中脫穎而出,走上了其餘世家羨慕卻不可及的高度。


    現在慕容虔行事,似乎真的有這種風格。


    而且琅琊王氏也的確在王羲之也歸隱之後消沉太久了,已經消沉到就連太原王氏這種高低還有點兒姓氏、血脈聯係的親密附庸都另尋他途了。


    這也是因為琅琊王氏這一代的直係掌門人王洽、旁係掌門人王羲之,皆身體不佳,年青一代卻還沒有機會嶄露頭角,就被謝安的光芒壓了下去的緣故。


    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就在謝安出山之前,琅琊王氏還是整個南渡世家無可否認和無可替代的精神領袖。


    現在有了謝安頂在前麵,琅琊王氏地位不再,便是想要韜光養晦、靜待時機都不可行,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插手北方戰事,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這樣,就說得通了。”王猛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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