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早就已經有了經過和謝姊姊推敲之後的說辭:


    “這最重要的,就是能夠讓道家和現在關中的需求同步,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愔,洗耳恭聽!”


    是不是難事不重要,隻要不是把道家學說徹底扭曲,那麽郗愔都願意配合著做出調整和修改。


    一個教派的傳播,總是要符合受眾的需求、符合時代認同的嘛!


    郗道茂對於郗愔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伯父雖然一向沒有主見,但是這樣的好處就是他能夠聽得進去別人的建議。


    總比明明沒有本事還自作聰明來的好。


    當即郗道茂將杜英的構想和經過謝道韞填充後的教派宗旨告知郗愔。


    “和而不同,群而不黨,與世無爭,清淨自然。”郗愔緩緩重複一遍,“貫三教而求其同,見本心而尋真知,濟貧苦而積德行。


    都督所言之教義,雖然和道家一貫奉行之教義有所不同,甚至還主張幾個教派之間能夠放下相互的矛盾,齊心協力······


    這不見得能夠得到同意。”


    郗道茂含笑說道:


    “伯父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這個。伯父同意、法潔大師同意,那不也就沒有什麽人會反對了麽?”


    如今的關中,在宗教一事上和江左各個教派勃勃生機的景象完全不同,在百廢待興之下,在之前都督府的刻意限製之下,其實就是一片白紙。


    隻要杜英有所限製,並且把持住報紙等喉舌,對於江左道家和佛家的批評置之不理,甚至根本不予刊錄,那麽這些人叫的再歡快又有什麽用?


    說不定還會被都督府直接劃歸到邪魔外道,反倒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之前不說話,還有進入關中的機會,而若是叫得太凶,那以後說不定都不能存在於世了。


    郗愔恍然:


    “與其等著有一些教派出現,之後再規勸他們遵從關中新政,自然不如自己建設一個遵從關中指揮的教派,搶占現在的空白。”


    郗道茂微微頷首:


    “正是此理。但一個教派之興盛,其實也在於其教義能不能滿足萬民之所需,滿足官府治理本地之需求,若是不能安民,則隻會被打入亂臣賊子之流。”


    郗道茂幾乎等於是在明示郗愔,如今由都督府擬定的道家教義,是能夠滿足現在關中百姓需求的,所以郗愔隻要按部就班的去推行,那麽自然而然就能夠白得一個開宗立派的名聲。


    當然,如果郗愔不想完全被杜英架空的話,那麽他還是得基於這個理論繼續鑽研,發表一些屬於自己的觀點,不過對於郗愔來說,這的確不是什麽難事。


    “餘願為都督分憂,傳道家之學問於關中。”想明白個中關節的郗愔,放下心中的擔憂,他倒是認為杜英提出的這些觀點還是很新的。


    郗愔也漸漸的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將這位杜都督奉為謫仙人。


    大概並不是因為其有多麽突出的能力或者手腕,而是其明明好似對某些東西,比如道家,根本不感興趣,可是他所提出的道家學說,看上去是新的學說,但是又和道家傳統的學問息息相關。


    倒像是跳出了現在道家的思想桎梏,提出了新思路。


    不在三界之內,偏又在五行之中。


    現在的道家思想,愈發傾向於煉丹、符籙之學,郗愔也能夠看出來其中的弊端。


    這丹藥和符籙固然能夠給人一時的心理安慰,可是久而久之,也不能完全依賴於此度過一生,而由此產生的好運,一旦因為某些災難之事的發生而被打破,更是會讓人直接懷疑丹藥符籙的真實性。


    相比之下,佛家的學問反倒是能夠更長久的給人慰藉,甚至令信徒相信,此時所經曆的風雨,是佛祖給你的磨難,而彩虹則是上輩子積善行德。


    這種說法更容易引起信眾的共鳴,方才導致現在佛教在江左發展的勢頭大好。


    而若是如今能夠跳出煉丹符籙的桎梏,正本清源,真正從道家思想上入手,通過提倡修身養性、經世濟民,來實現道家的新生,不見得不是一條不可通行的道路。


    哪怕是這其中的救濟貧困、尋求本真之思想,也有一些佛教的影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作為一個傳統的世家子弟,他從小接受的就是“入華夏者華夏”這種思想,所以古為今用,西為中用,郗愔對此並不排斥。


    良藥苦口,真正能夠引人向善、令世事清平,才是一個好的教派。


    “都督打算把此教派命名為什麽?”他好奇的問道。


    “所求者,世之所需也、世間之真也。


    人之所言全真,明心見性,知得失、曉榮辱、止兵戈、衛太平。


    故都督意欲命名為‘全真教’,伯父意下如何?”


    “全真······”郗愔咀嚼著這兩個字。


    郗道茂也不著急,靜靜等著。


    良久之後,郗愔笑容滿麵、如沐春風:


    “善。”


    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些好奇,都督又會讓什麽人來統籌佛教和道家呢?


    之前還沒聽說都督府之中有擅長此事的,多半有信仰教派的,也都更趨向於某一個教派的狂信徒,而不是取其中者的。


    但想來肯定也是人中豪傑,屆時有個拿主意的,也不用郗某太傷腦筋······


    郗愔還是更喜歡聽人的建議。


    以前兒子在,自己聽兒子的。


    現在侄女在,侄女婿又是一方梟雄,他們也總不會把郗家往火坑裏推吧?


    ——————————


    小小的天井,隻能見一方蒼天。


    飄落的雪,灑滿小小的四方。


    晦暗的天色下,譙王司馬恬坐在天井旁的台階上,昂首看著上方灑落的雪,這大概已經是他這些時日的軟禁生活中難得的新樂趣了。


    每日有人送飯,按時按點。


    但除此之外,沒有人和他說話,更不要說和他玩樂。


    萬籟俱寂。


    隨著飯食一起送來的報紙,幾乎成為了雪落之前司馬恬唯一的樂趣。


    他也逐漸從原來的對於報紙上的文字不屑一顧,到後來哼哼唧唧、念念有詞的看一看,再到現在認真一個字一個字、翻來覆去的看。


    倒不是因為他已經逐漸認可了報紙上所宣傳的關中新政,單純的隻是因為實在太無聊了。


    為此他還洋洋灑灑的寫下了好幾篇批評關中新政的文章,但被看守發現了之後,第二天就沒收了所有的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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