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羌撓頭憨笑:


    “以前有都督,後來有嶽父,再後來有刺史,現在又有文度兄,諸位皆是獨當一麵之才也,有你們出謀劃策,鄧某隻要負責衝殺就好!”


    王坦之愣了愣,細細回想起來,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確命好,便是苻黃眉的計謀策略比之杜英和王猛差了些,那也是一方主帥的存在。


    但他接著便聽到鄧羌嘟囔道:


    “文度在這裏麵是最弱的,但一樣能助我守住枋頭,成此中流砥柱之功,不過比起來王刺史以幽燕為棋盤,大略是差了些······”


    王坦之:······


    不會說話你就閉上嘴!


    ————————--


    關中,岐山。


    鳳鳴岐山,周之興也。


    這裏曾經是八百年王圖霸業的誕生之地,而如今,也隻是關中的一座普通縣城而已。


    但是杜英勒馬城外山坡,向城中望去,熙熙攘攘、炊煙嫋嫋,那來來往往的人和熱鬧的場景,以及肉眼可見的很多人臉上洋溢著的笑容,說明這裏的百姓們至少沒有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生活幸福安康,那麽無論是在王城之中,還是在鄉野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


    “餘現在想要如同尋常百姓一般,樂於樵蘇、種豆南山,卻不得其法了!”杜英揚起馬鞭,不無感慨地說道。


    然而身後跟著的官吏和參謀們,齊刷刷的看向他,目光之中,半是讚同,又半是無奈,隻覺得都督的這種發言,雖然有肺腑之意,但是也未免有炫耀的成分。


    杜英此次南下漢中,同時也有趁機巡視關中西側諸郡之意,所以並沒有直接去走斜穀大道,而是一路西行到了岐山,意欲從岐山向東南穿行入漢中,從而把這一片也剛剛從廢墟之中走出來的地方看一看。


    “王將軍,比之五年前,如何?”杜英又問眾多參謀中的一人。


    馬背上的老者,站在一眾年輕的出奇的參謀中,顯得格格不入,而且其仗劍挺腰,隻是看這板正的姿勢就知道是沙場上打磨出來的。


    其不是別人,正是晉朝冊封的秦州刺史王擢。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秦州這個行政單位了,而作為關中臭名昭著的牆頭草,王擢倒也安於現狀,在參謀司中出謀劃策,再被請到書院裏給沒上過戰場的書生們講一講他此生的顛沛流離和曾經犯的錯誤,也算是有一個不錯的下場了。


    尤其是王擢自己飄零半生,也的確想要尋覓到一個安身立命之處,自然就安逸於此了。


    而秦州的州治,曾經就設立在天水,岐山這一帶正是王擢、司馬勳和氐秦交鋒的地方,戰事時常有發生。


    當即,王擢頷首說道:


    “當初戰事紛亂,百姓十不存一,餘曾經入城一次,但家家緊閉門戶、惶恐不可終日。


    而如今不一樣了,這般安居樂業的景象,恐怕要一直追溯到胡人南下之前了,此皆為都督之功也,都督之於關中百姓,的確有再造之功。”


    杜英笑著環顧一圈:


    “此非全為餘之功,亦得賴於諸位。


    走,入城!”


    “都督!”就在此時,一聲呼喊遠遠傳來。


    杜英愣了愣,定睛看去,原來是通事館主事梁殊。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勒住馬:


    “梁殊不是身在河東軍中麽,怎麽跑回關中來了?這通事館,還通到都督府裏來?”


    梁殊作為通事館主事,之前奉命出使河北,圓滿完成任務,返回之後曾隨著杜英駐紮在酸棗,講述河北見聞。


    杜英折返關中之後,就讓梁殊去王猛麾下聽令,說不定有用到通事館的時候。


    畢竟梁殊在鄴城廝混一圈,倒是真的和不少鮮卑權貴、漢人豪門建立了不錯的私人關係。


    聽到杜英的調侃,眾人皆是大笑,而梁殊已經飛馬行到杜英近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屬下,屬下奉命從,從河東千裏而來,到長安尋覓不得,得知都督西來,又一路追,總算是追上都督了!”


    杜英則臉色微變:


    “發生了何事?”


    若是真的有十萬火急的軍情,早就已經八百裏加急送過來了,所以杜英至少可以確定河北的戰局沒有直接崩塌,所以才會出言調侃,此時見梁殊神色緊張,頓時也提起來一顆心。


    看梁殊欲言又止,杜英揮了揮手,屏退左右,隻留下疏雨持刀護衛在身側。


    梁殊低聲說道:


    “刺史令屬下返回,向都督稟報河北部署,因事關重大,所以刺史擔心字裏行間寫不清楚,且刺史已有僭越之舉,所以特意讓屬下前來向都督說明和請罪。”


    杜英挑了挑眉,師兄還能在河北惹出來什麽亂子?


    他雖猜不到,但看梁殊的鄭重神色,倒也不敢輕視,微微頷首:


    “且說來聽聽。”


    “刺史意欲調動河洛的兵馬,命苻帥麾下聽從號令,但因都督之前並未給予調動中原兵馬之便宜行事的權力······”梁殊回答。


    杜英笑道:


    “那倒無妨,餘既然把整個北方和山東的戰事都交給了師兄來負責,那師兄想要調動便調動。


    原來隻道是師兄用不上大河以南的兵馬,尤其是睢陽等地和慕容恪對陣的兵馬,所以未曾思慮及此,倒是餘的疏忽了。”


    梁殊見杜英神色平和、不似作假,方才接著說道:


    “因此刺史擅作主張,用都督之印,令苻帥北上。”


    杜英點了點頭:


    “他用什麽刻的?”


    “啊?”梁殊張了張嘴,被杜英這個問題問了一個猝不及防。


    杜英微微歪頭,聽不懂?


    梁殊猶豫了一下,思考回味了一下,不得其法,隻好回答:


    “木頭。”


    “嘖,以前和他說過用蘿卜的,估計師兄舍不得用,給吃了。”杜英“嘖嘖”兩聲,“罷了,疏雨,著人八百裏加急,把餘的都督之印給師兄送過去,然後餘用蘿卜刻一個就好了。


    這玩意,打造兩個終究不妥,現用現刻雖然麻煩了些,倒也不失為良策。”


    梁殊:???


    你們師兄弟,這是要共天下的節奏?


    旋即他就釋然了,聽杜英的語氣,之前就已經給王猛講過可以這麽辦,算是私下裏已經授予王猛權力了,因此梁殊斷然不會在這上麵上說三道四。


    甚至······


    杜英的目光看過來,冷冷的。


    梁殊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把聽到的這些話爛在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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