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的話還未說完:


    “而餘也不合適再待在陳留,明日便動身返回長安吧,草原人有可能南下,大司馬的態度也晦暗不定,偏生大司馬的心思又直接關係到荊蜀的風向,因此長安······的確需要有人來坐鎮。


    這一次,諸位放手一搏,餘來坐鎮後方、安穩人心。”


    權翼和袁宏對視一眼,半喜半憂。


    喜的自然是杜英這個主心骨終於知道要安穩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天沒回到長安了?


    雖然長安一直以來都有手腕足夠的人坐鎮,謝道韞也好,王猛也罷,都是能服眾的,而且如今都督府上下,在擁護都督的指揮上,並沒有什麽異議,但是杜英終歸是整個都督府的老大,是他們所有人已經選定的未來的陛下。


    都督天天在前線最危險的地方亂晃,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至於憂的,自然是能讓杜英隱隱都感覺到危機和難以決斷,這天下大局,總給他們一種仍然還有諸多變數的感覺。


    畢竟在此之前,杜英給都督府上下呈現出來的能力,不能說全知全能,但其對於戰場和天下大局無與倫比的掌控能力還是讓人信服的。


    現在都督都開始有擔憂和顧慮,這讓權翼和袁宏也都緊張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王猛親自主持河東戰事,會讓整個戰局最終走向何方?


    對於王猛,都督府上下的信任程度顯然就比不過杜英了,不過好在王猛本身超然的身份,也讓都督府的諸多文武並沒有什麽危機感,大家都知道這位都督的師兄不會貿然卷入下麵的鬥爭之中。


    如果說杜英是在巧妙地維係著整個都督府各個派係的平衡的話,那麽王猛就是超然於眾人之上、冷眼旁觀。


    當然,也正是因為他的冷眼旁觀、不偏不倚,所以才會讓都督府上下願意看著王猛處於現在的超然位置上。


    杜英盯著輿圖,並沒有察覺到袁宏和權翼已經悄無聲息的告退,此時在他的心中,隻剩下感慨:


    兜兜轉轉,還是王猛來對付慕容垂。


    不知道這場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的對決,最終會是什麽結果?


    “夫君?都已經沒人了,還不歇息麽?”新安公主困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披著衣服、轉出屏風,揉著眼睛,顯然方才是睡下了,但也沒有睡好。


    杜英輕聲說道:


    “我們明天就要動身回長安了。”


    “哦······哦?”新安公主打了一個激靈,“這麽快?”


    杜英打趣道:


    “得帶著新媳婦回去見公婆呀。”


    她害羞的捏著裙裾,轉身就要跑,但是被杜英一把拽住了,杜英低頭湊到她的耳邊:


    “之前說要懲罰你,還沒有落實呢,可做好了準備?”


    被愛郎的手一摸,新安公主本來就軟了幾分,此時扭過頭,迎著他灼灼目光,聲音也變得愈發軟糯:


    “那,夫君打算如何懲罰妾身呢?”


    杜英想了想,神情肅然:


    “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新安公主:???


    ——————————


    彭城。


    新簽訂的協議,墨跡未幹。


    羅友拿起來終南紙,紙張厚實有韌性,現在已經是大江南北讀書人的最愛,偏生這紙所產之地並不是文風鼎盛的江左,而是在江左很多人眼中已經不啻於荒蕪的關中。


    後來,人們覺得這又沒有什麽好驚訝得了,關中的商貨琳琅滿目,終南紙已經漸漸地從原來的拳頭產品變成了關中特產之一了。


    而一樣隨之轉變的,其實還有人們的思想。


    原來關中已經不再是荒蠻之地、胡人縱橫,或許我們也可以去關中看看,或許我們也可以前往這一片等候著更多人去探索和開發的沃土。


    等到了這樣的思想逐漸形成潮流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朝廷以及荊蜀世家等等,都已經沒有辦法再阻止人才和人口的大規模外流了,甚至他們連和關中為敵,至少是在經濟上為敵的資格都沒有——本地的民生經濟都已經和關中牢牢掛鉤,若是生硬、一刀切的阻斷民間和關中的往來,那麽會直接摧毀本地受關中的影響而有所提振的民生經濟。


    這隨之掀起的動亂,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不可想象。


    在不久之前,建康府百姓暴亂,要求朝廷正視和關中的貿易合作,妥善解決居高不下的失業問題,就已經是明證。


    此次暴亂雖然失敗,但是朝廷在這其中展現出的不妥協和強硬手段,讓百姓和朝廷離心離德,最終的結果還是朝廷為了安撫民心,不得不做出大量的讓步。


    因此現在至少在民生後勤上,關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而一場戰爭,打的顯然不隻是哪一支軍隊驍勇善戰,還有後勤民生。


    羅友盯著眼前的這一張終南紙,聯想到了這些時日來從荊州向關中遷移的人口數,也隻能深深地歎一口氣。


    不過他倒也沒有覺得非常遺憾,昔年的大司馬府中,人才濟濟,羅友位列其中,不上不下,屬於說出來的話可以聽、可以不聽的地步,可是現在,大部分的幕僚都已經離散,郗超不在的日子,羅友就成了桓溫之下第一人。


    所以人才的外流,對於他自己,並非什麽壞事。


    “羅兄?”阮寧溫潤的聲音在對麵響起。


    羅友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拿著紙,本來是為了吹幹,結果並沒有動嘴去吹,現在紙上的墨跡反倒是向下浸染了些,顯得自己的這個行為有些癡傻。


    羅友訕訕一笑,放下紙,沉聲說道:


    “抱歉,出神了。”


    阮寧微微頷首表示無妨:


    “兄台認為此間條款可有異議之處?”


    羅友的目光重新落在紙上,端詳起來。


    阮寧則好整以暇,端起來茶杯慢慢的品著。


    這幾日當真是費勁了口舌,眼前的這個羅友,能夠被大司馬選中主持如今大司馬府的諸多事宜,顯然也不是完全依靠撿漏上位的等閑之輩。


    雙方最終議定的條款,主要圍繞的還是兩部分,一個是關中和大司馬府對於青州的分割,雙方已經約定以巨野澤為界限,巨野以南、濟水以北的慕容恪歸杜英來收拾。


    巨野澤以東的慕容儁,則歸桓溫對付。


    為此,杜英讓出琅琊之地,但並非完全交給桓溫,而是雙方共管,以求能夠共同維持住和渤海的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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