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怔了怔,看向拱手賠禮的顧昌,撓了撓頭。


    雖然關係很繞,但是的確能夠聯係起來。


    張家在徹底倒向關中之前,已經淪為顧家的附庸,有點類似於顧家的贅婿。


    即使是現在和顧家稍微劃出來了一些界限,但是血脈聯係還是在的,在參謀司呼風喚雨的張玄之,當年也是在顧和膝下長大。


    而杜英和王猛之間,也的確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所以······眼前的這位顧昌,其實應該算杜英未來嫂子的表哥?


    杜英好像也得跟著自家師兄喊一聲“表哥”來著。


    還真是一家人。


    杜英忍不住腹誹一聲:


    不知不覺的,在我和師兄的努力下——當然,主要是我爭氣——江左的幾個重要勢力,無論是想要追求“共天下”的王謝世家,還是堅定北伐派的青徐世家;無論是富得流油、而且想要避免被朝廷蠶食的吳郡世家,還是司馬氏皇族本身······


    好像都和關中有了姻親聯係。


    這江左,看上去世家勢力根深蒂固,看上去事事處處和關中新政格格不入,但是其實大家論資排輩,還不都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沒有什麽非得要堅持的對錯之分,有什麽事總是好商量的。


    “那餘就替師兄寫過顧兄了,至於婚事什麽時候舉行,一來現在北方風雲變幻,師兄勞心於此,恐怕還無暇顧及,二來也是因為張家小妹年歲尚幼,恐怕也不急今年。


    在此事上,餘尊重師兄的意思。”


    “都督太客氣了。”顧昌趕忙回答。


    既然顧昌已經主動拉近關係,向杜英表達善意,杜英心中有數,也就不再和顧昌在這件事上拉扯。


    吳郡張家,本來就已經幾乎舉族搬遷到了長安,現在更是順著張玄之這條線一躍變成了關中的從龍功臣,和之前的吳郡各家之間的關係已經逐漸撇清是那。


    顧家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還想最後利用一下顧家和張家之間的關係罷了,但是說到底,張家和王猛之間的婚事,那是師兄看中的,也是師兄全權負責的,杜英並不會插手,也不會幹涉師兄日後對於王家和張家兩家發展方向的定位。


    所以顧家到底是張家應該撇清的“舊愛”,還是可以聯手的“青梅”,讓師兄自己決定去吧,杜英並不打算在這其中還扮演牽線搭橋的角色。


    杜英方才的“尊重師兄之意”,也有一語雙關的意味。


    既尊重師兄對於婚事良辰的選擇,也尊重師兄對於張家是不是還要和吳郡世家之間藕斷絲連的決定。


    “顧兄既然是從建康而來,那就說一說建康的情形吧。聖躬安否?可受賊人之所迫?”杜英接著問道。


    顧昌頓時有些無奈:


    “鮮卑兵馬雖然在建康城中劫掠了一番,四處火起、混亂非常。


    淒淒慘慘勝蘇峻之亂,惶惶然然若南渡之初。


    滿城豪門子弟四散逃命、昔日秦淮煙水一片狼藉。


    可悲的是那雕梁畫棟,頃刻之間化為灰燼,可歎的是那些平民百姓,或從江左各處前來城中當仆從、討生活的,客居於此,又或有從北方南渡,寄人籬下,隻盼著有朝一日還能還故土的。


    當真是天下興亡,百姓之苦也!


    然鮮卑兵馬並未進入台城,會稽,哦不,司馬昱那亂臣賊子,親自帶領禁軍封閉台城,坐鎮其中,城中毫無聲息,也無火起,想來是沒有動亂的。”


    杜英被顧昌的出口成章說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識的想說,我們關中的報紙和戲班子都缺少你這樣的人才,要不顧兄去謀高就?


    日後混一個報紙的主編,也是有頭有臉、執文化之牛耳的人物。


    不過顧昌話語之中明顯的拉踩,杜英還是聽出來了的。


    現在的建康府,台城內外,顯然已經是兩番天地,不過對於顧昌的說辭,杜英也不是完全相信,畢竟根據六扇門送來的情報,鮮卑人入建康府之後,就一路急匆匆的追殺謝安至東山一帶,雙方剛剛陷入膠著,桓豁就已經率軍逼近越城,所以鮮卑兵馬又匆忙轉向越城以阻擋桓豁。


    雙方之較量如此激烈,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地步,鮮卑兵馬還能分出來人手在建康府中大肆劫掠?


    慕容虔怕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長。


    倒是也真的有大規模的劫掠行為,但是始作俑者並不是慕容虔,而是台城內的司馬昱。


    趁火打劫,本來就是司馬昱此次行動的宗旨,所以相比於已經成為一支孤軍,現在必須要聽命於司馬昱以防連唯一的後勤保障都沒有了的鮮卑人,司馬昱的行事反而可以更肆無忌憚。


    尤其是他以皇家的名義拉出來一長串叛賊名單之後,身在名單上的烏衣巷、秦淮畔家家戶戶,當然都可以被司馬昱放開了手的劫掠。


    抄家嘛,有聖旨的!


    但是司馬昱的最終目標是把世家搜刮的財富網羅在手,然後拉攏重用寒門、流民,借助他們的力量把朝堂直接洗牌。


    所以劫掠寒門和流民?


    司馬昱根本犯不著為了他們手頭上為數不多的錢財而把他們都推到世家那邊去,甚至把從世家手中搶來的東西發放給他們,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現在也不知道顧昌真的隻是道聽途說,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杜英都沒有點破他。


    說到底,顧昌這樣顛倒事實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向杜英表明,如今建康府已經是胡腥彌漫。


    都督是寫出來“胡無人、漢道昌”的人物,是帶著關中王師在北方“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的人物。


    所以現在胡人作亂於建康府,都督焉能袖手旁觀?


    會稽王想要坐收漁翁之利,若是都督遲遲不去的話,那麽一戰而壓平鮮卑人、王謝世家甚至還有大司馬的功勞,可就有可能落在會稽王的手中了。


    若是會稽王真的“平叛”成功,又有慕容虔帶著這些鮮卑士卒為臂膀,都督如今打出來的“清君側”名號,豈不是就成了笑話,到時候會稽王又如何能讓都督舒坦了?


    “荊州世家現在恐怕已經一改常態,在攛掇著大司馬速速上京吧?”杜英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麽,顧兄也想學那荊州世家不成?”


    荊州世家之前對於是不是要支持桓溫稱帝,一直態度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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